第23章

許壬處理好周寅又收拾好殘局,最後給了老板該給的賠償,轉身回去時游忱還在那躺着,就算閉着眼睛他都能感受到游忱的疲憊。

他不聲不響地走過去,坐到旁邊,沒有說話,也往沙發背上一靠,閉上了眼睛。

他知道游忱很難過。他一聽說出事的時候就猜到了游忱會難過,畢竟游忱對季安的喜歡是實打實的,沒有一點玩笑的成分,也從來不在他面前做遮掩。

但他到底沒想到游忱會這麽難過。

他跟了游忱這麽多年,打小就認識,看過游忱很多次把人打進醫院,也看過游忱半身是血的咬着牙把人摁在地上,險險吃了敗仗。

游忱不是沒有吃力過狼狽過,他有,很少但也是有的。

游忱是沒有低過頭。

游忱是血流不止都要做俯視者的人,是睜不開眼都要做贏家的人,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說一句疼的人。

正是因為這樣,許壬也覺得像做夢一樣。

他沒有想過游忱會對自己用“求”這個字,沒想過游忱會像現在這樣落魄地躺在沙發上,一句話也不說,仿佛周遭都是虛無的,要把自己抽離出這個世界才行。

游忱不說痛苦,許壬都能感受到游忱的痛苦。

游忱的痛苦太安靜了。

安靜得像是不存在,感受到的時候又驚覺原來有這樣多這樣深。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許壬覺得天都快亮了,旁邊的人終于動了,他睜開眼扭頭看過去,游忱拿着手機不知道在給誰打電話,手機貼在耳邊一點表情也沒有。

手機嘟了幾聲被對面挂了,傳來一陣忙音,游忱眼睛都沒眨一下,又打了第二遍。

許壬就知道了,是打給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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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遍就沒有被挂斷了,只是一直沒人接,手機一直響,響到自動挂斷,游忱又打一遍。

這樣反反複複,許壬數不清游忱打了多少遍,反正一直在打,沒人接就一直打,一直打。

明明游忱什麽表情也沒有,許壬卻看得眼睛都發酸。

他忍不住把臉撇開,期盼着季安趕緊接電話吧,就算要分開,也跟游忱說幾句話吧。

許壬等啊等,等到他都不再抱希望的時候,電話終于通了。

然後空氣一片寂靜,沒有人說話,游忱沒有說話,季安也沒有說話。

游忱不知道該說什麽,沉默很久後才啞聲問:“寶寶,你臉腫了嗎?有冰敷嗎?還疼不疼?”

聽筒沒有任何聲音,但游忱知道接電話的是季安,也知道季安肯定聽見了。

他等了很久,才等到一句滿是鼻音的回答。

“不、疼。”

游忱卻覺得季安疼得受不了了。

他幾次張嘴,什麽都說不出來,明明他要說的那麽多。

空氣裏像是密布着看不見的冰刀,他呼吸一次,喉嚨就被劃開一次。

“季安,你沒……抓住我。”

游忱眨了眨眼,鼻腔酸澀到刺痛,很輕地重複着:“是你沒有抓住我。”

對面也輕輕地應聲,回答他:“是,我……沒有……抓、住、你。往、前、走,游忱。不要、回頭。”

游忱突然暴怒着捶向沙發,吼道:“你沒有資格命令我,季安!”

對面靜了片刻,然後傳來十分清晰的一句:“我、在、求、你,游忱。”

“求、你、忘、了、我。”

電話嘟的一聲被挂斷,游忱的那聲“不”無法傳達,他用力弓下腰,叫季安的名字,叫了好幾遍,然後安靜下來,一動也不動。

許壬嘆氣,點了很多酒,開了一瓶往游忱那推過去,又開了一瓶自顧自喝了起來,喝到第三瓶的時候,游忱直起身拿起那瓶酒仰頭猛灌。

許壬什麽都沒說,一連開了好幾瓶,游忱一口氣沒喘,全都不要命地往下灌。

他不伸手攔,說:“游哥,你想死啊?沒人這麽喝酒的。”

“你要是出事了,就真的要把季安忘了。”

游忱動作一頓,突然笑了聲,放下酒瓶扭頭看着他,說:“他求着我忘了他,我為什麽不順了他的願?”

許壬看着他:“你舍得?”

游忱不說話,又往沙發上一靠,眼神渙散地盯着吧臺,盯了一會往前一指,說:“他長得像季安,你叫過來,和他說幾句話。”

許壬順着他指的方向扭頭去看,然後立馬皺了皺眉,問:“白衣服的?”

“嗯。”

許壬眉頭皺得更深,又不得不上前和人說了幾句話,把人帶到游忱旁邊,然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來。

游忱一句話也不說,盯着那個男生一直看,看得人臉都紅了。

就在男生想要主動開口搭話時,游忱又擺了擺手,說:“帶走吧。”

許壬又把人帶走。

游忱繼續喝酒,許壬回來後問他:“像嗎?哪裏像?”

“他穿白色衣服。”

“什麽?”許壬有點不敢信,“就只是因為他穿了白色衣服?穿白色衣服的人那麽多,難不成你看他們都像季安?”

“嗯。”

游忱看向許壬。

“我現在看誰都像季安。”

他笑了聲,又說:“我看你也像。”

許壬梗了下,半天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最後只能說:“你喝醉了,哥。”

“嗯,我也希望我喝醉了。”

游忱笑着舉起右手,手臂懶懶地搭在眼睛上,擋住酒吧裏暗藍色的燈光。

“你猜為什麽季安被開除了我卻好好的。”

“……為什麽?”

“因為季安說是他勾引我,還說那些流言都是真的,讓校長找個同學問一下,能知道更多。”

許壬太陽穴猛地跳了兩下,他根本沒想到季安會這麽說。

游忱長長地嘆氣。

“不要再說季安的壞話了。”

許壬感覺自己的眼睛被人用銳器猛砸了兩下,痛得要命,游忱為什麽要用“壞話”這樣小孩子氣的詞來形容那些不堪的流言呢?

是想蒙蔽自己嗎?用這樣的詞來減輕意識裏季安所遭受的痛苦。

許壬回過頭,游忱保持着那樣的姿勢沒有動過,他看不到游忱的眼睛,無法得到解答。

恍惚間他好像也醉了,周遭的一切都如列車般從耳邊呼嘯而過,時間仿佛已經過去了很久。

他再也沒見過季安,學校裏也再沒有那些肮髒不堪的流言,季安一夜之間從這個學校消失了,那些流言也在一夜之間消失了。

他不知道這是好是壞,因為當流言都消失的時候,這個人就真的沒有存在的證明了。

季安到底有沒有存在過呢?

許壬也再見不到在商店買酸糖而竊喜的游忱,見不到打籃球突然要看一下手機的游忱,見不到那個傲慢又自大的游忱。

游忱還是如以往一樣冷漠刻薄,他的驕傲卻被一種如死水般的寂靜低沉所代替了。

許壬大醉一場,醒來後,季安消失了,游忱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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