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狂想曲目
第九章
“她忘了調座位。”
令嘉平時很少說話，但是一開口卻是犀利直白得讓人想忽視都難。
邵媛媛一聽令嘉的話，頓時忍不住樂了。
學過鋼琴的人都知道，一上鋼琴就要調整座位，讓手自然而然地落在琴鍵上，手臂放松，指尖用力，這樣彈出來的鋼琴聲才會好聽。
剛剛令嘉離開鋼琴的時候将鋼琴椅推後了些，使得椅子和鋼琴有了較大的間隙，蔡莉坐上去後卻沒有調整座椅，以至于手肘間呈現一個較為誇張的幅度。
雖然曲子彈得很順暢，但是在場的人都知道在彈鋼琴的蔡莉就是一個外行人——連剛剛入門的小朋友都知道坐上鋼琴前第一件事就是調整座位，而蔡莉這個據說很懂鋼琴的人卻完美地忽視了這一點。
邵媛媛一想到這就忍不住想笑。
一曲畢，令嘉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跑到樓了上，肖曉冉因為是導購的緣故無法離開，但是卻還是忍不住朝着蔡莉頻頻側目。
一首匈牙利狂想曲彈成這樣，糊弄糊弄外行人還行，但是在兩個鋼琴專業的人面前彈奏這樣炫技的鋼琴曲目，無異于關公面前耍大刀——自不量力。
邵媛媛都替蔡莉覺得臉疼，令嘉已經默默離開了，可見蔡莉彈得有多麽……爛。
蔡莉合上琴蓋走到邵媛媛面前，微揚起下颚，看向邵媛媛的眼裏有着按捺不住的得意、
周寶寶拼命拍着手掌，稱贊道：“蔡莉你剛剛彈得真棒！”
蔡莉腼腆一笑，要知道她為了練這首曲子足足練了大半年，好不容易練會為了就是今天這一刻。
沒等蔡莉開口說話，邵媛媛略帶譏諷地道：“節奏錯了、強弱不明、還有好幾個音都彈錯了……這也叫好？”
蔡莉一僵，完全沒想到邵媛媛會這樣說，而她……卻無力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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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剛剛确實彈錯了好幾個音，而且節奏有些不穩，至于強弱，這種專業人士才需要會糾結的點，她從來沒有特地強化訓練這部分，理所應該地強弱不明。
邵媛媛的話就像有人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臉生生的疼。
滿意地看到蔡莉臉上一陣青一陣紅，邵媛媛心情大好，她不過是把令嘉平時上課對她最常說的話拿出來當套路用，結果沒想到收到了出人意料的效果。
沐浴在周寶寶崇拜的眼神裏，邵媛媛無比感激令嘉平時對她不厭其煩的諄諄教誨，每天在她耳邊說的最多就是這麽幾句，今天終于派上用場了。
蔡莉被人當衆打臉，就算她有再厚的臉皮也有些挂不住了，向周寶寶匆匆告辭後便快步轉身離開。
邵媛媛望着蔡莉稍顯狼狽的背影，嘴角噙着笑，轉身就看到周寶寶眼裏毫不掩飾的喜歡，直白得讓人不由臉紅。
眼風掃也不掃周寶寶，邵媛媛扭頭就往樓上走，周寶寶一愣後也緊随其上。
邵媛媛剛剛上到二樓，嘴裏脫口而出的話匆匆咽下，只見令嘉靜靜地坐在一架锃亮的黑色鋼琴前。
周寶寶跟在邵媛媛身後準備開口的時候，就被一雙突如其來的纖纖細手捂住了嘴。
“噓！”
周寶寶被邵媛媛捂住嘴，瞪大了一雙小鹿斑比似的大眼睛，乖巧溫順地點點頭。
确認周寶寶不會出聲，邵媛媛趕緊收回捂住周寶寶嘴的右手，臨走前還略嫌棄地往周寶寶手臂上柔軟的衣料上蹭了蹭。
一臉十分嫌棄模樣。
而周寶寶卻絲毫不在意，伸出自己的左手在唇上摸了摸，臉上的甜蜜膩歪個人。
邵媛媛卻沒注意到身旁人的小動作，專心地看着坐在鋼琴前的令嘉，只見令嘉擡手輕輕落在琴鍵上，緩慢有力的前奏從指尖瀉出。
樂聲開始緩慢沉着，夾雜着自由的裝飾音，一下子吸引住了聽者的注意。
令嘉彈的正是蔡莉剛剛彈過的《匈牙利狂想曲》中最為出名的第二首。
這種舞曲一幫都是由前奏的緩慢過渡到急促的後章，随着音樂速度的加快力度的加強，讓聽者仿佛身臨萬衆狂歡的群舞盛況之中。
當樂曲達到了最激烈的高chao之後，樂聲突然停了下來，仿佛熱情似火的舞者漸漸退場落幕，但随着音樂再度響起，人們仿佛又自發地彙集在一起，最後在激動人心的沸騰氣氛中結束全曲。
令嘉幹淨利落地收回琴鍵上的手，呼吸有些急促，仿佛剛剛她也經歷一場酣暢淋漓的民俗歌舞會，在大家歡欣起舞的時候她也是其中的一名舞者；在大家舞得最激烈最盡興的時候更是一名狂熱的參與者。
好的音樂會讓人産生共鳴。
周寶寶雖然對音樂鑒賞一竅不通，但是卻能感受到那份獨特的熱情和不屈不饒的頑強意志。
令嘉和蔡莉彈了同一首曲子，卻沒想到給人的感受大相徑庭。
蔡莉的曲子就像被刻在光盤裏的教程，雖然沒有什麽大錯，但是卻讓人聽了不會再想聽第二遍；而令嘉的音樂卻能讓人感同身受，哪怕不了解這首曲子的人聽了都覺得好像被打了雞血，渾身上下的器官都忍不住地聞歌起舞。
所以說音樂沒有國界，好的音樂同樣能讓人身臨其境。
周寶寶覺得自己在聽到前半部分的時候沉重壓抑難受得要死，但是到了後半部分忽的又覺得哪怕再困難的時候，只要自己堅強樂觀，仿佛再大的困難也只是一時的，美好的明天依舊在呼喚他。
到了最後，周寶寶覺得自己心境豁然開朗，嘴角揚起了自己都沒察覺的笑容。
而在他身旁的邵媛媛早就忍不住了，一個箭步沖到令嘉身後猛地撲了上去，緊緊摟住令嘉的脖子，邵媛媛興奮到語無倫次：“嘉嘉姐你比蔡莉彈得好聽多了，啊呸！她怎麽可以和你比，她就是地上的泥你就是天上的月亮……不不不，哎呀……反正嘉嘉姐你彈得真好，我還想再聽一遍！”
令嘉也沒想到自己能彈出這樣的音樂，之前她仿佛陷入了死胡同，老師一直說她缺了點什麽，她的音樂就像是不完整的瑕疵品。
完美卻又帶着不容忽視的瑕疵。
于是她沒日沒夜地苦練技巧，哪怕是閉着眼睛都能彈出來的高難度曲目她還是一遍遍不厭其煩地練習着。
她從來不相信什麽天才，更不認為自己是天才，她只是執拗地覺得，音樂是一件值得她鄭重地對待事情，不容得一絲馬虎眼。
而剛剛聽到了蔡莉的琴聲，那首《匈牙利狂想曲》她已經倒背如流，聽到這樣有許多瑕疵的琴聲，令嘉還是忍不住離開了。
可當她走到樓上時，那琴聲依舊如影随形，一直在她耳邊萦繞。
這樣的音樂對于她而言簡直就是噪音，在令嘉的腦海裏早就有了一份關于《匈牙利狂想曲》的刻板，現在蔡莉的琴聲沒有完美地契合上她腦海裏的模板，對于令嘉而言就是噪音無疑。
總之就是讓人聽了一遍不會在想聽第二遍。
令嘉突然想起孫教授對她說的一句話——
“令嘉，你的音樂沒有深度，讓人聽了不會在想聽第二遍。”
這麽說來，她的音樂和那個女孩子的音樂是一樣的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