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自從一個電話之後,令嘉連招呼都沒打,一個人獨身回了老家。
在飛機上,她一直在想,要是真是她想的那樣該怎麽辦?原來,十五年前和十五年後,原來她一直都沒有變。
還是那麽沒用。
令嘉在回去的路上想了很多很多,但是直到飛機落地的那一刻,她的腦袋裏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雖然知道自己應該回家,但是卻也邁不開腳。就算她現在回去了又能怎麽樣呢?沒有任何意義。
令嘉蹲在地上将腦袋埋在兩腿之間,來來往往的人都不由朝她投去好奇的眼光,大家都十分好奇小姑娘到底怎麽了。
這時,肩頭一暖,令嘉擡起頭,震驚地看向無論怎樣都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男人,下意識地出聲:“你怎麽會在這?”
“你覺得呢?”
不答反問,薄庭川一身風塵地走到她身邊,他之前在學校的時候,聽說了今天令嘉在海市有比賽,特地趕過去替她加油,可沒想到他左等右等都沒有等到人,最後找人一問,才知道小姑娘一聲不吭地回了老家。
好在緊趕慢趕和她上了同一班飛機,可他沒想到,他一下飛機還沒開始找人,背影脆弱的小姑娘就這樣俏生生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小姑娘才會匆忙又顯得那麽無力,但是現在他站在了她身邊,無論發生了什麽他都會站在她的身邊。
不其然的,令嘉腦海裏閃過水池裏那個意亂情迷的吻,那個失控的心跳還有男人強而有力的胸膛。
“走吧。”
薄庭川伸出手将蹲在地上的令嘉拉了起來,只是因為蹲得太久,猛地一站起來,令嘉有些頭暈,腿下不穩地朝前栽去,薄庭川穩穩地将人接住納入懷中。
令嘉一掙,從男人的懷抱着掙開,可兩人緊緊相連着的手卻是一直都沒有松開過。
上了出租車,令嘉看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景色,每年她都來這裏過年,但是她記憶中的城市除了喜慶的紅色之外,再也沒有了其他深刻印象,如今不知是心态不同還是其他,眼前的一切在她的腦海裏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一筆一劃勾勒着這個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将數年前的記憶如今一筆筆勾勒清晰,将這個一切悲劇發生的城市深深刻入她的腦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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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得出神,令嘉覺得手上一痛,回頭看向身旁的男人,薄庭川的眼裏毫不掩飾的關心,讓令嘉有一瞬間的燥熱,不知是因為薄庭川直白露骨的眼神還是因為他越拽越緊的手勁。
“沒準備好?”
不知是薄庭川言下之意指的是什麽,令嘉乖乖地搖了搖頭,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地點,就連令嘉自己都不能騙自己說這一切都是巧合。
既然不是巧合,那麽就只能是某人特地為之,而令嘉想起自己家裏的那一堆事,一時間什麽旖旎的想法統統不見了,剩下的只有滿心滿眼的不安。
那通電話,是她舅媽打來的,很簡短,卻讓她沒有了比賽的心思,只想着趕快回去,哪怕……她什麽忙都幫不上。
薄庭川看着令嘉眼底的一片灰敗,雖然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讓一個正處于花季的少女每天安靜乖巧得讓人心疼,更不知道令嘉急急忙忙趕到這裏來的原因,但是他大概也猜到了總之不太可能是讓人開心的事情就對了。
“既然是不開心的事情,就等到了那裏再想吧,現在想再多也無濟于事。”
令嘉微怔,微微點頭又轉頭看向窗外,卻還是忘不了舅媽通知她的那件事,心裏不停地祈禱事情還不要大發展到太壞才好。
等出租車停下的時候,付了錢後令嘉下了車,看着那老舊的教師公寓,長久以來的情緒讓令嘉不敢上前。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心裏有愧在作怪,一直不敢上前跨越了雷池半步。
手上一緊,令嘉擡頭看到薄庭川眼底的鼓勵,這才深吸口氣,邁步向前走去,一時間也忘了薄庭川的身份出現在這樣的時間地點,那是比出現在新年都還要鄭重的時刻。
可令嘉不知是忘記了還是有意忽視,她只知道現在薄庭川就是她的支柱,支撐着她一步步向前走去。
等到了二樓,令嘉輕輕敲了敲鐵皮門,鐵皮門發出一陣陣隆隆的響聲。
門開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出現在兩人面前,看到令嘉時老人眼裏露出了驚訝,待看到薄庭川時,眼底的訝然之色越發濃郁。
可無論怎樣驚訝,老人還是将門打開了,看着令嘉眼底的局促,似嘆息道,“你來了啊。”
令嘉急忙低頭小聲應道:“是……我來了,外……外公。”
結結巴巴,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好似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切切弱弱的,只有一直緊握着她的手的薄庭川才知道,現在的令嘉是有多麽緊張。
手指泛白,掌心不停地冒出冷汗,卻依舊死死地拽着他的手不肯松開。
老人側身讓兩人進屋,屋內傳來一陣女人壓抑的哭聲,令嘉将薄庭川的手拽得更緊了。
薄庭川不動聲色地将屋內環視了一遍,發現屋子裏十分整潔而且最多的就是書,随處可見的書和雜質,更多的是大學的課本。
老人關好了門走進來,上下打量了令嘉身旁的薄庭川一眼,倒是沒有惡意只是單純地審度,要知道現在這個時期,令嘉帶了一個陌生的男人出現在他們面前,這其中的意義絕對不止是朋友那麽簡單。
令國華站在一旁,猜眼前這個氣度不凡的年輕男人和令嘉的關系,沒等他開口,屋內先傳來了一陣尖銳的女聲——
“誰讓你來的?你來這幹什麽,嫌我們家還不夠慘嗎?!”
令嘉臉色一白,看着眼前身材佝偻的老人,蠕了蠕嘴卻說不出一個字。
一旁一個顴骨微高的女人湊到老人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老人這才捂着心口,一屁股凳坐在椅子上,指着令嘉大口喘着氣。
高顴骨的女人将老人扶好,直起身來對令嘉說:“我打電話通知你了,那人從監獄裏出來了,而我們已經怎麽也聯系不到你媽,學校說她請假出去了但是家裏也沒人,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我們去了警察局,可是沒滿24小時警方不讓立案,事關重大,我還是把你叫了回來。”
女人說着說着臉上浮現了出還不趕快謝我的表情,令嘉真心實意開口,對女人說:“謝謝舅媽,我……我會找到我媽的。”
女人冷笑,“誰讓你找,知道你不去通風報信就好了,誰知道你和你那個爸是不是蛇鼠一窩,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
女人的話越說越難聽,但是令嘉卻置若罔聞,低着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麽。
再難聽的話她都聽過,這些真不算什麽。
令國華看了眼始終不停抹淚的老妻,微微一嘆,拍了拍令嘉的肩膀,低聲道:“嘉嘉,這裏有你舅舅和我,時間也不早了,你就先回家等消息吧.”
令嘉胡亂點點頭,低着腦袋離開了這裏。
一路上,令嘉看着周圍熟悉又陌生的環境,這裏是老城區毗鄰他們家鄉唯一一所大學,令國華是大學教授雖然退休了但是還是被學校返聘了回去,而這個房子是令國華剛入編的時候學校分配的教師公寓。
一對老人就在這裏住了整整幾十年,有一兒一女,如果不是十五年前的那場悲劇,他們應該是幸福美滿的一家人吧。
令嘉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她小的時候也曾在這塊生活過,但是她外婆一直對她抱有仇視心理,認為她女兒遭遇的一切,最後留下了令嘉這個活生生的罪證,所以從小到大,令嘉都沒有享受到來自外婆的愛。
令嘉小的時候不懂事,用盡各種方法吸引大人的注意,但是後來她發現無論她做什麽,都是錯的,沒有人喜歡她甚至連她的母親看她的眼底都時常帶着那時候小小的她看不懂的情緒。。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沒有人喜歡,但是随着時間的推移,她漸漸長大了,令嘉終于知道了那抹複雜情緒的意義,那叫做恨。
在令嘉想事情的時候薄庭川一直默默跟在她的身後沒有出聲,他雖然不知道令嘉急忙忙地趕回老家到底為了什麽,但是從之前簡短的對話之中,他卻能得到許多他之前好奇過問題的原因。
比如說,令嘉為什麽會那麽安靜,甚至于安靜得讓人心疼。
現在看來,事情比他想象中的還要複雜。
薄庭川默默跟在令嘉身旁,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打擾她,看着令嘉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他到嘴邊的話卻還是沒有說出去,有些東西,如果她想說自然會說,不想說他也不會逼她,但是他會一直守在她的身邊。
守在這個讓人心疼的小姑娘身邊。
令嘉沉浸在往年的回憶之中,已經忘了身邊一直跟在她身邊的薄庭川,也忽視了腳下一個明顯凹凸不平的地面。
一個踉跄,令嘉不小心踩進了凹槽處,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栽去,卻沒想到她自己穩穩地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
令嘉擡頭,薄庭川低頭,兩人時間有一瞬間的交織,令嘉很快撇開頭,想起身邊一直默默守在她身邊的男人,一時間心頭原本那些被她忽視的委屈通通湧上了眼眶,多年的委屈化作淚滴,滴滴灑在了男人的胸口上。
熱熱的,濕濕的,帶着溫度直擊他的心底。
薄庭川一手護住令嘉的頭,一手輕輕地拍着她的背,小心地安撫着懷裏的小姑娘。
“乖,想哭就哭吧。”
簡簡單單一句話,成功讓令嘉淚流滿面。
多少年來,從來沒有人對她說多,想哭就哭吧,她的眼淚從沒有在人前流過,這麽多年來,她的眼淚……都是往肚裏咽。
☆、43|4.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