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 11

“王遲園？湯圓？”一個略帶猶豫的聲音突然在王遲園頭頂響起。

王遲園放下手中啃到一半的紅薯，遲疑地擡眸看向來人。一對年輕的情侶站在她跟前，年輕女人兩眼盯着她的臉不放。

“真的是你！”短發的年輕女人兩步跳到王遲園跟前，用力拍了下她的肩膀，哈哈大笑，“湯圓，我是石美美啊，你該不會沒認出我吧？”

王遲園連忙站起身，神色有些狼狽和尴尬，不自在地地把烤紅薯裝進紙袋裏，這才睜大雙眼仔細辨認眼前笑得十分俏皮的女人。

“啊，石美美！你是石美美……”王遲園一臉恍然大悟，反應過來後心中卻湧上來一陣難言的苦澀。石美美是她初中時的同桌，兩人多年不來往，難為石美美一眼就認出她，并且還記得她的綽號，湯圓。

石美美促狹地眨了眨靈活的眼眸，态度十分熱絡：“你太不夠意思了，初中一畢業，你就搞失蹤。這麽多年，班級聚會都找不到你，我還以為你說不定都出國了。當時你學習成績那麽好，一直是年級第一，同學們都猜測你将來肯定會出國。對了，你現在在哪高就啊？什麽時候回來的？”

“……”王遲園一瞬間有些遲疑，不知将如何應對她。初中畢業前，她和石美美關系鬧得很僵，後來也一直沒再聯絡過。

“美美，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坐下聊吧。”石美美身後的男人輕扯了下她的胳膊，建議道。

“瞧我，”石美美笑嘻嘻地拍了下自己的額頭，伸手就拽着王遲園不放，“走，我們找家咖啡廳，我還有好多問題想問你呢？”

王遲園卻不過石美美的盛情，不由自主地被她拉着往前走。

“你什麽時候回A市的，怎麽都不聯系我……”石美美嘴皮子一碰，啪啦啪啦又冒出一堆問題。還是她身邊的男人看到王遲園一臉為難，暗中阻止了石美美繼續發問。

石美美興致正濃，很快選了一家賣飲料和面包糕點的小店。

三人剛坐定，石美美就向王遲園介紹身邊的男人：“這是我男朋友，聞星，”又轉向聞星說道，“王遲園，我初中三年的同桌和好朋友。”

好朋友？從石美美嘴裏聽到這三個字，讓王遲園一剎那間覺得有點荒謬。

“初次見面，以前經常聽美美說起你們初中時候的趣事。”聞星朝王遲園露出一個善意的笑容。

王遲園也随着他不置可否地笑道：“趣事？是嗎？我都忘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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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她不勝熱絡的态度不同，石美美表現得十分熱情：“你怎麽回到A市了，你是回來工作還是回來休假的？”

“一年前，我就回A市工作了。”王遲園回答她，她不想告訴對方，她連大學都是在A市讀的。

石美美不解地問她：“你怎麽會選擇回來呢？上學那會，你不是老說一定考到帝京市的大學，一輩子都不回A市。”

“那是我年紀小胡說的。我爸媽都是土生土長的A市人，我不可能一輩子不回來的。”王遲園微笑地解釋。

“哦，原來如此啊，”石美美一臉恍然大悟地點頭，談性依然不減，“林老師身體如何？你現在在做什麽工作？”

“美美，先喝點飲料吧，你哪來這麽多問題，會把你同學吓到的。”聞星把奶茶推到石美美面前。

“沒關系，初中的時候，美美一直是班上人緣最好的一個，所有同學都很喜歡她。”王遲園不在意地笑着朝聞星搖了搖頭。石美美人緣好到，可以讓所有同學都讨厭王遲園。

王遲園耐心地一一回答石美美的疑問：“我現在在一家游戲公司上班，就是很普通的上班族。我媽媽身體挺好的，今年還帶了初三的畢業班。”

“我以前可怵林老師了！哈哈！”石美美聯想到兩人初中時一碰見林雪娟就噤若寒蟬的樣子，捧着肚子大笑了起來。

王遲園跟着她一起回憶起很多年前的學生生涯，臉上流露出複雜的神情。

笑過之後，石美美突然開口幽幽地說道：“湯圓，你還記得初中的班主任嗎？大家都叫她滅絕師太。那個老尼姑一直看我不順眼。有一次我被叫到她辦公室，她對着我大罵了半個鐘頭，讓我把家長叫來。最後還說我影響了你的學習，沒資格和你同桌，要把我調到最後一排的垃圾堆。她威脅我，如果不叫家長來學校，就不讓我參加中考。我爸是個暴君，只相信棒棍教育，對我也是非打即罵。我很怕老尼姑把他叫到學校來，那我肯定會被我爸打死的。我當時又生氣又憤怒，嫉妒你是林老師的女兒，明明我什麽都沒有做，卻要因為你被老尼姑懲罰。其實，現在想來，那只不過是滅絕師太找的借口。但當時我真的特別恨你。”

“我記得，有一天，上課鈴響了很久你都沒有出現。快下課時，你才回來，臉色特別差，還把我的文具盒摔爛了。是不是就是那一天？”王遲園清楚地記得，就是從那一天之後，她和石美美再也沒說過一句話，直到後來畢業各奔東西。兩人從此沒有任何交集。

石美美眼神複雜地看了王遲園一眼，點了點頭。得到石美美肯定的答複，王遲園一臉難以置信。多年一直埋藏在心底，始終耿耿于懷的事情，就這麽猝不及防地被揭開了真面目。她當時聽班上同學說石美美被某個老師威脅不能參加中考，她以為那個人是林雪娟，所以石美美才會和她反目成仇，帶着全班的同學孤立她。

原來，事實并不是那樣。

“不過後來，我并沒有被叫家長。林老師向滅絕師太求情說，離中考只有一學期時間，不能影響我的學習。那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石美美緩緩開口繼續說道，“不過那時候，我已經和你鬧掰了，我拉不下臉找你和好。再後來我們就都畢業，去了不同的高中。”

石美美解脫般地露出一個燦爛的笑臉，雙眼閃閃地望着王遲園：“我一直欠你一聲對不起。還好，這次讓我碰見你。”

王遲園記不清當下自己的反應，也不知道自己後來說了什麽、做了什麽，等她回過神來，石美美已經要走她的電話，留下一句以後多聯系，就和男朋友離開了。

王遲園精神恍惚地想着，其實當年的事情，都只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但當時的她卻覺得天都塌下來了。石美美一定不知道，她帶頭讓全班的同學孤立王遲園，讓她第一次領教到可怕的人性。她的書本、文具和書包經常會無緣無故失蹤，等發現的時候，書本被丢在臭水溝，書包躺在臭不可聞的垃圾堆裏。班上的同學像躲臭蟲一樣，全都躲着她，連和她多說一句話都不願。若有若無的指指點點和議論聲，伴随了她整整一個學期的時間。

她的個性變得越來越沉默，班上同學對待她的态度越來越冷漠，她回家了就開始變本加厲地折磨林雪娟。她折磨自己，也同時在折磨父母。她離家出走過，被父母找回來後，她不吃不喝絕食了兩天時間，直到王爸爸哭着跪在她跟前求她吃點東西。

醫生說她有輕度的抑郁，王爸爸讓她在家休息一段時間，但是王遲園還是堅持去學校。班上的同學都不知道，她沒有參加那年的中考。第二年她轉學後又複讀了一年，只是成績已經一落千丈，很勉強才考上另一所二等高中。自此，她成了林雪娟嘴中的窩囊廢、沒用的東西。

這麽多年，她一直覺得是當時的自己做錯了什麽，是自己的問題，所以同學們才會那麽對待她。石美美冷漠怨恨的眼神，直到現在王遲園都無法忘記。

當事實的真相，以一種讓人預想不到的方式揭開時，王遲園卻早已不是那個十幾歲的少女，那個會痛苦地追問為什麽的少女早已消失了。

真相來得太遲了，她和林雪娟之間的關系早已無法回到從前。她們兩個人已經習慣彼此折磨和傷害。

王遲園擡起頭仰望黑漆漆的天空，天空像一口倒扣的鍋，吞噬一切，讓人無處可逃。眼睛發酸了，她才低垂下頭顱。

“我下輩子不想再做人了。”這個時間，董橋可能已經休息，她給他發了一條短信，只是單純想做這件事，并不要求他的回應。或許對着一個陌生人，她反而能毫無顧忌地坦白內心。

“那你要做什麽？你确定人會有下輩子？”董橋對着王遲園的異想天開笑了。

“我想做一棵紮根在泥土裏的樹。不用去管世界變成什麽樣，只要有陽光和雨露，只要努力生長就可以了。”

“經過狂風，歷過暴雨，才會綻放美麗的花朵。我從沒聽說世上有生來就美麗的花朵。這個道理對于花、樹或者人來說，都是一樣的。”

“我不要花，我就只當一棵沒有知覺的樹。”王遲園固執地堅持自己的觀點。

董橋反問她：“你怎麽知道樹沒有知覺？”

“我想離開這裏，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這個城市太小了，到處都是回憶，到處都是傷痕。”

“你來帝京市吧！”

發出這句話後，董橋被自己吓了一跳。在腦海中想象了一遍王遲園來帝京市和他相會的場景，他突然覺得這件事情很有意思！他啧啧嘴巴得出一個結論。

他此時還未預料到，當王遲園排除萬難來到帝京市時，他卻不得不選擇離開。他幻想中兩人在帝京市相會的場景，終是未曾變成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