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chapter 27
“你爸生病住院了,你快回來!”電話裏林雪娟的語氣中帶着不易察覺的焦慮,雖然她已經盡力維持聲音的平穩。
接到電話的王遲園心頭一凜,有一瞬間慌亂地差點摔掉手機。直到挂完電話,她的臉上仍然挂着驚恐不安的失措。她腦子空空地發怔了一會,突然反應過來,馬上找總監請假回家。
剛調到新部門就立刻請假,王遲園心底知道這多少有些不妥,只是她已經無法顧忌這麽多。她恨不得插上翅膀,下一秒睜開眼睛就回到了A市,她頭一次發現帝京與A市竟然相隔了大半個中國。
等她匆匆趕回家中,看見林雪娟安靜地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瞧見王遲園進門,她沒有動靜,只是眼神怪異地盯了王遲園一眼。
王遲園心底很快閃過一絲異樣,她急着問王爸的情況:“媽,老爸怎麽樣了,在哪家醫院?”她有點奇怪林雪娟這個時間會出現在家裏,難道是在等她回來?
林雪娟慢條斯理地回答:“你爸的病沒什麽大問題,醫院有看護。我回家整理點東西。”
聽見林雪娟說得輕松,王遲園總算放下懸了一路的心。她微微點了點頭,又問林雪娟:“那你收拾好了嗎?一會我和你一起去醫院。”
母女倆難得心平氣和地說了會話。
母女倆出門去了醫院,下車後,王遲園跟在林雪娟身後走進了大門。不知為何,今天醫院的人并不是多。王遲園猜測可能是因為天氣下雨且還是上班日,因此看病的人不多。
等電梯時,林雪娟突然說要去上趟廁所,王遲園只好等她。正在無聊左顧右看中,她的餘光突然很快閃過一個熟悉的人影,待她還想細看時,發現人影又消失了。是她眼花了嗎?不然為何會在醫院看見前上司陳燕。王遲園晃了晃頭,打消了荒謬的念頭。這時林雪娟回來了,電梯門也剛好打開了,她跟着林雪娟走了進去。
林雪娟按了下七樓的號碼。
上了樓,王遲園一擡頭就看見顯眼的精神心理科牌子。她覺得這個樓道莫名地熟悉。林雪娟自顧自地在前面走着,并沒有回頭,王遲園遲疑了一下,還是跟上去了。
樓道兩邊的病房門都緊閉着,來去匆匆的護士和醫生的臉上都挂着漠然的面具般的僵硬表情。一絲久違的熟悉的壓抑和恐慌緩緩鑽進她的心裏。林雪娟的腳步聲在她的耳中漸漸放大,噠噠的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在她腦海裏形成了巨大的回聲。
王遲園下意識地瞳孔一縮,嘴裏喊出了聲音:“媽……我們要去哪裏……”
林雪娟沒有回頭,拐了個彎,推開一扇門,露出半邊空間,轉頭喊王遲園:“快進去,你爸就在裏面。”她臉上難得出現一個淺淺的笑容,卻因為不自在而顯得有幾分僵硬。
馬上要見到父親的想法,讓她加快了腳步,她走到了門前,剛要說話,後背卻趴着一只手,是林雪娟。她胳膊一個用力,把王遲園推進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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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砰”一聲被關上了,林雪娟沒有進來。王遲園擡眸,在看見坐在她對面穿着白大褂的老人時,眼眶猛地瞠大。她拼命睜大了眼睛,幾乎撕裂眼角,垂在身側的兩手緊握,不受控制地顫抖,整個人的肌膚都泛起一股不健康的青白色。她像被無形的繩子束縛住,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好久不見。”對面的白大褂開口說道。
她被林雪娟欺騙了,她抖着嘴唇發生幹澀的聲音:“好久不見,徐醫生。”
徐晃朝她溫和地笑道:“別緊張,來,先坐下,和我聊聊天。”
王遲園挪着僵硬的身體,在辦公桌前坐了下來。這個房間她很熟悉,辦公桌沒有換過,窗臺仍擺了一盆仙人掌,只是樣子變了。想想也知道,仙人掌的壽命不可能維持五年的時間。而她最後一次見到徐晃是在五年前。
她低垂下眼眸,最震驚最惶恐的時刻過去了,她反而平靜下來了。她松了口氣,看來父親沒有生病也沒有住院。那就好。
“最近過得怎麽樣?聽說你去外地上了大學,現在應該畢業開始工作了吧。”徐晃試圖找到熟悉的切入點,讓王遲園放松情緒。
王遲園嘲諷地輕笑,喉嚨裏發出黯啞的聲音:“我媽不都和你說過了。”
“我們直接聊正事吧。”她擡起頭,雙眼直直地望進徐晃的眼裏。徐晃的眼睛因為上了年紀,變得渾濁昏黃,隔着一層眼鏡玻璃,王遲園在他眼中什麽都看不見。
徐晃笑眯眯地扶了下眼鏡框,對王遲園的态度不以為忤。在精神科,他接待過各式各樣的病人,王遲園算是其中最為友善的一類人。
“林女士和我聊過一些。她覺得有必要帶你來醫院一趟,又怕你心裏抗拒,所以采取的方式可能無法讓你接受。你心裏不要有負擔,來,你就當看見一位久違的老朋友,我們随便聊聊吧。”
王遲園心裏暗嘆,聊什麽,聊她十五歲離家出走、甚至自殺的事情,還是聊她得過抑郁症的事情,亦或者聊聊十八歲最後一次和徐醫生見面的情況嗎?從十五歲到十八歲的三年時間裏,徐醫生是她除父母外最熟悉的一個人,也是最讓她恐慌害怕的一個人。
王遲園搖了搖頭,冷淡地對他說:“你直接給我看病開藥吧,早點結束,我還要回帝京上班。公司就批了我兩天假。”
徐晃卻按部就班地走着流程,問完他該問的事情,一邊在病歷上寫寫畫畫。王遲園麻木地看着他,嘴巴機械地張張合合。
徐晃用鍵盤敲了好一會字,終于對王遲園宣布:“好了,你和你母親去藥房抓藥吧,”他看了眼桌上的臺歷,“下次複診的時間是一周後,到時記得準時來。”
“現在我可以走了嗎?”王遲園平靜地問。
徐晃看着她平靜的神色,一瞬間有點遲疑,聯想到林雪娟告訴他的情況,他又覺得應該慎重一些。抑郁症複發的可能性很大,也許五年前,她并沒有痊愈。他不太确定地想着。
得到徐醫生肯定的答複,王遲園轉身快速離去。一拉開門,就看見林雪娟坐在走廊的等候椅上。聽見開門的動靜,她偏過頭看王遲園,臉上沒有笑,問道:“病看完了。那我們去抓藥吧。”
“這樣你滿意了吧。你為什麽要騙我?”王遲園怔怔地看着她,盡量克制自己不要在醫院吵鬧。
林雪娟回答:“你病了,當然要看醫生。”
徐醫生從門後追了出來:“遲園,你的病歷沒拿走。”
王遲園聽見了聲音,卻站在不動。林雪娟上前主動接過了病歷。王遲園越過她,往外走,最後跑了起來,越來越快,蹬蹬的巨大聲音在空蕩蕩的走道裏晃蕩。
身後隐約傳來林雪娟歉意的聲音:“這孩子真是沒禮貌,也不和徐醫生說聲再見。徐醫生這次真是麻煩您了。我們為人父母的真是操碎了心,我女兒得這個病,我和我家老王整夜整夜睡不着。本來以為她病好了,沒想到最近突然又犯了……”
徐晃打斷了她:“你女兒的狀态挺好的,你們別給她太大壓力。我這次沒有開藥,只是一些輔助性質的補充劑,吃不吃都沒有太大差別。你注意觀察你女兒的情況,如果她排斥吃藥,你就不要逼迫她。”
“這怎麽行呢?徐醫生,我女兒最近真的很異常。她病還沒好。”林雪娟焦急地說着,見徐醫生只是看着她不說話,她便轉了話風,“我知道徐醫生挺忙的,我不打擾您了,我下去抓藥。複診時間是下周嗎?我知道了,到時我一定帶我女兒過來。”
她說完,急匆匆地就去追早已跑遠的王遲園。
見這母女倆都走遠了,徐晃有些無奈地暗嘆了一口氣。
王遲園回到家中,便開始收拾行李,她的行李箱都還沒來得及拆開,也沒什麽可收拾的了。她上網訂了票,最近的班次離現在還有五小時,但是她不打算繼續在家裏呆下去了。
她提着行李箱路過客廳時,林雪娟已經回來了。王遲園看也沒看她一眼,徑直走過去開大門。擰了一下門,沒有動靜,她手腕用力再擰了幾下,大門紋絲不動。
王遲園一瞬間想通了什麽,回頭憤怒地大吼:“門被你鎖住了!”她很肯定這一定是林雪娟做的事情。
林雪娟不冷不淡地瞟了她一眼:“我把藥抓回來了,你該吃藥了。”
“我病早就好了,有病的人是你吧!”王遲園氣得失去了理智,開始口不擇言。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林雪娟臉上浮現果然如此的神秘笑容:“你果然病得不輕,都敢詛咒自己的母親。我就說你突然想去帝京,一定是抑郁症發作離家出走,我猜得沒錯。”
王遲園驚呆了,她腦子發懵地望着林雪娟,不敢置信地嘟囔:“你真的病得比我還嚴重。我都去帝京大半年了,你現在告訴我,我是因為抑郁症發作離家出走……你的腦子在想什麽……”
不想再和林雪娟多說,王遲園根本和她不在一個頻率上,也無法溝通,她直接說道:“你快把門打開。”
林雪娟不理她,幹脆轉身進了廚房。王遲園立刻翻箱倒櫃地找鑰匙,無奈鑰匙早被人藏得嚴嚴實實。王遲園表情憤恨地踢了幾下大門,煩躁地用手扒頭發,她真是快瘋了,對了,父親現在在哪裏?想起王爸,王遲園立刻拿起手機撥出他的號碼。電話裏傳來嘟嘟的聲音,直到自動斷線,王遲園不死心,又撥了一遍,還是無人接聽。
“別打了,你爸去山裏的學校支教,那裏信號不好,接聽不到你的電話。”林雪娟朝王遲園潑了盆冷水。
王遲園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看林雪娟:“你到底要我怎麽樣?我後天還得上班。”
“你不用上班,我不準你離開A市。”
王遲園不知該如何說下來:“我是你的女兒,我有獨立的人格,我不是你的寵物。”
“誰說你是寵物?你在A市也可以獨立,沒必要去帝京。”
“你關着我也沒用,你也需要上班,不可能整天看着我,而我找到機會肯定會離開的。”
“我和學校請了一個月的假。”
王遲園滿臉挫敗,她拎着行李,失魂落魄地回了自己房間,用力地甩上門,故意發出很大的聲音。
接下來該怎麽辦,她真的毫無頭緒。她無力地倚靠着門板,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欲哭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