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
撐傘出門将花束擺在亭子的石桌上。第一次給人告白,緊張是肯定的,可是要我現在組織語言,又心如擂鼓,組織不了一句完整的話,我努力安撫自己,自然一點。
“遙遙。”他拎着食盒從木橋對面走來,一把紅色油紙傘,一身精美紅袍,恰似佳人正從圖上來,步步蓮華動春秋。
我站起身目送他走來,心跳再次飙升,伸手接過食盒放在桌子上,他收起折傘放在亭柱邊,風吹起四面的輕紗,缭繞若霧,未曾開口說出一句話我便已心醉其中了。
“雨氣潮濕,怎麽又出門了?”他摘下身後的披風為我披上,責備的聲音聽來情誼暖暖。
“雨不是很美嗎?”水晶珠幕。
“美不及你。”他說的認真專注,碧眸幽深的漩渦能把我的心魂吸走。
“我愛你,梅落。”我捧起玫瑰推到他胸口,“我們戀愛吧。”
“你說你愛我。”他尴尬地現在原地,想接又不敢接我的花,他大概是被我突然的告白驚吓到了,我本以為他會問我什麽叫做戀愛。
我的沉默讓他失控地抓緊了我的雙肩,玫瑰因為他突然地靠近被擠壓在我們之間,幸而沒有變形。“我愛你,從睜開眼睛的那一刻看到你瑰麗的翡翠眸時就愛上了你。哪怕你的身份不是最初的我能接受的,我也先愛上了你,除了面對別無選擇。”
“我是……不被人祝福的。”他哽咽的說着,眼圈的發紅的脆弱讓我忍不住去猜測他的過去,精妙無雙他怎麽會有這麽消極的心思?這世間單是為了他的容貌可以赴湯蹈火的人都如過江之鲫,明明是上天的寵兒,他又怎會不被祝福。
原來,他所做的一切并不只有舊時傷痛帶給他的恐懼,還有面對愛人的自卑,我只知道自己的自卑,卻沒有體諒他的感受,我應該再勇敢一點,早些告訴他我愛他的,是我逼他身體裏的魔鬼覺醒的,竟然是我。
我捧着花束的手無力地想要放下,也直愣愣地看着他眼裏的光芒越來越微弱。我不能因為一點出乎意料的因由放手,他一定會胡思亂想!
我顫抖着制止下落的手,踮起腳尖親吻他的下颌,“我不問你的過去,是因為心疼;不問你的身份,是因為信任;不問你的做法,是因為了解。梅落,我不是不在乎,只是因為愛,沒想到……”就是我,在不知不覺中傷你至深。
“不!你騙我!遙遙,你在騙我!”他突然掃開我手裏的花,大聲吼道。夏雷滾滾,他的聲音非但沒有被淹沒,反而更加清晰,天漸漸陰沉下來,烏雲堆積在一起籠罩了整片天空。
“你不願生下我們的孩子!你只是在騙我,騙我放松警惕好讓你逃走!”他的激動我看在眼裏,什麽都做不了,這是不是悲哀?憤怒使我忽然不想遷就,忽然想要如他所願一起成為瘋子!
手裏的花束墜落在地,我的玉佩滾出來磕在柱子上,撒下一地的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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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錯開身步入雨幕,我們完了,可以一起發瘋,一起折磨彼此,再也沒有救贖!是我太不堅定,還是負面影響的力量太過強大?這一刻都不重要了……
“啊—!啊——!”我猛然回頭,看他蹲在地上,雙手插進發根,痛苦地嘶吼,他仿佛世界坍塌的扭曲面容讓我再也邁不出一步。
我……該怎麽做,明明想好彼此折磨,心口的絞痛卻讓我難以忍受,如果他同我一樣愛着,是不是我飲下毒藥的時候,他的心也是這般抽搐地疼。
我走回他身邊,他低垂着頭看到我的繡鞋,聲音漸漸平息,我蹲下身,捧起他的臉,從他懷裏掏出絹帕,擦拭着他面上的淚。“落,遇見你是我的情劫。”我苦笑着親吻他的額,“這天下有誰比得你更美?我若真的無情,也必然選擇風華無兩你啊。”
他忽然緊緊抱住我濕漉漉的身子,喃喃道:“你說的,這是你說的。”
“我不想服毒,卻也是不想你後悔。沒有內力的我怎麽可能瞞着你離開這兒,就當我……求求你,信我一次。”我能聽到他大口喘氣的聲音,也只能靜靜等他做決定。
他擡頭,眸子幽暗難辨,猛然咬上我的唇,力道驚人。唇舌的掠奪讓我喘不上氣,本就疲憊的身體這一刻徹底失了支撐,軟軟癱在他臂彎裏,氧氣的缺失讓我窒息想要昏迷,我的聲音被他徹底吞噬。
好難受,以前那些和今時相比,竟然那麽溫柔。
我在他懷裏眩暈得幾乎沒有意識,他輕輕舔弄着我的耳垂,恍惚之間聽到他嬌哄的聲音:“寶貝兒,只有一次,不要騙我。”
他撿起玉佩,抱我大步去往溫泉,我一時竟不知如何面對他的溫柔。
他果真再也沒有讓我服毒,每次毒瘾發作,我都死撐着不發出聲音,在失去神智時才會暴躁地摔東西,茶具花瓶等擺件不知碎了多少,清醒後總是在他懷裏看到滿地狼藉,偶爾在他臉上還有我抓傷的痕跡。
戒毒的日子很難熬,每到一天之初,我總要擔驚受怕随時會犯的毒瘾,他不止一次看到我的痛苦動了讓我繼續服毒的念頭,都被清醒着的我拒絕了。不過小半個月,我的身體明顯消瘦虛弱起來,蒼白的臉色讓我不想照鏡子,毫無血色的唇更是難看到極點,但他對我依舊耐心十足體貼入微,還會陪我曬太陽,給我講江湖趣事逗我笑。
他的脾氣越發溫和平靜,看不出丁點暴戾殘忍,我真的以為他變好了,不會患得患失,不會疑神疑鬼。
他像往常一樣為我梳妝,抱了我在院子裏曬太陽,我聽着他念市面上搞笑的話本給我,不自覺有些感傷,我現在的樣子很像平凡地陷入蜜戀的小女人,可是這樣的我一點也不如想象的舒适,曾經我也想失去內力就說自己是一個廢人太矯情,現在真的發生在我身上,滿滿的不适應讓我很無奈,我不能要求他解開封在我身體裏的東西,最擔心弄巧成拙。
他忽然抱着我起身,椅子在下一刻發出巨大的響聲化為灰燼,那是真氣才具備的威力,我順着梅落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外公飄然的身姿。
“你的武功呢?!武林大會上不是還……”他停下數落,而我則被梅落點了啞穴,他是怕我求救。
“放開她!”梅落定定地看着外公,好像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就是不松手放開我。
外公直接甩手一道斬風挾石卷沙而來,我自是知道他抵不過外公,他好像也知道了厲害,把我遠遠放在亭子裏,回首打算和外公正經的打一場,我越看越心急,這兩人的打法毫無保留,傷了任何一方都不是我想看到的,梅落長久處于下風指不定要放毒,再不然被外公重傷。我終于開始強行感應真氣,這麽久都沒有這麽做,定然是因為我能猜到下場,怕是會傷及根本。這次為了沖開穴道,我別無他法。
“噗——!”我捂着胸口滑坐在地,五髒六腑盡皆受到真氣沖撞,一口血濺在地板上,渲染出一只血蝶。
他們齊齊扭頭看我,我咽下沸騰的氣血,咳嗽着說出不完整的一句話:“你們……別打……”
嘩啦啦又吐出一口血的我根本提不上力氣說話,梅落瞬間慌了神,紅着眼飛身落在我身邊,一手把我拉進懷裏,一手扣上的脈門。“你瘋了!”說完回頭看向外公的眼裏全是殺意,“都是你!”
我拉拉他的衣角,“別打……他……”內傷嚴重到我每說一個字都有血溢出來。
“別說話!把藥吃了,乖,別吓我。”他在害怕,我想笑着安撫他,卻怎麽也沒有力氣扯唇角,連吞咽療傷藥的力氣都沒有。
他含了藥丸,也不在乎我依舊在吐血,和着血液将藥喂我服下,一顆又一顆,當做了豆子來喂。外公收了劍,看了我們一眼,遠遠走開。
療傷藥讓我的內腑稍微輕松,我強打氣精神問他:“為什麽……點我的穴道?”他還不相信我,怕我求救吧。
“我怕你說走,會讓我心痛到使不出力氣搶回你。”他紅着眼眶,眼睛裏朦胧一片霧氣,“我給你解開,你不要強行調動它了。”淚珠如同鑽石晶瑩地滴落在我心上,想要責怪他的話半句也說不出,他到底還是愛我的,只是不知道如何去愛罷了。
“好。”除了這個我不知道要說什麽,旁邊還有外公在,他們絕對不能繼續打下去了。“我累了,你…先幫我迎接一下外公,好嗎?”我擡手擦掉他下巴上彙聚的淚珠。
“好,你先休息。”我看着他恢複常态不再流淚,知道他能說到做到放心地陷入黑暗。
昏迷中感受到有人幫我梳理經脈,并将四散的真氣重新逼回丹田,疼痛漸漸消失。真氣對內力本身就有壓制的作用,這一次他一定廢了不少力氣。
睜開雙眼他忐忑地看着我,張嘴就是餓不餓,想不想吃點什麽,邊說邊要走,他好像又在逃避。
“落,我沒事兒。外公呢?”他眸色一黯,不想回答我的問題。“我有事和他老人家商量……關于……”我看着他極力強撐,忍不住笑出聲:“關于我們的婚事。”
女方提起婚事總會尴尬,我沒看他的表情,繼續掰扯:“你要給足了聘禮,我若不滿意,肯定不嫁……唔。”他又是一通吻,只是這次有着喜悅和溫柔,我想,大概我們的心結解開了。
“不許,你只能嫁給我!”他還要抱我出門,我拍開他的手,才不能讓外公看到這一幕,秀恩愛神馬的,容易遭雷劈。
待我走進另一個優雅院落時,外公正在那些水壺澆花,老人家的閑情逸致真是不理解,他外孫女都出事了,還能這麽穩如泰山。不得不說他老人家對我實在很放心,很信任,信任得讓我心酸。但是,我還是捕捉到了他一閃而過的驚喜!
“外公怎麽知道我在這兒?”按道理來說,我的消失算不上什麽,闖蕩江湖的兒女,哪個不是放養着去歷練的?難倒還要時時刻刻操這等無用的心?
“前些日子我去尋了你舅舅,他說你被……帶走了,我去門中查探,發現你音信全無,便尋來了他的住處。”他看着梅落欲言又止,外公對落的偏見從一開始給我介紹時便很清晰了,他是看不慣落的出身的。
“帶走?我明明是主動和他一起回來的。對了,我要向外公介紹一下,梅落,我的愛人。”我沒有深究蕭天齊,他或許活不太長久了,耍些小聰明也翻不出浪花,而且他當是不敢撕破臉來告訴外公他中毒一事的。可我不能在這種情況下對我們的感情稍有遲疑,這會委屈了梅落,我愛的人值得所有的高調。
“胡鬧!聖殿的冷魅影不是在武林大會向你求婚了?我看那小子就不錯,不知道你的身份就認真求婚,一看便是真心。他……不适合你!”老人家大怒,一旦事情擺在明年上,他也表達了不退讓的意思。我相信他閱人無數的眼力,所做的決定自有道理,那也總能看出我的态度。
“我愛的是梅落,這一切便沒有可比性。若真的要比,他也對我真心,身份更是比得上整個聖殿,沒有什麽不合适。”我捏了捏梅落的手,他只是回我傻傻的笑,看到我的維護,他應當很開心。
“你知道他是誰,為什麽不聽話離他遠點!竟然還對他動了情!”外公恨鐵不成鋼,話裏的意思也有了不明顯的緩和。
“誰叫我先愛上了他的?既然到了這地步,我也不懼他什麽身份。”我思量後的選擇,外公從來都是只分析利弊,不插手結果,這一次相信也是如此,他老人家闖蕩江湖多年,閱歷遠非常人可比,心胸寬廣,也算看透紅塵俗世,從不強求。
“你這樣說,那就随你,記住我還是那句話,為你的選擇負責到底。”他甩手将水壺穩穩抛在窗前,邁着步子不疾不徐的走開一會兒便消了行蹤,遠遠傳來他的叮囑,“你雖為門主,我卻是你一輩子的外祖父,我等着他下聘禮。”
梅落沒有如我所料高興地抱起我打轉,反而很猶豫地張口,想說什麽又說不出。
“我不正常得連自己都……你為什麽…”
“梅落,所謂情劫,就是我愛你,不得不嘗試愛你的一切。”我頓了頓,瞬間有了當時告白所缺少的靈感,輕輕念道:“黃泉兩道旁,花葉不相彙,那是孤獨;豔烈紅似火,陰幽暗晚秋,那是偏執;愀然清淚下,眉眼含春生,那是動情。孤獨、偏執、情動,因為是你,所以愛。”你又怎知那在我眼中不是一道道無可替代的風景,靓麗的性格嬌媚,凜冽的性格凄美?
這一切待留得歲月給你最好的答案。
我很感謝外公的到來,給了我們和好的機會,讓他暫時相信我,之所以說暫時,是因為他的性格決定着他所做的一切選擇,如果我依舊在不知不覺中刺激他,或許他會覺得我不愛他了吧。他的敏感、偏執,注定了我需要用十倍的耐心呵護這段感情。
我和梅落講了很多我的故事,或許我是覺得那些故事一點也不重要,但我又明白他很想了解我,所以,便把那些事情陳述了一遍。
“我去滅了木家!”他的世界更崇尚武力,手段也大都簡單粗暴。
“那是一個家族,扳倒它需要替代的家族。”他可以肆意的報仇,我卻不得不顧慮很多東西。其實,我也想滅了木家滿門!
“随便選一個差不多的不就行了?盯着那個位置的多了去了,選誰還不是憑你心情?”
枉我自名逍遙卻事事思前想後,明明想好要自在的活一世,貌似我還是不知不覺擔下了責任。可以理解……凡是不具備某一優秀品質的人,大都以此标榜自己。
“好,這次讓你幫我處置。”如今我有人幫我出頭了,自然不會委屈自己。
我窩在他懷裏,“我要去看舞林大會。”
“不行!”
“為什麽啊?”
“我記得你上次就去了醉鄉樓!不排除女人對我的威脅。”
“……”
聲音在時光裏走遠,他依舊沒有變。幼稚嗎?不,他只是經受了太多摧殘,現在要活的任性。想要的,想做的,他不拘教條,這樣的人生态度是幸福的。
我以為,這一世我會旁觀着這個時空走完一生,是他把我帶入了這個有血有肉的世界,我們攜手走過萬水千山,遁入平凡的世界,看遍人間美景。有他在,我不寂寞,有我在,他不會孤單,我們只有彼此。這時我已明白,走過多少河山不重要,重要的是陪伴我的人是誰,有他在,正如他說,沒有桃花也春風。
------題外話------
總算完了,好想罵娘!以第一人稱寫文寫完,媽蛋竟然寫第三人稱的時候總是渾,艹!莫名其妙的讓我看了改,看了改的,改了不知多少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