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兩個“傷病員”總在樓道裏說話挺怪的。

中途有一個保潔阿姨開門進來,看到顧寒時和沈淮坐在樓梯上講話,吓了一大跳,手裏的拖把和水桶差點掉了下來。

回病房就幾步路,但是因為怕中途有人看到,兩人還是遮遮掩掩的,反倒顯得有點可疑。

護士在病房裏,看樣子呆了一會兒了,看到顧寒時時終于松了空氣。

“我還以為你去哪兒了呢……”她話說到一半,突然注意到顧寒時身邊的沈淮,瞪大了眼睛。

護士是沈淮的路人粉,神情馬上緊張起來:“你受傷啦?”

沈淮笑了笑:“這麽明顯嗎?”

“臉上有血跡啊。怎麽搞的?去醫生那裏看看吧……蘇醫生這會兒空着。”

“不用了。”

沈淮還沒來得及開口,顧寒時倒搶先幫他說了那句話,他勾了勾沈淮的脖子,對護士露出笑容:“麻煩你拿酒精和消炎藥幫他處理一下傷口。他靠臉吃飯的,別破相就行。”

護士有點猶豫地看了眼沈淮:“真的沒關系嗎?”

“沒事的。”顧寒時說,“不當心摔了下。那個……你記得偷偷的啊。別讓人看見。他要面子……”

沈淮:“……”

護士走出去了。

顧寒時坐下來,把拐杖放到一邊,自然而然地接着剛才沒說完的話。

“不過你爸對你确實太心狠了。下次他再這麽瘋了一樣打你,別再那麽遷就,至少別讓自己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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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淮擡眉:“行。看在你剛冒着生命危險幫我的份上。”

“我這人可懂知恩圖報了。”

沈淮沒出聲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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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寒時身體恢複得很快。

沒多久就可以出院回家調養了。

他對醫院有抵觸情緒,所以能夠離開這個鬼地方,心情難得的不錯。

汪闵讓曉林來接他,他突發奇想,說要找幾個朋友一起到家裏來吃頓飯。

他的朋友不多,所以邀請的都是很熟很熟、認識了很多年的老朋友。

顧寒時發完幾條微信,之後想了想,又給沈淮發了條。

“我今天出院了,有空的話到我家裏來吃頓晚飯吧?”

他覺得這句話寫的挺好的,像是朋友間的邀請,又特地帶了個問號表示詢問和禮貌。

其實顧寒時自己也不太明白自己的腦子是什麽構造。

簡單的一句話的事,腦子裏面百轉千回。

對別人沒這種顧慮,唯獨對沈淮。

要說不熟,他們也不算不熟吧。

這些天相處下來,分明已經到了嘴炮階段了。

對方被打的時候也為對方站出來過了。

講道理,接下來就該是生死與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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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淮這天原來還有工作計劃。

收到顧寒時那條短信後,他擡頭問了問旁邊的助理昭昭:“五點之後那個邀約,推掉吧。和人家道個歉,另約時間,就說我身體不舒服。”

昭昭點了點頭:“你不舒服?”

“有事……私事。”

沈淮極少做這樣的事,為了一時沖動偷懶逃避、耽誤工作。

剛入行壓力太大的時候有這樣做過,最近幾年他都是工作狂模式,比勞模還勞模。

因而昭昭的表情有些愕然。

不過沈淮是他老板,他也不好多問什麽。

沈淮怕昭昭知道自己是去顧寒時那後有意無意讓章玥知曉,于是沒讓他送,自己開車去顧寒時家。

之前顧寒時沒有和沈淮多說什麽,他自然而然以為顧寒時就請了自己一個。

所以到了他家發現門口放着幾雙鞋子的時候,有半晌沒反應過來。

一門之隔裏面有不高不低的人聲和音樂聲,沈淮猶豫了片刻,然後摁響了門鈴。

來開門的是顧寒時的助理曉林,看到他時的表情毫不意外,笑眯眯、一臉憨态地說:“快進來吧,就差你了。”

沈淮換鞋的時候,敷着面膜的汪闵正好從廚房倒了水出來,對他揮了揮手:“晚上好啊。”

沈淮:“……”

除了汪闵和昭昭,顧寒時家的客廳和陽臺上各有三個人。

姜映歆也在。

那些人沈淮都認識,但不熟。

基本都是入行多年的老演員,和顧寒時年齡相仿。

但是裏面還有一位導演。

沈淮和他完全沒有過交往。

——Michael Zong,宗定勝。

《蟬音》的導演,美籍華裔鬼才導演,公認的才華橫溢,風評卻也是“有口皆碑”。

宗定勝年近五十,但是保養得當,身材沒有走形,臉上更是一絲皺紋都沒有。

和其他人不一樣,即使在家中,他也穿着價值不菲的西裝,坐在沙發裏翹着二郎腿,一邊喝紅酒一邊和旁邊的人交談,整個人看上去氣度非凡。

沈淮驚訝于他也在這裏,對他又比較好奇,所以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的時間比較久。

或許是注意到了沈淮的目光,宗定勝忽然擡起頭,沖他擡了擡酒杯,微笑着點了點頭。

沈淮也笑。

不過他估計自己的笑容挺僵硬的。

沈淮原以為顧寒時請宗定勝過來是因為拍攝《蟬音》的緣故,然而他觀察下來,宗定勝和顧寒時好像挺熟的。

比如之後顧寒時從房間裏出來,問大家要不要喝飲料,直接略過了宗定勝,一副“不用問我就知道”的樣子。

再比如有人覺得熱了,顧寒時說開空調,宗定勝從電視櫃下面拿出空調遙控器,輕車熟路。

最致命的是顧寒時和宗定勝說話的時候,總之那種随意而舒适的感覺,是和沈淮交談時沒有的。

其實衆人間的氛圍很好。

沒有刻意的喧嚣,但是顧寒時很會顧慮到每個人的感受。

萬事俱備。

應該說,沈淮是所有人中和他最生疏的。

衆人一起聊天、看電視的時候,甚至是之後玩桌游、K歌的時候,沈淮都感到一種不自然和距離感。

玩完一局狼人殺,沈淮去上廁所。

一樓的衛生間被汪闵搶先一步占了,沈淮只好去二樓。

剛放完水正洗手呢,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

“等下,在洗手,馬上出來。”

敲門聲斷了,人聲透過厚重的門傳進來:“我是顧寒時。”

沈淮:“……”

五秒後,沈淮打開門。

顧寒時淡笑着沖他擡了擡下巴:“你還好吧?”

“嗯?”

“我看你一直一副別人欠你千八百萬的樣子。”顧寒時頓了頓,壓低聲音說,“你別說是我說的啊。剛才你上來後,有人說,你是不是害羞呢。”

沈淮:“……”

拜托,他是個演員,害什麽羞?

沈淮下巴線繃得緊緊的,聳了聳肩:“沒啊,就是不太熟。”

“哦……”顧寒時點點頭,“那就是怕生了。”

沈淮:“……我這人比較慢熱吧。”

顧寒時誇張地上下打量他,搖頭:“真看不出來。”

“嗯,一部分原因也是沒做好心理準備。沒想過有這麽多人。不然我先排練下怎麽笑。”

他自作聰明的抖了個機靈,顧寒時聞言卻斂了斂笑意,看着他說:“抱歉。是我不好。應該事先和你說清楚。”

“有病。這有什麽好道歉的。”沈淮嗤笑一聲。

“啧。”顧寒時淡笑着搖了搖頭,“他們……可能會玩到很晚。你行不行?不行的話……”

沈淮不是個掃興的人。

他聳了聳肩:“沒什麽不行。又不是小姑娘。”

不過他起初以為顧寒時的那句話只是那麽随口一說。

這群人都是公衆人物,一張臉怎麽說也是有一定重要性的,能浪到什麽時候?

之後他發現自己還是大意了。

亂七八糟的活動層出不窮,到後來啤酒紅酒一瓶一瓶的開,玩到淩晨一點,到幾乎所有人都喝趴下了,這場聚餐才算真正結束。

沈淮原來沒怎麽放開,後來被灌了不少酒,開始微醺了,話也多了起來。

顧寒時借口身體原因,基本沒喝,是唯一神志清明的人。

他把這群人一個一個送走。

直到最後,家裏的沙發上只有沈淮一個人坐着。

沈淮喝多了,坐姿不正,眼皮耷拉下一半,臉色不紅,反而煞白煞白的。

顧寒時走到他面前,把手裏的熱牛奶遞給他。

“喝了吧,醒醒酒。”

“嗯。”

沈淮接過玻璃杯,一飲而盡。

“好點了嗎?”

沈淮點頭,揉了揉眉心,擡頭看他:“他們都走了?”

“嗯。他們都安排好了,有人來接。我們每次聚會都是這樣的。”顧寒時忽然頓了頓,然後看着沈淮說,“你……怎麽回去?”

沈淮一愣,神情有些尴尬,低頭看了看表:“都快兩點了。”

他剛說完這句話,客廳裏的挂鐘準時準點的響起來。

兩人對視了一眼。

顧寒時抓了抓頭發:“不然……你不介意的話,在我弟的房間将就一晚吧?”

沈淮不自覺擡了擡眉。

——他弟,顧宇聰,的房間?

——那個小帥哥?

想想,也不是不可以。

盡管沈淮說可以将就,顧寒時還是給他換了一套全新的床單被套。

顧寒時跛着腿,做起家事來倒依舊麻利。

沈淮在旁邊基本幫不上一點忙。

不僅幫不上一點忙,當顧寒時鋪好床後,沈淮的肚子還非常不争氣地叫了聲。

顧寒時:“……”

沈淮:“……”

“餓了?”顧寒時問。

沈淮這會兒恨不得隐形,相當尴尬地點了點頭:“嗯……有點。”

“你剛才被灌了不少酒,沒吃多少東西,是該餓了。”顧寒時笑了笑,“等着啊,給你做點吃的。”

二十分鐘後,廚房裏傳來炒飯的香味。

顧寒時把盤子端到沈淮面前的桌上:“不正宗的港式叉燒飯。”

顧寒時的手藝很好,沈淮狼吞虎咽,五分鐘不到就吃完了。

顧寒時坐在對面笑眯眯地看着他吃完,末了遞給他一張濕巾:“味道怎麽樣?”

“以後萬一你Flop了,可以考慮去開個餐廳什麽的。”

沈淮本是開玩笑,沒想顧寒時沒笑,很認真地點頭:“嗯,這個提議不錯。我看現在就可以準備起來了。我明天就讓理財顧問給我琢磨下這個事……”

沈淮咳嗽了聲:“……我沒那種意思。”

顧寒時明知故問:“哪種意思?”

沈淮咬牙:“……你息影這麽多年重新複出都能紅到這種程度,不會輕易Flop的。”

“你也說了,‘不會輕易’,就是說這種可能還是存在的了。”顧寒時笑笑,“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東西是永恒的。我們是演員,演藝圈說到底也是個商業平臺。粉絲和觀衆都是消費者,而我們銷售的是我們的表演和服務。如果有一天我們的産品服務不達标了,或是過時了,消費者不喜歡了,我們随時會被淘汰。”

沈淮沉默了片刻,扯了扯嘴角,自嘲一笑:“你看的很開。但我不能。”

“嗯?”

“你當初為什麽入行?”

顧寒時被他突如其來的問題問住,愣了愣:“我喜歡表演。”

“可是我不是。”沈淮攤了攤手,“我最初幹這一行,只是為了錢。我缺錢。所以如果它未來不能給予我渴望的財富,那麽我會放棄它,而且我可能會很絕望。因為這麽多年以來,我為它付出、犧牲了太多。”

顧寒時皺了皺眉:“你也說了,這麽多年了,就沒有一點喜歡嗎?”

沈淮不說話了。

顧寒時點到為止,也沒有再追問這個問題。

沈淮第一次住在顧寒時的家裏,回想默默無聞當他粉絲這麽多年,不免有些感慨,心潮澎湃的。

再加上顧宇聰的床實在很舒服,一晚上睡得可以說好,也可以說不好,中途不停地做夢,翻身,但就是沒醒。

其實這晚過得總體來說還不錯。

總結一下,如果第二天一早沒有被突然趕回來的顧宇聰從床上趕下來的話,簡直可以說是完美了。

沈淮怎麽都想不通,顧寒時這種陰柔溫吞性格,狀似老好人的人,怎麽會有個顧宇聰這樣的弟弟。

簡直是惡魔。

少年人的聲音清冷地像薄荷。

相當“有禮貌”地開口,指了指房門:“請你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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