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那日後,顧寒時多日沒見到顧宇聰,顧宇聰也沒像從前一樣時不時給他發短信彙報行蹤。

這小子骨子裏性格倔強,被自己親哥哥在自己不喜的外人面前這樣數落,他心有不甘,倒也不奇怪。

顧寒時當他是耍小孩子脾氣,也沒管他。

自從有了沈淮,他漸漸習慣性地忽略很多人和事。

“顧老師,麻煩過來一下。”

顧寒時還在愣神中,副導演叫了他一聲。

顧寒時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走了過去。

穿着白大褂、戴着金絲邊眼鏡的沈淮把手插在兜裏朝他笑了笑。

那笑不明顯,在常人看來也頗為正常,但或許是顧寒時心裏有鬼,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他迅速地一笑,又移開目光。

“沈淮說這個地方要請教你一下……”

顧寒時一愣,看了眼沈淮。

沈淮點了點頭。

《非正面較量》這部刑偵類電視劇是以單元劇形式呈現的,沈淮飾演的是其中一個單元的兇手——一位患有反社會人格、道貌岸然的變态醫生。

顧寒時飾演的是被他殺害的親哥哥——當然,只出現在回憶裏。

其實當初研讀劇本的時候,顧寒時已經能覺察到沈淮這個角色的複雜之處:人物形象多面、矛盾、立體,倘若能夠演繹得當,再加那麽點“出彩”,那絕對能成為經典熒屏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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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年後觀衆想起或提起還能寒毛立起的那種。

“你覺得汪鼎這個人物和《下水道詩人》裏的王乘很像?”

沈淮點頭。

“哪裏像?”

“他們的社會地位,他們的行為誘因,他們的心理狀态,他們的殺人目的都不同。”

“都是因為童年不是嗎?”沈淮把平光鏡摘下後,眸色有些深沉,“王乘從悲慘的出生就注定了他自童年起的坎坷,這種坎坷和他骨子裏的傲氣和偉大是相克的;而汪鼎因為小時候受到哥哥汪侗的虐待,導致心理扭曲變态,到反社會。我覺得沒有區別。”

顧寒時搖了搖頭,輕嘆:“所以你才會說找不到感覺。沈淮,你理解錯了,他們不一樣。你是用王乘的狀态去诠釋汪鼎是嗎?”

“我看過很多遍《下水道詩人》。”

“所以你吃透了王乘這個角色,你的汪鼎完全錯了。這部劇是小說改編的,原作者蒼海耳老師曾是《下水道詩人》的編劇,你應該仔細想一想為什麽王乘這個角色能撐起一部電影,而汪鼎只是一個單元劇的主角。”

沈淮皺眉,久久不語。

一旁的副導演以為他倆鬧不愉快了,忙打圓場:“這倆角色都很複雜、值得分析,你們都是優秀的演員,沒問題的,沈淮,你別急,慢慢揣摩……”

沈淮一聽舒展眉頭笑了笑:“別緊張,我們沒吵。這是日常藝術交流。”

沈淮話是這麽說,一直到晚上回家,顧寒時還是擔心,一進門就拉住沈淮的胳膊。

沈淮口渴難耐,只想去廚房倒水,轉頭:“嗯?怎麽了?”

“生氣?”

“生什麽氣?”

“剛才說汪鼎和王乘的時候……”

“……早忘了。”沈淮無語,“我看起來像這麽小氣的人嗎?”

顧寒時驀然一笑,松開了他的手臂。

——其實不像。

——一點不像。

——但是總要問一聲,才能确定。

沈淮也不去廚房了,就這麽看着他,笑着無奈地搖頭:“你這人……是不是特別缺乏安全感啊?”

“是。”

顧寒時回答的很快,沒有絲毫遲疑,沈淮愣了愣,然後伸手抱了抱他,把他的腦袋往自己肩膀上按,輕輕地揉了揉他的碎發。

沈淮什麽都沒說,空氣凝滞了幾秒後,顧寒時忽然笑了,悶聲含糊地問:“心疼了?”

“有一點。”沈淮也笑,溫熱的氣息在顧寒時耳邊,微微的癢。

氣氛忽然有些奇異的暧昧。

他們的相處模式平淡如老友,再加上并沒有正式說過“在一起”之類的話,完全沒辦法準确定義兩人間的關系。

這個時刻,好像有任何別的反應都會顯得怪異。

突然,顧寒時的手機尖銳地響起。

傳統的電話通知鈴聲,像發瘋的鳥,聲音似是意圖刺穿耳膜。

沈淮放開手,顧寒時擡頭,把手機從口袋裏拿出來,皺着眉看了看。

是個陌生的號碼。

他職業特殊,有過幾次被騷擾的經歷,一般不會接陌生電話,但這次不知何故,好像有某種隐隐的預感,他只遲疑了三秒,便按下了“接聽”。

“你好。”

沈淮在一旁觀察着顧寒時的表情,他皺得越來越深的眉頭,他緊抿的唇線……

“把地址告訴我。”

顧寒時的聲音嚴肅低沉,沈淮心裏有了不好的預感。

顧寒時挂斷電話,沈淮問:“出事了?”

“嗯。是顧宇聰。”他略頓,“惹到不該惹的人了。我得去一趟。”

“去哪兒?我和你一起。”

“不用了。你回家吧,我估計回來都晚了……”

顧寒時握了握沈淮的手,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出了門。

沈淮在原地愣了三十秒,腦子有點亂。

等到冷靜過來後,趕忙沖出門追出去。

不巧,電梯已下至地下室。

而沈淮急匆匆到地下室時,顧寒時的車剛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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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寒時的車速飙到了這條路的最高時速,再加上精神高度緊張,到達城北那家夜店時,只覺得血氣上湧,燥熱難當。

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發現滿是汗水,也不知是臉上的、還是手心裏的。

這家夜店算是家“高端會所”了,顧寒時進門還是報了個名字和一串號碼才被放行——盡管他連任何面部的僞裝遮掩都沒有做。

這裏的老板不缺錢。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這裏又是個只認錢的地方。

電話是那天那個和顧宇聰糾纏的女孩謝妍打給他的。

謝妍在電話裏并沒有時間解釋得清楚,只是用哭腔斷斷續續地說“顧宇聰被我男朋友帶走了”,讓顧寒時趕緊過來幫忙。

顧寒時當時第一反應還是“謝妍不是喜歡顧宇聰嗎?哪來的男朋友?”……

開車過來的路上,再想起謝妍說話時的語氣,聯想要去的地方,才覺得後背有些發涼。

——家裏把顧宇聰交給他了,他們把顧宇聰視若珍寶,如果顧宇聰真的有事,他想象不出怎麽和家裏交代。

然而即使是這種時候,顧寒時還是留了個心眼,繞過門童後順手戴上了口罩。

謝妍所說的地方是個包廂,顧寒時繞開舞池裏瘋狂扭動身體的男男女女,摸索到那裏,推門進去——

他的手指顫了顫。

“哥!”

跪在地上被反綁着手的顧宇聰大叫了一聲,身後坐在沙發上的男人一手狠狠掐住他的下巴,一手拿着一粒藥丸,準備往顧宇聰嘴裏塞。

顧宇聰妄圖閉上嘴巴——

“你放開他!”

顧寒時冷冷地說了一句話,男人的動作頓住,然後放開了捏緊顧宇聰下巴的手。

包廂裏站在他旁邊的另外兩個年輕人沉着臉向顧寒時走來。

“等一下。”男人沖顧寒時擡了擡下巴,笑了笑,“我知道你是誰。不過以你的身份,我以為你不會來的。畢竟,你們同父異母,不是嗎?”

男人轉了轉自己小指上的尾戒,勾了勾唇,顧寒時在那一剎那,清晰的記起了他的名字。

樂少凱。

超級富二代,又一個楊中元。

但是或許比楊中元更難纏。

坊間傳言,樂家的生意不清不楚,整個家族游走于灰色地帶,樂少凱的父親樂俊偉是個狠角色,甚至有傳言,樂少凱那個被“碎屍萬段”的母親,正是樂俊偉的“傑作”。

老子是瘋子,兒子也不是省油的燈。

樂少凱種種誇張的事跡在幾年前被傳得沸沸揚揚,後來樂俊偉眼看這個兒子快管不住了,才終于出手,把樂少凱送到哪個鳥不生蛋的國家去生活了幾年。

現在樂少凱回來了,然而似乎那幾年的“艱苦生活”并沒有發揮什麽作用。

顧寒時取下口罩,神情淡漠地問:“為什麽?”

“你知道的。”樂少凱拿起一邊的紅酒杯,喝了一口酒,撥了撥自己的頭發,“我這人,最讨厭別人動我的東西。”

“是誤會。他和謝妍之間并沒有發生什麽事。”

樂少凱擡眉,做了個誇張的匪夷所思的神情,“你是說,是謝妍纏着他,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顧寒時握拳,動了動唇:“我沒有這麽說。我弟弟年紀尚小,不懂事。有冒犯的地方,我代他道歉。”

樂少凱聞言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拿起紅酒瓶,把裏面的紅酒傾倒在顧宇聰頭上。

顧宇聰閉上眼睛,劇烈地咳嗽,顧寒時的太陽穴猛然一跳:“你……”

“代他道歉?”樂少凱把倒空的酒瓶猛地砸在桌角,酒瓶應聲而碎,碎片四濺,“你……算個什麽玩意兒?”

顧寒時皺眉沉思了幾秒,慢慢地說:“你要怎樣才肯放過他?”

“我這人好相處,可随性。我覺得高興了,就放了他。”

“……那請問現在你如何才能高興?”

樂少凱細長的眼睛裏流露出一絲尖銳的瘋狂。

“啊,我想想……不然就……砍了他的手指吧。”他笑,“我說了我很好說話,所以,為了他以後的生活,只要砍一只手的兩根手指,随便哪兩根。但是,要你親自砍。”

顧宇聰終于大怯,大叫:“哥!”

“真吵。”樂少凱擡了擡手,旁邊那兩年輕人馬上上前,把顧宇聰的嘴用膠帶封住。

顧寒時背對着顧宇聰,不忍看他的眼神。

“如果我不答應呢?我不信,你能只手遮天。”

“只手遮天?你未免太看得起我。”樂少凱嘆氣,“只是你或許也知道,我是個瘋子。瘋子做事不看時間和地點,今晚過後,你大可以報警。不過我不敢保證,今晚會發生什麽事。只能說,你單槍匹馬,未免太大膽,但也過于魯莽。”

那把明晃晃的砍刀,就在桌上。

顧寒時盯着那把刀看了會兒,再看了看顧宇聰,又看了看樂少凱。

樂少凱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把顧宇聰松綁,兩個年輕人分別抓住他一只手,其中一只手,牢牢按在桌上。

巨大的恐懼,讓顧宇聰的臉變得慘白,他拼命搖着頭,嘴裏不斷發出“嗚嗚”的嗚咽聲

顧寒時拿起了那把刀。

顧宇聰掙紮的更厲害。

樂少凱雙手抱臂,一副樂享其成的看好戲模樣。

“樂少。”顧寒時握了握拳,然後閉了閉眼,又睜開來,一掌猛地拍在桌子上。

整張桌子劇烈一振。

顧寒時的眼裏,似有火光。

“放過我弟弟。我這一整只手,都給你。”他居然笑了,死死盯住樂少凱,“一只手換兩根手指,你穩賺。”

作者有話要說: 天好冷,又好困,哆嗦着爪子碼的……

随便看看吧……

捂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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