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新搬來的家是一套獨棟別墅,夾雜在一片伴山別墅群中,風景優美,安靜空曠。

路邊的花壇裏開滿了顏色鮮豔的大波斯菊,配着淡藍色的房子,簡直像童話裏的花園。

阮秋很喜歡這裏,有花、有樹,還有寬闊的草地可以讓她跟冬冬跑來跑去。

這裏住戶不多,所以她甚至不用擔心會被別人撞見,自由極了。

陳爸爸陳媽媽也沒想到兒子居然有一棟這麽好的房子,下車後驚訝地合不攏嘴,拎着箱子回頭說:

“阿生,這片小區環境可太好了吧,改天問問你那同學多少錢買的,要是有機會的話,咱們就把老房子賣掉在這裏買一套。”

陳暮生打開後備箱,把行李一樣樣往外搬。

“先進去吧。”

用他給的鑰匙打開了門,陳媽媽領着阮秋率先走進去。

穿過美麗的小庭院,他們進了客廳,看見的除了預料中的沙發茶幾,還有十幾個摞在一起的合金大箱子。

陳媽媽被裏面的景象驚呆了,跑出來問:

“這客廳擺得都是什麽東西?看起來跟棺材一樣,吓死人了。”

那些箱子裏裝得是陳暮生私下采購的實驗器材和仿生人材料,預備不時之需的,但買來以後還沒來得及過來整理,因此一直放在客廳裏。

他拎着兩個大行李箱,一邊往裏走一邊說:

“不用管它們,我現在就搬到樓上雜貨間去。”

陳媽媽憂心忡忡地跟在他後面。

“你搬得動嗎?那麽大的箱子呢,我喊人來幫忙吧……”

他沒有同意,把行李放去各自的房間,來到客廳搬箱子。

箱子每個都有半人那麽高,還是金屬質地,看起來沉甸甸的。

陳暮生脫掉外套,卷起袖子,兩只手環抱住大箱子,咬牙實力往上一搬……箱子紋絲不動。

他不信邪,活動了一下胳膊,繼續努力。

可幾分鐘下來,除了把自己累得滿頭大汗喘氣如牛外,沒有任何收獲。

陳媽媽到底心疼兒子,舍不得從沒幹過粗活的他受這樣的苦,拿出手機想打電話叫人幫忙。

阮秋含着根棒棒糖蹦跶着從旁邊經過,看見他們好奇地問:

“你們在做什麽呀?”

陳媽媽道:“把箱子搬到樓上去。”

“我來。”

她放下懷中的冬冬,來到陳暮生使出牛勁都沒挪動一寸的大箱子旁邊,兩只手輕輕一擡,就把箱子舉過頭頂。

“搬去哪個房間呀?”阮秋問。

陳暮生:“……上樓左手第二間。”

她步伐輕盈地走上樓梯,陳媽媽挂斷剛撥出去的電話,發出一聲驚嘆。

“我的天……”

這是一個女孩子能有的力氣?

得虧她性格好,要是喜歡發脾氣的話,哪天一巴掌過來……豈不是直接把人攔腰拍成兩截?

陳媽媽後怕地摸了摸自己的腰,咽了下口水。

陳暮生短暫的驚訝過後,只覺得自豪。

阮秋越強大、越聰明、越厲害,他就越自豪。

這時陳爸爸進來了,他喊他來幫忙,兩人齊心協力,艱難地擡起一個箱子,往樓上走去。

在三人的齊心協力下,客廳裏的大箱子被轉移到雜貨間。

陳媽媽趕緊讓他們坐下休息,送上洗好的水果和茶。

阮秋不喜歡喝茶,抱着一瓶可樂滿足地坐在沙發上,望着四周美滋滋地咂嘴。

“我喜歡這裏。”

陳暮生道:“那你可以一直住在這裏。”

“可這裏是你朋友的家啊,要是他回來趕我們走怎麽辦?”

自己随口編得謊居然成了親手挖得坑,陳暮生語塞了一瞬,幸虧陳媽媽來解圍。

“家裏已經收拾好了,你們歇着吧,我準備做晚飯了。老陳,過來幫我洗菜。妙妙,你想吃什麽呀?”

阮秋毫不猶豫地喊出自己最喜歡的食物:“大雞腿!”

陳媽媽笑吟吟地說:“好,我這就讓叔叔開車出去買,等着啊。”

夫妻倆往廚房走,背後突然傳來陳暮生的聲音。

“你們少做點,我晚上不在這裏吃。”

“啊?那你去哪裏?”

他拿起外套。

“我得盡快把她的身份辦下來,你們吃吧,我走了。”

說完不等別人接話,就匆匆出了門。

陳媽媽看着他的背影非常擔心,總感覺要出什麽事。可自己管了他十幾年,如今在他面前也就剩下做飯的活兒還能幹幹了,其他事根本插不上話,只能随他去。

搬到別墅來的這一周,陳暮生天天早出晚歸,別人幾乎見不着他的面。

陳爸爸則開着車在三套房子裏來回跑,把需要的東西一樣樣搬過來,總算收拾出一個新家的模樣。

阮秋喜歡的床也被搬來了,放在她的房間裏。

她再也不害怕一個人睡覺,反而愛上了這種獨立的隐私空間。

陳媽媽給她買了一部手機,教會她如何使用,于是每天晚上睡覺時,她就偷偷地躲在被窩裏看動畫片,看到實在撐不住了才睡覺。

有時也會看看其他的,比如小貓小狗的紀錄片,王子公主的電影,美食節目等等。

一天晚上她不小心點進一部恐怖片,猝不及防看見一張可怕的鬼臉,吓得丢掉手機尖叫,驚動全家人。

三人跑到門外來問她怎麽了,她不敢告訴他們自己熬夜看電視,只好閉着眼睛關掉手機,打開門可憐兮兮地說自己做了噩夢。

陳媽媽心疼她,當晚跟她一起睡。

阮秋本來很不習慣,但是當躺在她身邊,嗅見對方身上淡淡的洗滌劑香味時,恍惚間感覺自己來到了媽媽的懷抱裏。

媽媽身上的香味也是這樣的,可媽媽現在在哪兒呢?她真的好想他們。

黑暗裏,阮秋用手背擦了擦濕潤的眼眶,無聲無息地睡着了。

翌日傍晚,阮秋牽着冬冬在家門口的小路上散步。

冬冬愛吃,一天能吃好幾斤狗糧,長得也快,已經比她膝蓋還高,毛色又好看,稱得上威風凜凜了。

小區裏種了板栗樹,正值成熟的季節,板栗裂開掉進落葉堆裏。

阮秋偶然發現一個,像發現阿裏巴巴的寶藏一樣驚喜,幹脆放棄散步讓冬冬跟她一起翻找,想待會兒帶回去給陳媽媽吃。

一人一狗翻得興高采烈,旁邊突然傳來一陣激烈的狗叫。

她回頭一看,一條不比巴掌大多少的泰迪正對着他們狂吠。

“狗狗,走開。”

阮秋揮揮手。

泰迪不僅不走,還叫得更兇,龇牙咧嘴的,仿佛想沖上來咬她一口。

冬冬見狀護在她面前,尾巴垂下來,發出戒備的低吼。

阮秋害怕倆狗打起來,用手摟住了冬冬的脖子,沖那泰迪說:

“壞狗狗,快走開!”

泰迪叫得接近癫狂,口水差點噴到她身上。連續不斷的叫聲刺激着阮秋的神經,她沒心思再撿板栗,抱起冬冬想回家去。

可就在她起身的一瞬間,泰迪竟然朝她撲來。

冬冬掙紮下地,用身體擋住她,同時一口咬住泰迪的鼻子。

嗷嗷嗷——

後者疼得慘叫逃跑。

阮秋何時見過這等架勢?吓壞了,身體不住發抖,牽着冬冬趕快往家裏走。

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抱着泰迪追過來,兇巴巴地問:

“是你家狗咬了我的狗?”

阮秋害怕得說不出話,求助地看向自家大門,希望陳媽媽或陳爸爸出現。

“你這人有沒有素質?這麽大的狗随它亂跑?你看看我狗鼻子被咬成什麽樣了!”

他一把抓住阮秋的手腕,“走!跟我去醫院,它的醫藥費你來給!”

阮秋拼命搖頭,往外抽手,沒抽出來,于是往前一推。

男人打心底不以為然,畢竟對方看起來弱不禁風,能有多大的力氣?

可沒想到的是,對方的力氣超乎他的想象,他竟然被推得往後栽了一個大跟鬥,還滾了兩圈!

他趴在地上暈頭轉向地擡起頭,難以相信剛才發生的事。

“你怎麽這麽大力氣?”

陳暮生說過不能随便在別人面前暴露實力,否則會引來麻煩。

阮秋只想出來散個步的,誰知弄得一團糟,沒有心思回答,抱起冬冬往家裏跑,大喊叔叔阿姨。

男人爬起來追她。

“站住!你賠我的狗鼻子!站住!”

橫空冒出成年男性冷淡的聲音。

“你的狗鼻子不是在你臉上挂着嗎?”

男人停下腳步,轉頭一看,距離他們不到十米的地方來了一輛車,車主已經打開門走下來,是個戴眼鏡的年輕男人,看起來挺斯文。

阮秋看見他,就像找到靠山,跑到他身後躲起來,偷偷探出兩只眼睛。

男人警惕地問:“你是誰?”

對方淡淡道:“我是她表哥。”

“你表妹的狗咬了我的狗,剛才她還對我動手,這事你想怎麽解決?不給我一個交代的話,我現在就報警!”

陳暮生低頭看了眼冬冬,又看看那人懷中的泰迪,什麽都不需要問,已經猜到了過程。

“它是在哪裏咬的?”

男人莫名其妙,“廢話,當然是在路上,難道敢沖到我家裏去咬?那我非把它腿打瘸不可。”

“既然是在路上,她的狗有牽引繩,你的狗只有項圈,誰的過錯更大?”

男人意識到這個致命弱點,支吾了一下,強撐着說:

“就算我的狗沒栓繩,可它小啊,體型才多大?你們的狗又有多大?造成的傷害能一樣嗎?”

陳暮生道:

“我妹妹的體型也小,才一米六多,而你至少一米八,她能對你造成什麽傷害?”

男人怒極,面紅耳赤地說:

“她體型小,可力氣大得很,我胳膊都差點被她推脫臼了!”

“口說無憑。”陳暮生回頭對阮秋道:“你再去推他一下。”

阮秋不敢動,他用眼神鼓勵她。

她鼓起勇氣走到男人面前,伸出手輕輕推了他一把。

男人紋絲未動。

陳暮生說:“你看,她手無縛雞之力,你說她攻擊你完全是污蔑。希望你現在就向她道歉,不然我會将這件事情曝光,讓別人看看你醜惡的嘴臉。”

男人氣得兩眼發黑,偏偏無可奈何,梗着脖子說了聲對不起。

陳暮生右手牽着冬冬,左手牽着阮秋,平靜地走進家門。

阮秋感激地說:“謝謝你。”

他摸摸她的頭發,“不用客氣。”

陳媽媽和陳爸爸在廚房做晚飯,炒菜炒得熱火朝天,根本沒聽見外面發生了什麽。

他走進去喊他們,當着全家人的面,将一沓證件遞給阮秋。

“從今以後,你不再是阮秋,而是陳妙妙,擁有人類能擁有的所有權利,但前提是別人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

“真實身份?”她拿着那些證件,感覺沉甸甸的,對這個概念始終太模糊。

陳暮生道:“就算你小,也應該早就發現了,你和大家是不一樣的,和以前的自己也不一樣,你不是人類。”

這句話戳痛了阮秋一直以來不願意面對的傷口,難過地低下頭,把證件遞回去。

“那我不要這個了,我不要當陳妙妙,只當秋秋。”

他們老是說她傻,說她小,說她什麽事都不懂。

可她就喜歡這樣啊,就喜歡抱着冬冬吃着棒棒糖看動畫片,永遠永遠也不要變。

氣氛僵持起來,陳媽媽嘗試打圓場。

“哎,這事不着急,反正證件都辦好了,以後再慢慢說嘛。你倆休息一會兒,馬上就能開飯了。”

她說着推了推陳暮生,示意他回房間去,不要強迫她。

陳暮生只好暫時收下證件,但是沒有獨自回房間,而是帶着阮秋來到客廳,當着她的面,把證件放在茶幾底下的抽屜裏。

“這些東西我不會動,你什麽時候決定要了,什麽時候來拿。”

阮秋看都不想看,背着他玩手指。

他摸摸她的頭,意味深長地說:

“等你長大以後,會明白我的苦心的。”

長大……這個詞聽起來還很遙遠,遠得像是永遠不會降臨。

阮秋不願去想,拿來一把狗梳子,給剛才受到驚吓的冬冬梳毛。

半小時後,晚餐開始。

四人坐在餐桌邊吃飯,陳爸爸習慣性地打開電視看新聞,看了會兒皺起眉,推推陳暮生。

“這不是你同學嗎?”

後者擡起頭,看見電視裏男人熟悉的臉,心髒陡然揪緊。

阮秋驚訝地咦了聲,“薛墨非上電視了?”

以前的薛墨非總是西裝革履,坐在他豪華的辦公室裏運籌帷幄,而今天他站在無數話筒後,身邊是阮秋原來的身體。

他看着鏡頭,冰冷尖銳的怒意從他深邃漆黑的眼睛裏透出來,直射人心。

“衆所周知三年前我投資了由科技大學陳暮生教授主導的仿生人項目,并且在數月前讓仿生人1號阮秋面試。期間發生了一點波折,但我已經将試驗品找回。不過在這段時間裏,我發現了一件違反法律法規和道德的事,在經過慎重考慮後,我決定将它公之于衆,并且希望罪魁禍首得到應有的懲罰……”

他每多說一個字,陳暮生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陳媽媽也湧出強烈的不安,抓住他的手問:“他要說什麽?跟你沒關系吧?”

陳暮生沒回答,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屏幕。

“……我要告訴大家的是,陳暮生教授在研究項目期間,曾利用自己的職位便利偷竊人體器官。那是一個被科技大學醫學系用特殊方法保存的幼兒大腦,已經有二十多年。陳暮生用其他人的大腦将其掉包,他之所以在博士畢業後選擇回國,接受這所大學的邀請,主要原因就是為了那個大腦。”

閃光燈閃成一片,記者嘩然,追着他問個不停。

啪——

陳爸爸關了電視,極其緩慢地轉過頭,顫聲問:

“這是真的嗎?她的大腦,是你偷來的?”

他沉默不言。

陳爸爸勃然大怒,猛地站起身,抓起飯碗朝他頭上狠狠砸去。

“回答我!”

他被飯碗砸破了頭,眼鏡也砸碎了,鮮血順着破爛的鏡框往下流,卻依舊不回答,甚至沒有理會自己的父親,只看着阮秋說:

“他說得大腦不是你的,跟你沒關系。”

阮秋對大腦這個詞都理解得不是很明白,茫然地看着他,因身邊的氣氛感到害怕。

陳爸爸無法糊弄自己,想繼續逼問,這時門鈴突然響了,尖銳的聲音打破餐廳的壓抑。

陳媽媽擦了擦臉上的眼淚,跑去開門。

幾個警察站在外面,冷冷地說:“我們查到這是陳暮生名下的房産,請問你是誰?”

她緊張地犯了結巴:“我、我是他媽媽。”

“他在家嗎?”

陳媽媽不敢說,怕一開口他們就把陳暮生抓走,支支吾吾答不出來時,陳暮生自己走到警察面前。

“我是陳暮生。”

“有人舉報你違法盜竊他人器官,請跟我們走一趟。”

警察拿出手铐,他的雙手被反剪拷在了背後。

陳媽媽難以承受,捂着臉哭了起來,陳爸爸站在暗處,表情是從所未有過的沉重。

陳暮生倒成了在場人除警察外最冷靜的那個,他回頭看着父母,淡淡地囑咐:

“我走了,你們幫我照顧好她。”

警察将他押上車,車影在夜色中遠去,最後只剩下零星的幾聲狗叫,寂靜荒涼。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只有一更哦,晚安~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