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2)
十年了,恐怕早就搬家了吧?”
兩人連忙翻出當年的卷宗,找到李波妻子的電話,只可惜撥過去卻是空號。
蘇岸清激動地說:“鵬飛,我去A省調查李波的家人,這裏就交給你了。”
“多加小心。”戚鵬飛拿着卷宗,臉色凝重,“還有一個劫匪,我一定要趕在兇手之前找到這個人。”
兩個盜墓賊還沒有抓到,戚鵬飛有些頭疼,回家之後就躺在沙發上,不知道為什麽,最近他的精神總是不好,是不是壓力太大了。
朦胧之間,他似乎又看到了一個黑影,走在長長的走廊上,有學生模樣的人不停地從他身邊走過,卻一點都不覺得奇怪,黑影在一間房門前停了下來,輕輕地敲了下門,門緩緩地開了,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竟然是方懷。
那張臉開始扭曲,紅的白的,都從他的腦袋裏湧了出來,面容裂成了碎片,血肉模糊。
戚鵬飛大叫一聲,坐了起來,原本在打掃屋子的祁雪吓了一跳:“大哥,你沒事吧?”
“沒事。”戚鵬飛揉了揉太陽穴,“只是做了個噩夢。”
“餓了吧,我去把早飯給熱熱。”
“謝謝。”戚鵬飛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裏忽然覺得有些溫暖,“小雪,你家裏還有什麽人?”
“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小雪說,“一大家子人呢。”
“是嗎,真羨慕你。”
“別這麽說,大哥,你媽媽對你也很好啊。”小雪笑了笑,将早餐端到他的面前,戚鵬飛臉一紅,有些尴尬地咳了幾聲,“那個……小雪,你願意一直留在這裏嗎?”
“嗯。”小雪臉上洋溢着幸福,“我男朋友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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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鵬飛差點被牛奶嗆死:“你,你有男朋友了?”
“是啊。”小雪點頭,“他是個很好的人。”
戚鵬飛的心裏忽然有些難過,像一大群蟲子在裏面生生地咬:“那,什麽時候叫他來家裏吃個飯吧。”
“謝謝大哥。”
今天的陽光似乎有些刺眼,戚鵬飛走在人潮湧動的大街上,覺得胸口有些疼痛,原來,她已經有了男朋友了。
始終遲了一步。
回過神來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走錯了路,竟然到了和警局相反的方向。他無奈地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戚鵬飛啊戚鵬飛,你要堅持住,天涯何處無芳草啊!
他正想打個車回警局,卻看見人群中有一個熟悉的身影,他愣了一下,那不是岸清嗎?他不是去A省查李波的家人嗎?怎麽會在這裏?
跟着那人走了幾步,看他走路的姿勢,越發肯定是他。他遲疑了一下,掏出手機,撥通了蘇岸清的電話。
電話通了,從那人身上傳出優雅的鈴聲,沒錯,這就是蘇岸清的手機鈴聲。
“喂,岸清嗎?”戚鵬飛的後頸發冷,“你在哪裏?”
“我快要到A省了。”蘇岸清拿着手機,臉不紅心不跳地說,戚鵬飛手心裏開始滲冷汗,“是嗎?那你小心點。”
“明白,你也要小心。”蘇岸清挂了電話,徑直往前走去,戚鵬飛遠遠地跟着他,他到底在幹什麽?為什麽要撒謊?
他忽然想起,岸清走時是帶了槍的,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他不敢想下去,他不想懷疑自己最好的朋友。
不知不覺間,竟然來到了電視臺,蘇岸清在公用電話亭裏打了個電話,走進了旁邊的小巷。不久之後,一個矮胖的男人小心翼翼地走過來,慌張地朝四周看了看,鑽進了小巷。
電視臺地處偏僻,周圍幾乎沒什麽行人,戚鵬飛跟進去,發現一個轉角,蘇岸清和臺長就在拐角後面。
“蘇警官,我不懂你在說什麽。”臺長說。
“姜明輝,你還想狡辯嗎?”蘇岸清冷笑,“還記得我父親嗎?他叫蘇世成。”
姜明輝一愣:“難道你父親是當年那個警察?我已經說了很多遍了,我根本不是搶匪!”
“住口!”蘇岸清喝道,“我父親當年列出了一個嫌疑人名單,谷巍然、方懷,還有你,都在那個名單上。”
“那又怎樣?”姜明輝有些嚣張,“你有證據嗎?我是電視臺的臺長,是這個城市有頭有臉的人物?你能奈我何?我當年警告過你的父親,不要對我糾纏不休,否則他不會有好下場。如何?後來他不是被停職了?你最好聰明點,別學你的父親……”
話還沒說完,蘇岸清忽然沖過來,扭過他的胳膊,一腳踢在他的膝蓋上,他雙腿一軟,跪了下來。他似乎練過武,正打算反抗,右腿忽然傳來一陣劇痛,他大聲慘叫,意識都開始模糊。
“住手!”戚鵬飛沒想到蘇岸清會拔槍,沖了出來,“岸清,你瘋了?”
“鵬飛……”蘇岸清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他,驚了一下,随即笑起來,手中的槍對準了姜明輝的太陽穴,“我真不想讓你看到我這個樣子。”
“岸清,你快放開他,你是個警察!”
“鵬飛,你知道我父親是怎麽死的嗎?”蘇岸清眼神變得黯然,“他是自殺的。他一直追查3.18案,當時局裏誰都勸他停止,他卻不肯。他當年在局裏被稱為神探,這是他所經手的唯一一個破不了的案子,他不死心。局長将他抽調到另一個案子,最後緝捕案犯的時候,他因為壓力太大,當年赫赫有名的神槍手卻失手了,擊中了一個老太太,當場死亡。他被停職,我媽媽也跟他離了婚,這一連串的打擊将他逼上了絕路!”
“岸清,你別這樣!”戚鵬飛急道,“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我們不是在努力調查嗎?只要找到證據,就能将他繩之以法!”
“我不需要證據。”蘇岸清握緊了槍,“從爸爸自殺的那天開始,我就發誓,遲早一定要手刃仇人,就算要我償命,也在所不惜。”
“不,岸清,想想你女朋友,你不能丢下她一個人!”戚鵬飛小心翼翼地靠近,打算将他的槍搶下來,蘇岸清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她已經跟我分手了。”
他扣動了扳機,戚鵬飛已經沖到了他的面前,最令人不敢相信的一幕發生了,手槍突然爆膛,一股強大而熾熱的氣流撲面而來,戚鵬飛大叫一聲,往後跌去。
黑暗鋪天蓋地而來,戚鵬飛掙紮着望向蘇岸清,他的胸膛已經血肉模糊,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岸清,撐住……”
他又開始做夢,将前兩次的夢又原原本本做了一次,這一次,他看清了黑影的容貌。
他,就是蘇岸清。
“岸清!”他大叫一聲,坐了起來,老金和祁雪都在旁邊。
“大哥,你沒事太好了。”祁雪高興地說,戚鵬飛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急匆匆地問,“岸清呢?他怎麽樣了?”
兩人的臉上都露出悲傷和無奈的表情,老金遺憾地說:“鵬飛,他已經……已經去世了。”
無力感襲來,戚鵬飛一陣頭暈目眩:“姜明輝呢?”
“他還活着。”老金說,“就在加護病房。”
【5】
“我希望你去自首。”戚鵬飛對躺在病床的姜明輝說。
姜明輝滿臉無辜地看着他:“戚警官,你怎麽跟你同事一樣發神經,我跟當年的搶劫案一點關系都沒有。”
戚鵬飛握緊了拳頭,指甲都刺進了手掌裏:“我不會放過你的。”
“你想怎樣?”姜明輝嚣張地說,“難道你也想像你同事那樣,打我一槍?”
“我一定會找到證據,将你繩之以法!”戚鵬飛恨不得将那張醜陋的臉撕下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正要出去,卻聽見姜明輝冷笑着說:“你們警隊竟然出了這麽一個殺人狂,看來是該整頓整頓了,我作為電視臺的臺長,曝光警隊裏的陰暗面,責無旁貸。”
“你!”戚鵬飛咬着牙,一股熱血往上湧,幾乎就要撲過去,老金在門外看見狀況不對,連忙進來攔住他,将他拖到走廊,“你還嫌不夠亂是不是?”
“我不會讓他得逞的!”戚鵬飛推開他,“金叔,帶我去看看岸清吧。”
醫院的停屍房裏始終充斥着一種令人作嘔的味道,兩人進來時看見一個年輕女人,一個醫生正從冰櫃上拉出一只櫃子,裏面躺着岸清的屍體。
看見屍體,那個女人捂着嘴哭起來,戚鵬飛走上前去:“請問你是?”
“我是他的女朋友。”女人拿出紙巾擦眼淚,“我叫宋琪。”
“對不起,我沒能保護他。”
“這不是你的錯。”宋琪哽咽道,“我知道遲早會出事的,從我認識他的那天開始,我就知道他的心裏隐藏着憎恨,他就像一顆定時炸彈,随時都可能爆炸。你是戚鵬飛吧?他時常在我面前提起你,但是你并不了解他。”
戚鵬飛無言以對。
宋琪告辭出去,背影有些落寞,岸清說他們已經分手了,但戚鵬飛覺得,宋琪始終都愛着岸清。
“那把槍是警局的配槍。”老金說,“我已經檢查過了,是場意外。”
“你覺得谷巍然和方懷是岸清殺的嗎?”
“不知道,也許吧。”
“那兩個人,絕對不是岸清殺的。”
“為什麽你這麽肯定?”
“第一,用的不是同一把槍。第二,岸清不可能有3.18案的贓物。”戚鵬飛說,“在一切的背後,一定還有另一個人!”
“請問,是戚鵬飛警官嗎?”他回病房的時候,被一個女孩攔住了,那個女孩看起來很邋遢,頭發亂糟糟的,穿着一件舊連衣裙,皺巴巴的,好像很久都沒熨過了。
“你是?”
“我叫賈雲曦,開了一家古董店。”女孩笑着說,“最近的連環殺人案,是你負責調查吧?”
戚鵬飛一愣:“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這家醫院是本市警察局指定醫療機構啊。”賈雲曦說,“昨天看到報道了,你受了傷,你的同事過世,我想我應該來見你一面。”
戚鵬飛警惕地看着她:“你是誰?”
“前段時間我收了一點古董,可能與這個案子有關。”賈雲曦笑意盈盈地說,“有興趣去我店裏看看嗎?”
戚鵬飛走進賈雲曦的古董店,頓時目瞪口呆。
“你真是賣古董的?”
“是啊。”
“為什麽你店裏這麽多兇器?”
“難道我沒告訴你嗎?”賈雲曦無辜地望着他,“我所賣的每一件古董,都與一件駭人聽聞的殺人案有關啊。”
戚鵬飛張大了嘴,幾乎可以塞進一只雞。
“這樣的古董有人會買?”
“有人收集啤酒蓋、有人收集糖果紙、還有人喜歡收集骨骼,為什麽就不許別人收集與謀殺案有關的古董?”
戚鵬飛無言以對,他看了看櫃臺裏的一只玻璃瓶子,裏面是一塊黃糊糊的東西:“這是什麽?”
“十二宮殺手的大牙。”
戚鵬飛胃裏頓時一陣翻騰:“胡說八道,十二宮殺手根本沒有抓獲歸案,你怎麽可能找到他的牙齒?”
賈雲曦忽然神秘地笑了笑:“那只是你這麽認為罷了。”
戚鵬飛愣住:“什麽意思?”
“這可是十二宮殺手當着我的面,親手敲下來給我的。”賈雲曦笑嘻嘻地說。
戚鵬飛覺得後背一陣發冷,手心裏滲出一層冷汗,直勾勾地盯着她。兩人就這樣對望着,店裏的氣氛漸漸凝固。
忽然之間,賈雲曦笑起來:“我們這是在比拼內力嗎?”
戚鵬飛臉一紅,真是白癡,他居然會相信她的胡言亂語。
“就是這個。”賈雲曦從櫃子裏小心地拿出一只盒子,裏面是一塊手表,“賣給我的那個人,自稱是從別墅槍殺案現場撿回來的。他說,那個時候警察還沒有到,他想進去偷點東西。”
表帶上有一大塊污漬,很像血跡。這個時候,他才想起,那宗槍殺案中,曾經發現過一個成年人的腳印,但順着腳印尋找,卻什麽都沒有找到。
“你為什麽不報警?”戚鵬飛急道,“那個人極有可能是兇手!”
“不,他不是。”賈雲曦非常肯定地說,“如果他是,是絕對不會把這東西拿來賣的。你看看這表帶上的勒痕,一個很舊,一個稍顯新。我試過,那舊的,是一個正常男人手腕的大小,而那稍微新點的,卻非常細,大概是十歲左右孩子的手腕大小。”
戚鵬飛一愣:“你的意思是?”
“如果我沒猜錯,這塊手表是某個成年人的心愛之物,一直戴着,某一天,他把這塊手表送給了一個小孩子,那個小孩子非常珍惜,時刻都戴在手上,甚至連殺人,都沒有想過要取下來。”
“說什麽瘋話!”戚鵬飛粗魯地打斷她,“十歲左右的孩子會開槍殺人?別開玩笑了,你以為這裏是中東,還有娃娃兵麽?”
“既然中東能訓練出娃娃兵,咱們城市為什麽不能?何況那孩子還有一個槍彈專家的父親。”
“你是說,兇手是李波的兒子?”
“這只是我的猜測。”賈雲曦雙手環胸,笑道,“是不是就該你去調查了。這塊手表你拿着,希望對你有用。”
拿着手表從古董店裏出來,戚鵬飛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現在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這塊塊表來自別墅槍殺案現場,他要怎麽查?
對了,當年有對現場兩具屍體做過DNA檢驗,只要将這上面的血做同樣的檢測,就能知道是不是與那兩個死者有關了。
他将手表交給老金,老金顯得有些不敢相信,事隔十年,竟然有新物證出現,真是匪夷所思。
“你怎麽知道這一定是兇手的東西?”他問戚鵬飛。
“現場沒有搏鬥,死者的手表一般不會脫落。”他頓了頓,“不過,如果戴手表的人,手腕很小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小子,你不會以為兇手是個小孩子吧?”
戚鵬飛沉默,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想法是對是錯。
這時,手機鈴聲忽然鋪天蓋地地響了起來,戚鵬飛和老金都被吓了一跳,不耐煩地沖着話筒吼道:“誰?”
“喂,是戚警官嗎?”對方的大嗓門簡直可以跟高音喇叭媲美,震得戚鵬飛差點耳膜破裂,“陳建國?”
“沒錯,是我,你快來電臺,有觀衆打電話來,說在谷巍然交易贓物的視頻裏發現鬼影!”陳建國又急躁又興奮地嚷道,“說不定是兇手呢。”
戚鵬飛渾身的熱血頓時上湧,大聲叫道:“我馬上就來。”說完,轉身就跑,老金拿着手表,冷冷地望着他的背影,眼神有些冷冽。
那雙老朽的眼,忽然射出光芒來,犀利得仿佛能化為刀,将人千刀萬剮。
戚鵬飛走進陳建國的辦公室,陳建國朝他招手:“戚警官,快來看,就是這個。”
那是一個很有名的網站,一個名叫“孤獨的公主”的網友,發了一個帖子,帖子裏是視頻截圖,還用紅線圈出了鬼影。
戚鵬飛湊過去仔細看,被紅線圈住的是旁邊一棟屋子的玻璃窗,上面果然隐隐約約可以看見一個人影。
“我幫你降噪試試。”陳建國早鍵盤上敲了一會兒,照片被放大,一遍遍地降噪,他忽然愣了一下,“是個女人。”
照片上的影子,只依稀看到一個大概,但那長長的黑發,卻異常清晰。
戚鵬飛覺得那個影子有些眼熟,卻又一時間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正好李成光進來了,端了杯茶給陳建國,他連忙問:“你女朋友叫什麽名字?”
李成光吓了一跳:“這和我女朋友有什麽關系?”
“這個別問,你只要回答就行了。”
李成光遲疑了一下:“叫祁雪。”
戚鵬飛的胸口一片冰涼。
【6】
祁雪從超市買了菜,一邊散步一邊琢磨今晚做什麽菜,身後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人影沖了上來,搶了她的手提包就跑,她急了,大聲呼救,街上的行人卻個個都露出恐懼的神情,當作沒聽見。
她的手心一片冰涼。
搶提包的小偷罵罵咧咧地鑽進租的小平房,裏面除了兩張床和一個竈臺,什麽都沒有。
“怎麽樣?”另外一個問,“今天有什麽收成沒有?”
“搶到一個包,你看看有沒有現金。”
“媽的,那個該死的記者,害我們兄弟倆被警方通緝,遲早老子要宰了那個混蛋!”另一個小偷打開包,臉色立刻變了。
“你傻了?像見了鬼似的。”
“三哥,你看這是什麽。”
三哥接過包,一看也傻了眼,吓得差點把包扔出去。
裏面竟然是一把槍!
“這是假的吧?說不定是打火機。”他把槍拿出來,扣動了扳機,一聲轟響幾乎把玻璃給震破。
“三哥,真槍!”
三哥吞了口唾沫,那個女人到底是什麽人,竟然有槍!莫非是警察?
“別怕。”三哥喝了口酒壯膽,“咱們兄弟有了槍,以後誰都不怕。”他将槍小心地放回包裏,“昨天酒喝多了,今天老撒尿。”
他走進廁所,裏面髒得到處是蒼蠅,方便完後正在洗手,忽然覺得蒙了一層霧氣的鏡子上映出一個曼妙的身影。他正奇怪,那身影忽然沖了過來,抓住他的頭,猛地按進洗手的盆子裏。
他連叫都沒叫出聲來,只覺得那人的力氣大得讓他動彈不得。
“就是這屋裏有槍聲?”兩個民警問房東,那個小老頭似的男人連忙說,“是,是的,我租給兩個外地人,他們不像是好人,我聽見槍聲,吓死我了。”
“不是好人還租給他們?”民警瞪了他一眼,讓他打開門,看見那兩個盜墓賊被綁在椅子上,頭耷拉着,其中一個民警摸了摸他們的脖子,還有脈搏。
“快送醫院!”
戚鵬飛接到派出所打來的電話,說兩個盜墓賊捉住了,将前因後果詳細說了一遍,他急忙問:“他們看見襲擊他們的人了嗎?”
“沒看清,只記得是個女人。”
“女人?”戚鵬飛心裏一涼,撥通了祁雪的手機,“小雪,你在哪兒?”
“在外面買菜呢,大哥,你今晚想吃什麽?”
聽筒裏傳來一個很小的人聲,似乎是誰在叫醫生,他腦中一片空白,是醫院?難道……他臉色一變,扔下電話就往外跑。
小雪,不要做傻事!
他幾乎不記得自己是怎麽進醫院的了,他發了瘋似的往姜明輝的病房裏跑,空中忽然響起兩聲槍響,震耳欲聾,過了幾秒鐘,又響了一聲,戚鵬飛覺得胸口像被重錘擊打了三下,血液往上翻騰。
他推開病房的門,看見祁雪站在病床邊,冷冷地望着床上的姜明輝。那位電視臺臺長已經死了,鮮血順着白色床單蔓延,空氣中充滿了鐵鏽的腥味,令人作嘔。
“小雪。”戚鵬飛呆住,怔怔地望着她,她的手上拿着那把鏽跡斑斑的槍,“大哥,太遲了。”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做?”戚鵬飛激動地問,“你到底是誰?”
“我的本名叫李丹,是李波的女兒。”
“怎麽可能,李波只有一個兒子。”
“爸爸想要一個兒子,所以從小就把我當兒子養。”祁雪的眼中浮着血絲,“當年爸爸只是一時糊塗,是他們害了他。那一天,爸爸跟他們約好了拿尾款,我瞞着爸爸,拿着他的槍到別墅去,進門之前,我在窗臺下偷聽了很久,直到他們在聊天的過程中把另三個人的名字都說出來。他們一點都沒有懷疑我,甚至我手中拿着槍,我用槍口對準了他們的腦袋,他們還在笑,他們真的以為我不會開槍,是啊,一個十歲不到的孩子,誰會想到她會用槍。但他們失算了,我不僅會用槍,還是神槍手。大哥,你知道嗎,我開槍射殺他們,竟然一點都沒有猶豫,也沒有恐懼,甚至一點也不緊張。一直到現在,我的手心裏都還殘留着當年開槍時傳來的震動。”
“你父親替你承擔了罪責?”
“是的。”祁雪有些悲傷,“我被媽媽帶回了A省,和繼父一起生活,繼父是個混蛋,只知道喝酒和打人,只剩下我、媽媽和姐姐相依為命。我活着的唯一理由,就是為爸爸報仇。”她突然舉起槍,戚鵬飛臉色大變,連忙掏出那塊手表:“這是你的嗎?”
祁雪如遭雷擊,雙眼直勾勾地盯着手表,布滿血絲的眼睛裏湧出淚水,在她的臉上劃出一道透明的痕跡。
她伸出手,捧着手表:“這是我爸爸給我的生日禮物,唯一的生日禮物,被我丢在了那棟別墅,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它了。”
戚鵬飛胸口隐隐作痛,将她扶起來,給她戴上手铐:“其實你根本不必走這條路。”
“這是我的選擇,我不會後悔。”祁雪将手表小心地戴在手腕上,然後深深地望着他,“大哥,其實我對你……”
戚鵬飛一愣,祁雪乘機一把推開他,轉身沖向窗戶。戚鵬飛的心髒停跳了兩秒,不顧一切地追過去,但始終遲了一步,他趴在窗臺上,只能看見草坪上祁雪破碎的臉。
那張臉上,曾經展現過那麽清澈明朗的笑容。
這一系列的持槍殺人案,終于告終,戚鵬飛卻始終提不起精神,回到家裏,只覺得少了一個人的屋子空蕩蕩的,冷得出奇。
一只手伸過來,拍在他的肩上:“鵬飛,這不是你的錯。”
“金叔。”戚鵬飛揉了揉太陽穴,“是我的錯,我沒能救得了她。”
“她一心尋死,你救得了一時,又怎麽能救一世?況且她所犯的罪行,恐怕下半輩子都得在牢裏過了,也許這是最好的結局。”
戚鵬飛勉強笑了笑:“金叔,這可不是一個法醫該說的話。”
“打擾了。”熟悉的女聲從辦公室門邊傳來,竟然是那個邋遢的古董店女老板,戚鵬飛說,“原來是你,這次得多謝你。不過,那塊手表沒法還給你了,我在現場找了很久,也沒找到那塊表。”
“沒關系,反正我也沒花錢,說不定是魔鬼偷走了呢。”賈雲曦笑道,仿佛永遠都惺忪的雙眼緩緩地看向老金,“你姓金對嗎?借一步說話如何?”
戚鵬飛有些奇怪地看了看金叔,難道他們認識?
“好啊。”老金笑道,“好久沒和你這樣的小姑娘聊天了。”他跟着賈雲曦來到僻靜處,賈雲曦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真看不出來。”
老金眼中閃過一絲警惕:“看不出什麽?”
“你外表真老實,沒想到竟然能策劃出一個完美的珠寶店搶劫案。”
老金臉色一冷:“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當年那兩個搶匪,是被祁雪遠距離射死的,而表帶上的血又在內側,與他們根本沒有一點關系。祁雪也沒有受傷,那麽,只有一個解釋,表帶上沾的是第三個人的血。這個人是誰呢?”
“難道不會是那個撿手表的小偷嗎?”
“如果是他的血,他一定會告訴我。而且我研究過當年的案子,通過一點小道消息,我看到了當年所發現的那個腳印,是一種比較高級的皮鞋,當年那小偷還一窮二白,根本買不起這種鞋。也就是說,現場還有第三個人,這個人也受了傷,但沒有死,祁雪走後,裝死的他站起來,小心地擦掉自己的血跡,然後逃之夭夭,但他沒想到,那塊掉落的手表上沾了他的血。”
老金冷笑:“你憑什麽說是我?”
賈雲曦露出一道神秘的笑容:“金法醫,雖然你沒有認出祁雪,但是她可認出你了。我也打聽過,當年你老婆重病,需要一大筆錢治病。你根本沒那麽多錢,可是忽然之間你就交齊了所有的費用,不要告訴我,那些錢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老金身體一顫:“笑話,你有證據嗎?”
“你的胸口有個子彈留下的傷口吧?”
老金下意識地捂了捂胸口:“那又如何?你有什麽證據說這是那把槍留下的?祁雪能指證我嗎?那塊表上的血能做DNA驗證嗎?”
賈雲曦聳了聳肩:“我确實沒有證據,看在你對你老婆情深意重的份上,我給你一個東西,也許能救你一命也說不定。”
老金眼前一花,一個香囊落在了自己的手上,裏面似乎裝着什麽東西。
“這是什麽?”
“護身符。今天下午三點整,你把它打開,就能看到答案了。”賈雲曦轉身離去,嘴角勾起的笑容略有深意。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老金并沒有聽她的話,直接拆開香囊,裏面竟然是一張字條,上面只有一句話。
舉頭三尺有神明。
老金冷笑一聲,将紙條扔進廢紙簍,他早就不相信什麽神明了。
一具新的屍體送了進來,他忙了一通,休息時想要吸煙,卻發現煙沒了,剛來的實習生又不知道跑哪裏去了,他只好換了衣服自己出門買煙。
買了常抽的龍鳳呈祥,他剛走出小店的門,就聽見鐘聲,這附近有一座解放前修的鐘樓,整點的時候都準時報時,他看了看表,正好三點。
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覺得後背有些冷。
舉頭三尺有神明,到底是什麽意思?
等等,舉頭三尺?他擡起頭,看見一棟正在修建的居民樓,二樓的陽臺上站了一個人,一個女人,長相很眼熟。
那個女人拿着一只弩,他似乎預感到了什麽,想要跑,雙腿卻有些不聽使喚,空中發出“呼”的一聲輕響,他只覺得額頭上一冷,緩緩地跪了下來。
周圍的行人尖叫起來,看着這個額頭上插了一根箭的男人,他的眼中,已經沒有任何生機了。
【7】
兩個月後,戚鵬飛收到一封信,信上只有收信人地址。
他立刻猜到,寄信人,應該就是殺死老金的人。這兩個月內,警方部署了相當大的警力搜尋他,但一無所獲,那條街上人來人往,竟然沒有一個人看見兇手,而建樓的工人們,因為很長時間沒有拿到工錢,正在罷工,那棟樓裏,一個人也沒有。
有的時候,擺在眼前的東西,反而不會有人去注意。那個人,必定是穿着一身不起眼的衣服,提着一只不起眼的包,誰會相信,那個包裏竟然放了一把殺人的弩。
信不長,但戚鵬飛的臉色卻越來越蒼白。
〖戚警官:
你好。
相信你已經猜到我是誰了。沒錯,是我殺了金法醫,不僅如此,我還是殺死谷巍然、方懷、姜明輝的兇手。
你肯定要問,兇手不是小雪嗎?不,不是,當年确實是她殺死了那兩個搶匪,還傷了幕後主使人金法醫一槍。她的父親替她而死,她很痛苦,這麽多年,我一直看在眼裏,我是她的姐姐啊,雖然沒有血緣關系。我的父親是個混蛋,只知道喝酒打我,這十多年來,我和她相依為命,比親姐妹還要親。我曾經發誓,一定要替小雪殺了那些陷害她父親的人,即使下地獄也在所不惜。
我的力氣從小就很大,十三歲的時候父親就不敢打我了,我買了仿真槍,自制了弩,天天在家裏練習。
我發現,我越來越冷血,當我打算開始複仇的時候,我已經是個不折不扣的殺手了。
谷巍然看見我的時候很吃驚,他到死都不知道我為什麽要殺他,難以置信,第一次殺人竟然一點都沒有猶豫,也不覺得可怕,殺了他之後,我将珠寶塞進他的嘴裏,這些罪惡的東西,是當年小雪從那兩個混蛋手裏拿到的尾款。
方懷一直心懷愧疚,我原本想殺他,但表明身份之後,他忽然向我跪地求饒,希望我能夠原諒他,我告訴他,除非他死了。他果然照做了,他拿了我的珠寶,從天臺一躍而下。
蘇岸清的槍,是我做的手腳,作為她的女朋友,這似乎是很簡單的事情。當年,是他的父親将小雪的父親抓捕,送上了刑場。
最後一個是姜明輝,小雪一直反對我殺人,甚至想要阻止我,方懷死後,她從我這裏将手槍搶走了,但天意弄人,她的包被盜墓賊搶走,我又奪回了槍。那天,她本來是到醫院阻止我的,但來遲一步。她搶過槍,要我走,我怎麽可能讓她代替我受罪?但她以死相逼,如果我不走,她就自殺。我只有離開,你不知道,當我在樓下看到她躍下時是多麽痛苦,如果我知道她要尋死,我一定不會走!
說什麽都晚了,我拿了小雪的手表,我要戴着它,去找最後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你尊敬的金法醫。
相信你已經猜到我是誰了,我的名字叫宋琪。
我會選擇一個适合我的地方,結束一切,我從來都不是什麽正義之士,只是自私地為了複仇罷了。
但我始終相信,舉頭三尺有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