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們做過嗎?”
木枕溪一愣,一時沒反應過來:“做過什麽?”
她因為詢問将臉轉了過來,近距離直視着對方清澈的眼睛,肖瑾視線自然落到她近日因為沒休息好發白的嘴唇上,喉嚨動了動,往下咽了口口水。
在她的記憶裏,她們還是剛在一起的情侶,對對方的一切都充滿好奇和渴望。
木枕溪循着她的視線,不動聲色往後撤了撤,不自在地勾了下耳旁長發。
肖瑾暫時将吻她的念頭壓下去:“我剛剛問你的問題,意思是……”她觑木枕溪一眼,舔舔唇瓣,小聲解釋說,“我們在一起這麽多年,發生過關系嗎?”
木枕溪:“……”
她修長手指微不可察地蜷了蜷,定定地看肖瑾半晌,不知道對方腦子裏是怎麽突然想到這個問題的。她還只有十七歲的記憶啊!難道在十七歲的時候她就想着這種事情嗎?
木枕溪記起些往事,怪不得那個時候她……
肖瑾見她沉默,伸手勾了勾她的小指,晃一晃:“木枕溪?”
木枕溪沉浸在回憶裏,下意識溫柔地:“嗯?”
肖瑾心情熨帖,手指摩挲着她的指腹,笑着又問了一個問題:“我現在是怎麽稱呼你的?有沒有別的親密點的稱呼?”
“什麽怎麽稱呼我?”木枕溪約莫過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在眼前這個“十七歲”的肖瑾心目中,她認定十年後她們還是在一起,哪怕看到她态度冷淡,也沒有往她們倆已經分手那個方面想。
少年人的感情熱切真摯,愛上了就以為是一輩子。可十七歲天真熱情的她們都沒有想過,短短一年後,她們就走到了分手的境地,現在想來,分手是她們兩個人的問題,不能都賴在肖瑾頭上。至于悄然出國,那是在分手之後了,與她這個前女友無關,憑什麽要告訴她呢?
木枕溪默然垂下長睫,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她老是不說話,肖瑾大小姐脾氣上來,不悅道:“木枕溪,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木枕溪将尾指抽出來,笑了笑,說:“聽見了。”
“那我怎麽稱呼你啊?”
醫生說不要讓肖瑾有太大情緒波動,所以木枕溪沒有直截了當告訴她分手的事實,而是保持着不冷不熱的平和态度,她正思考着要不要說她這些年就是稱呼自己全名的。
病床上的肖瑾露出思考神色,眨眨眼睛,突然語不驚人死不休地出口道:“老婆。”
木枕溪嗆了下,驚天動地地咳嗽起來。
肖瑾沒料到她這麽大反應,慌張道:“你、你快喝口水。”
床頭的水杯是肖瑾的,木枕溪一邊咳嗽一邊拿了個新杯子去倒水,背抵着牆咳得簡直停不下來。
肖瑾躺在床上好整以暇看她,嘴角噙着笑:“你至于嗎?”
不就是聲老婆嗎,她們倆十周年紀念日都過了,私底下難道沒喊過?沒想到木枕溪臉皮還是這麽薄。
木枕溪嗔怒看她一眼,懶得理她,心裏卻有一根弦被輕易地撥動了。
借着咳嗽,正好遮掩住她緋紅的耳根。
木枕溪垂在身側的手握了握拳,嘆了口氣,她說:“我先出去一趟,你休息一下吧。”
肖瑾:“喂。”
木枕溪已經不理會她,直接拉開門出去了,她需要透透氣。
沒想到剛出來,不遠處兩個人影跟蹲她似的,霍然起身,朝她迅速奔了過來,木枕溪皺緊了眉頭,沒退,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你們是誰?”
為首的中年女性身材嬌小,眼睛裏布滿血絲,衣服也是皺巴巴的,有點無措,同時又帶點乞求地看她:“我們是方勇的家屬,我是想——”
方勇是肇事司機,木枕溪瞬間反應過來,截口打斷對方的話:“我很忙,待會兒會有律師聯系你們,你們有什麽話都和他說吧。”
她不忙,但懶得理會這些事情,寧願花錢省事,更何況是方勇害得肖瑾重傷昏迷,現在還失憶了,也不知道有沒有其他後遺症,她沒有耐心更厭惡看到任何與方勇有關的人。
“律、律師……”女人神色慌張惶恐,幾要坐倒在地,對于普通人來說,律師這個名詞基本代表了事态嚴重。
她身邊的男人大概是她的弟弟,面頰幹瘦,搓着手,讨好又卑微地笑:“美女,撞了人是我姐夫不對,但是我姐家裏還有三個孩子,最小的一個還不到一歲,奶粉錢……”
木枕溪充耳不聞,摸出手機打電話,側對着他們:“劉律師,我這遇到點事情,你有空過來一趟嗎?”
她挂了電話,朝二人客客氣氣地颔首:“我去接我的律師,失陪。”
木枕溪回到林城定居之前,四海為家,認識了好些朋友,有些還保持着聯系,沒有刻意去維系,她為人随性,誰有困難只要向她開口二話不說就幫忙,朋友之間,你幫幫我我幫幫你,自然而然地就留在了身邊,劉律師是其中一個。
西裝革履的劉律師從出租車上下來,先緊張地打量她一番,驚魂甫定地按着心口:“沒事吧?怎麽會出車禍呢?還這麽好幾天才告訴我?”木枕溪雖然懶散,但絕不粗心,平時是個很仔細的人。
木枕溪淡笑:“沒事。”
劉律師指指她腦門上的紗布,面露憂色。
“這個啊。”木枕溪擡手摸了下,給他确認自己無礙似的,笑了笑,“就不小心磕了一下,沒事的,現在都差不多好了,嘶,你個大老爺們還要掉眼淚不成?”
劉律師一噎,要說的話都被梗了回去,問:“家屬在哪兒?”
木枕溪領他進去:“你待會兒和家屬聊天的時候離我遠點兒,我嫌吵。”
劉律師白她一眼:“你嫌吵你回家睡覺多好,在這兒杵着,看看你這腦門。”
木枕溪兩手抄着兜,聳肩,口吻随意道:“醫院裏還躺着我朋友呢,我得在這兒照顧。”
“行。”劉律師沒多問,“你要吃點兒什麽嗎?我晚點去給你買。”
“不用,你工作不是挺忙的麽,麻煩你我已經不好意思了。”
“你這說的什麽話,跟我這麽見外,以前我……”
“打住。”木枕溪制止他,上樓的途中簡單地給他描述了一下這起事故,上去之後,劉律師就把兩位家屬約走了,按照木枕溪說的,離她越遠越好,耳根清淨。再加上木枕溪頭暈還沒完全好,也不大能聽這些吵吵嚷嚷。
她更不想回病房,便跑去樓頂的天臺吹風。
夏風涼爽,她幽沉地嘆了口氣,思考着接下來要怎麽辦。肖瑾已經醒了,現在應該直接通知她的父母才是,可肖瑾自己待得怪自在的,對她一下子跳到了十年後沒有任何不适應,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也沒聽她提起半句父母。
肖瑾的父母是經商的,經常出差,有阿姨負責她的一日三餐,但不住家,她家的大房子就她一個人住,冷冷清清,和父母不是很熱絡。
木枕溪沉思着,替她找到了答案。
不管她和父母感情好不好,終歸是親生父母,木枕溪決定聯系上她家長,把這個“麻煩”丢給他們,自己在醫院呆了這麽久,也沒回去洗個澡,身上都快臭了。
她是自己什麽人啊,在這任勞任怨地照顧着。
木枕溪想通了,下樓,半途接了個電話,陌生來電,她禮貌地應道:“喂,您好?”
對方彬彬有禮的語氣:“請問是木枕溪木小姐嗎?”
“對,我是。”
“我們是XX游戲公司的,我是美術部門的總監趙明,聽聞你從原公司辭職……”
木枕溪這幾天已經接了不少這樣的電話了,都是向她抛橄榄枝的,她耐心聽完,微微一笑道:“謝謝您對我能力的肯定,但我最近在處理一些私事,暫時沒有心力考慮工作的事。”
趙總好脾氣笑道:“沒事沒事,你有意向的話,随時打電話給我。”
“一定。”
“不打擾木小姐。”
木枕溪将手機揣進兜裏,推開了病房門,肖瑾已經睡着了。她走近了看她,肖瑾的臉色比前兩天好了許多,微微泛粉的臉頰被燈光一照,像是透明的花瓣。木枕溪擡頭看了看病房的燈,替她關掉了,又輕柔地給她掖了掖被角。
肖瑾的包當時放在後座,現在就在病房的沙發上,木枕溪沒動任何東西,目不斜視地取出了手機,已經沒電自動關機了,她們倆手機充電口一樣,木枕溪用自己的充電器給她手機充上電。
十分鐘後,肖瑾的手機被開機重啓,系統提示要開機後首次使用需要輸入密碼。木枕溪看看床上睡着的肖瑾,不想把她吵醒,試探着輸入了舊密碼,解鎖界面消失,跳到了主界面,居然打開了!
木枕溪怕侵犯她隐私,眼睛連桌面的app都不敢看,直接點進了通訊錄,先點了爸爸的首字母“B”,媽媽的“M”,再點了老爸的“L”,最後點了姓肖的“X”,她爸爸好像是叫肖衍。都沒有找到疑似她父親的人。
木枕溪心下奇怪,索性從頭翻到尾,竟然沒有一個備注看起來像是她的爸爸媽媽的。以前她還會特意備注上爸媽的,現在是怎麽回事?
怎麽回事就算了,找不到她父母,木枕溪眉頭緊鎖,她該怎麽把這塊燙手山芋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