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木枕溪從肖瑾的通訊錄退出去,鎖屏,放在一旁。
肖瑾被換到了單人病房,旁邊就有張陪護睡的床,木枕溪脫了鞋,在另一張床上躺下。她這幾天都沒好好休息過,一下便睡得沉了。
醒來病房裏一片黑暗,沒有開燈,頭還是有些暈,她一邊按着自己的一側太陽穴,一邊摸到了手機,按亮屏幕,晚上十點。
一覺足足睡了六個小時,還是從下午開始睡的,是豬嗎?木枕溪感慨了一番,唇角彎了彎,用手機電筒照着,開了病房的燈。
咔噠。
滿室通明。
隔壁床的肖瑾睜着眼睛,盈盈望着她笑。那是見到心上人時,笑得最好看的樣子。
木枕溪的笑立刻就消失了:“你沒睡?”
肖瑾為她忽然冷淡的神色弄得有些不開心,悶聲道:“睡了,又醒了,怎麽了?”
這兩天木枕溪已經不是第一次給她冷臉了,肖瑾不由得想,她是不是和木枕溪吵架了?
木枕溪目光裝作不經意看了看她頭頂的輸液瓶,護士應該中途進來換過新的了。這才單手插進褲兜,眼睛随意望着門,沒什麽情緒地問道:“吃晚飯了嗎?”
肖瑾說:“沒有。”
木枕溪轉過臉:“為什麽不叫我?”話語裏染上了薄怒。
肖瑾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說:“看你在睡覺,沒舍得。”
木枕溪抿了抿唇,手指微微收緊,沒說話。
肖瑾放軟了聲音,輕輕喊她的名字:“木枕溪。”
她離自己那麽遠,有兩米多,讓肖瑾覺得她很快就要消失不見,莫名湧上來的恐懼感籠罩在心頭,尤其是她喊了對方以後,木枕溪依舊不為所動。
肖瑾眼角發紅,怯怯小心地問:“我們是不是吵架了?”又祈求她,“你不要不理我,我們和好好不好?”
木枕溪立刻轉過身,差點沒能忍住眼淚。
她們是吵架了,吵得不可開交,吵得不歡而散,可她再沒有等到和好的機會。
木枕溪背對着她,半晌,平靜地說:“我去給你買點吃的。”
肖瑾說:“我不餓。”
木枕溪背影消失在門口。
肖瑾看着空蕩蕩的房間,眼神慢慢暗淡下去。
木枕溪在門外,抵着牆壁,重重地喘了好幾口氣才緩過來,理了理領口,信步出去買晚餐了。林城是大城市,晚上開着的店還有許多,沒走多遠就有一家粥鋪,木枕溪在店裏喝了一碗,另外打包了一碗,帶回醫院。
木枕溪将床搖起來,用餐的小桌子架好在肖瑾面前,打開了粥的蓋子。
香氣拂過鼻尖。
肖瑾說:“好香啊。”又望着木枕溪笑,有兩分賣乖的意味,“你和我一起吃嗎?”
“我吃過了。”木枕溪往後退開兩步,說,“趁熱吃。”
肖瑾動了動腦袋,又微微擡起自己輸液的左手,示弱說:“不方便。”
木枕溪瞟她:“不是還有右手嗎?”
肖瑾鼓了鼓臉頰,認命地自己去用勺子舀粥。
她沒裝可憐,确實是不方便。
床邊塌陷下一塊,木枕溪沉默截過她手上的勺子,順便将粥碗端到了自己手上,肖瑾嘴角剛彎起一點,就被木枕溪嚴厲的神色制止:“不準笑。”
肖瑾繃住臉。
肖瑾比木枕溪大一個月,樣貌卻極顯年輕,這麽多年過去也沒有太大變化,素顏的時候和十八歲的時候幾乎沒有兩樣,無人能及的精致好看。
木枕溪看着她發怔。
勺子裏的粥被肖瑾喝完了,遲遲沒有等到第二勺,肖瑾觀察着對方怔忪神色,慢慢地挪動自己的脖子,唇移到勺柄,低頭,在木枕溪握勺的手指指背上出其不意地親了一下。
勺子掉到了被面,木枕溪反應劇烈得超出她的想象。
肖瑾唇角挑了挑,剛要得意,才發現對方不是害羞的那種劇烈,而是顯而易見的憤怒,除了憤怒外,還有很多她分辨不清的情緒。
甚至讓她覺出了某種難以名狀的哀傷。
木枕溪胸口激烈起伏了好幾下,死死地盯着她,眼圈泛紅,似乎想發火,最終還是克制住了。她沉默撿起勺子,去盥洗室的水龍頭下沖了沖,回來繼續給她喂粥。
她目光冰冷,肖瑾不敢造次,安安分分地喝了。
喝完了粥,木枕溪收拾包裝袋,肖瑾手去抓她手腕,落了個空,讪讪地說:“剛剛對不起。”
木枕溪看着她,提醒自己眼前這個是只有十七歲記憶的肖瑾,她閉了閉眼,緩和了一點語氣,輕輕地“嗯”了一聲。
肖瑾作出保證:“下次你不允許的話,我一定不會再親你的。”
木枕溪脾氣那麽好,這次生這麽大的氣,肯定是因為她做了很大的錯事。肖瑾雖然是大小姐脾氣,但不代表她不分時宜不辨對錯地無理取鬧,該她認錯的,她都會認的。
木枕溪看她一眼,依舊是應了聲嗯,沒多說一個字,把包裝袋丢進垃圾桶裏,垃圾袋系好,換上新的,起身出去扔垃圾。
肖瑾躺在床上反思。
她究竟犯了什麽錯?
可她想不出來多大的錯才會讓木枕溪對她冷眼相對,劈腿是絕對不可能的,要麽就是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做了什麽危險的事情。
木枕溪緊張她比緊張自己多得多,以前去肖瑾家玩的時候,木枕溪要給她下廚,她和外婆住,練得一手好廚藝,肖瑾十指不沾陽春水,非要幫忙,第一次拿菜刀就切到了手,嘶了一聲,血珠從傷口細密地滲出來。
“怎麽了怎麽了?”木枕溪連忙把火關了,想也不想緊張地将她食指含進嘴裏,心疼不已,“這種事情我來就好了。”
說完她自己臉先紅了,不自然地含混補充一句:“我是說你沒做過,不熟練。”
肖瑾嘴角噙着玩味的笑。
“那個……”木枕溪顧左右而言他,“你家的醫藥箱在哪裏?”
肖瑾這才斂了斂神色,笑說:“在客廳裏。”
肖瑾沒把手抽出來,木枕溪也沒放,仿佛無知無覺,又仿佛心照不宣。木枕溪牽着她去客廳,交握的掌心沁出了汗,花費了足足十分鐘才在肖瑾沒點兒譜的記憶力指導下找到了醫藥箱。
木枕溪給她手指消毒、上藥,貼上創口貼,最後把她按在沙發上,板起臉,嚴正警告她不準進廚房。
後來肖瑾嘗試着進了一次,被木枕溪兇出來了,木枕溪兇起來其實一點都不可怕,像是還沒有長出指甲的小奶貓,張牙舞爪地揮舞着自己柔軟的粉色肉墊,殊不知只會讓看到的人心生憐愛罷了,進而想溫柔地藏進懷裏。
肖瑾憐她愛她,是以每次木枕溪兇她,她便佯作懼怕地聽話。
那時候她們倆甚至還沒在一起。
肖瑾想着想着心裏跟打翻了蜜罐似的,不由露出笑容。
她稍微偏了一點頭,左手在輸液,擡不起來,即便擡起來了也見不到那麽久遠的小傷口,早就愈合了。肖瑾從醒過來到現在,第一次覺得失憶很不好,十年半,夠她和木枕溪再創造出多少甜蜜的回憶啊,她再往後失憶個幾年多好,偏偏失憶在剛在一起的時候。
她沒有她們正式接吻的記憶,沒有第一次以及之後的每一次看電影的回憶,也沒有第一次那個的回憶……
不知道自己的輔導有沒有起到效果,木枕溪最終考上了哪所大學,自己說服她跟自己出國了嗎?
對了,還有,她們去國外登記結婚了嗎?
肖瑾揚起右手對着燈光端詳,沒有戒指,摸摸左手也沒有,記憶裏木枕溪手上也沒有,那應該是還沒有結婚。等自己傷好了得去買對戒指,她暗暗記下。
她往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木枕溪扔個垃圾怎麽還沒回來?
她等得都有點困了,上下眼皮直打架。
“你在幹嗎?”值班護士看見病房外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手在兜裏攥了攥,大着膽子上前。
木枕溪轉過來:“噓。”
木枕溪陪床好幾天了,護士認識她,松了口氣:“你不進去,在外面貓着腰幹什麽?”
木枕溪以手作扇,扇着風:“天氣熱,我出來透透氣。”
她是不想面對清醒的肖瑾,想等到對方睡着才進去。
護士對着病房門擡了擡下巴,說:“你和我一起嗎?”
木枕溪搖頭。
護士上前推門,木枕溪還往旁避了避,生怕裏面的人瞧見她一樣。護士轉頭狐疑望她一眼,沒說什麽,将門帶上了。
肖瑾心裏藏着事,睡得很淺,護士一進來她就醒了,眼睛的光芒瞬間亮了起來:“木……”看清來人的那一秒,她把後面的話咽了下去,笑了笑。
護士給她量體溫,親切地問:“還沒睡啊?”
肖瑾答:“對啊,睡不着。護士姐姐,你知道木枕溪去哪裏了嗎?就是一直在我病房的那個漂亮姐姐。”
畢竟年齡到了,她音色很成熟了,悅耳好聽,如同輕盈鳥鳴,但這種十幾歲孩子講話的語氣充滿着麥芽糖的甜膩香氣,比她小的護士“姐姐”聽得心裏一陣酥麻,差點兒想揉她腦袋,幸好腦袋上包紮了,不能輕易動。
護士眼裏閃過一絲惋惜之意,笑道:“她在外面透氣呢,就在房門口。”
肖瑾“噢”了聲,甜甜地說:“謝謝護士姐姐。”
病房門從裏面打開,木枕溪看過去,護士推着車出來了,木枕溪沖對方點點頭,護士回了個禮貌的笑。
木枕溪望着護士的背影長久地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護士走出很遠了,耳邊響起的細微動靜讓她回過了頭。
穿着病號服的肖瑾身形單薄,左手平放,右手舉着吊瓶,頭上包着紗布,吃力地靠在門框上。廊燈映照下,她臉色蒼白,眼眸裏藏着深深的孤寂和脆弱。
肖瑾動了動嘴唇,澀聲開口:“我做錯了什麽事,你告訴我好不好?不要這樣故意躲着我。”
作者有話要說: 木枕溪:我們已經分手了
肖瑾急火攻心,卒
全文完﹁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