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學期過了大半，許時意終于知道了為什麽許建國之前會找她。

事情鬧出來的時候也許時意自己都沒有料到，她爹新娶的老婆，有的那對龍鳳胎，其實并不是他的兒女。

兩個孩子都三四歲了，許時意不知道她爹是怎麽知道的。

反正結局是很難看，許建國一個孩子都沒要，幹脆利落的鬧離婚，他的年輕妻子也不是個善茬，在財産上争的很厲害。

這狗血又戲劇的發展是最近S市圈子裏的一手瓜，礙于許時意的緣故，她的小姐妹們也沒有在她面前讨論。

“他的孩子就只有我了，”許時意和沈照深提起的時候，語氣還是有些複雜，“所以他之前對我的語氣很好…畢竟這個年齡了。”

大約是年輕新歡給他戴綠帽子的心理陰影，許建國又覺得還是自己的大女兒最好了。

無論怎麽說這也是自己的種，不可能有假，他的年齡也大了，再折騰下去更不容易有孩子，還不如現在就讀S大的許時意省心。

就連許時意沒怎麽搭理他，許建國還是在锲而不舍的和她聯系。

“人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沈照深一直沒說話，這時候才伸手抱了抱她，“你上次說這話的時候差點都要哭了，還記得嗎？”

半年之前，站在宴會廳裏，小朋友看着不動聲色若無其事，其實眼圈都要紅了。

沈照深沒說，他那時候和許時意想的一樣。

就算她不計較，他也會替她找補回去。只是誰都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這麽出乎意料。

“誰要哭了？”許時意被他轉移了注意力，想想又笑了，“他活該，我不會同情他，也不會要他一分錢。”

她爹愛把錢給誰就給誰，許時意這學期進取到拿獎學金的地步，雜七雜八的收入過得也很好。

事實證明，她以前只是不缺錢就無所謂揮霍的白富美。現在沒有靠山供她吃，許大小姐照樣能夠獨自美麗，讓所有想看笑話的人都服氣。

對于這種八卦，許時意都能抱着看熱鬧的心理了。

學期末，她和有些導師的關系不錯，和沈照深一樣，她的導師也邀請她去參加課外實習。

說是實習也就是幫忙打下手，許時意讀的專業也需要實習經驗，出來無論想進事務所還是做什麽都要容易一些。

“你不考研嗎？”在這種人生大事上，許時意還是糾結了一下，問了問沈狗。

沈照深馬上就要讀大四。他沒打算讀研究生，直接進入就業。

這方面，他在大學的履歷就足夠輝煌，整天很忙的結果還是有回報的，他在這個行業的起步點就比其他人容易許多。

“沒興趣，”沈照深看了她一眼，“我不打算繼續深造，你也可以想想怎麽想怎麽走。”

他像是看穿許時意在想什麽，淡淡道：“不要拿我當崇拜對象，大小姐，我會覺得很不好意思的。”

許時意原本的想法的确是打算看看沈狗的。

“誰會崇拜你，”她趴在桌上，沒什麽形象的咬了口芝士蛋糕，“你就是反面教材，避免我走上歪路。”

“如果你想讀研，現在拒絕了也可以。”沈照深沒理會她的嘴硬。

修長的手輕輕翻動着資料，他低垂着眼，神情波瀾不驚的平靜，“許時意，你想要什麽，這得你自己考慮。”

往前二十年，從小學到大學，許時意都沒有嚴格意義上的對什麽專注過。

有沈照深走在前面的好處是，所有道路他都為她鋪平，不需要考慮什麽，連大學都夾雜着他的私心。

可是，這是不一樣的。

“…你變了。”

“嗯？”

“你居然會直呼我的名字，”許時意嘆了口氣，譴責道，“崽崽，雖然我沒有要求你像是別人家的孩子一樣聽話，你也不能這樣。”

“……”

“皺什麽眉頭，我開玩笑的，”許時意看他神情淡下來，撇撇嘴，“我知道，我絕對不照抄你的作業，可以吧？”

也不是真的不懂他在說什麽。這是很重要的抉擇，選定了就沒有辦法回頭。

她想要什麽，許時意還真的沒有考慮過。

和沈狗一樣畢業入行也好，還是繼續在這條路上深造也罷。

真的好難選。

對導師的托詞是暫時擱置，許時意專心期末複習，挂科都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許·年級排名前列·時意表示，要不是被糟心的爹媽逼的…她做夢都沒想過這輩子自己還有當好學生的一天。

暑假沒到，沈照深就找了一份正兒八經的事務所實習工作。

不再是小打小鬧的在教授身邊幫忙，他穿着西裝系領帶，要去聯系好的事務所工作。

許時意打着哈欠，靠在門框上看他。

她很少見沈照深穿着正式的時候。雖然知道他是律師專業，也沒有什麽實感。

直到現在，看着這張熟悉的臉一絲不茍的系好領帶，撫平袖口的褶皺，許時意才有了點真情實感。

“看什麽？”沈照深擡了擡眼，唇角一翹，“看你男朋友看愣了？”

他早就知道自己穿正裝的時候許時意會是什麽反應。大小姐再怎麽死不承認，眼底的光騙不了人。

“都看了二十年，怎麽可能看愣，”許時意揉了揉眼睛，“我只是替你哀悼，以後你就遠離暑假這個詞了。”

這是屬于學生的專屬，無論如何，都和沈照深沒關系了。英年早就業，再也不是學生了。

想想以後自己也要這樣，許時意就感覺心好痛。

知道她說不出什麽好話，沈照深懶得理她。

“早餐放在桌上了，你一會兒睡醒了自己熱。”把資料拿好，沈照深走到玄關處，身後跟着還跟着小尾巴。

“中午我盡量回來，不回來也會給你打電話，”他瞥了眼，輕輕淡淡道，“別睡太晚。”

沈·作息老年人·照深投給她意味深長的一瞥。

這家夥自律到可怕，連帶着以往都是熬夜通宵快樂宅的許大小姐都被管制住。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聽話，不去做沈狗也不可能拿她怎麽樣——如果投喂不算的話。

“知道了，”許時意嘟嘟囔囔，“我也早睡了——你快點走，拜拜。”

才七點多，她完全是沒睡好，才被蹭醒的。

“親一下？”男生直起腰，站在門口，眸底含了點兒笑意，卻沒動。

他輕瞥着面前的小朋友，抱着抱枕，臉上還有未醒的紅印，頭發也是亂糟糟的。

真他媽可愛。這種毫無自知，甚至不願意展現在任何人面前的小朋友。

許時意一動不動，只是用眼神表示——這不可能。

山不來我，我就去山。沈照深從善如流的微微前傾，親了她一下。

還好，沒有躲。說明她是默認這種行為，只是不好意思主動，和平日裏浪到沒邊兒的性子截然不同。

純情的要死。

這話不能說，沈照深對大小姐的傲嬌程度深有心得。

“中午或者晚上見，”他的神情還是松散着，眼底卻是愉快的光，“回去睡一會兒，乖。”

在許時意反應過來發飙之前，他體貼地關上門，沒有給她表演的機會。

許時意：“……”她不止一次的覺得，沈照深是有什麽人格分裂症吧。

他是怎麽能夠在耍流氓和其他人面前散漫冷淡中間毫無間隙切換的？

沈照深走了，許時意回到卧室，撲上床，卻又有點睡不着了。

她還是第一次這麽清晰地認識到，沈狗，她男朋友，有工作了，能拿薪酬的那種。

學生和工作宛如兩個界限。

如果她選擇考研，就意味着她還要當很久的學生呢。

好煩。許時意翻了個身，閉上眼睛，臉上露出有幾分氣惱的神情。

這話肯定不能說，她居然因為別人，來考慮自己未來的選擇和規劃？要是沈照深知道了，他要得意死吧？

…不，沈狗比是早就看出這一點，才會提醒她“自己做選擇”吧？

這種被看透的感覺更煩了。許時意睡也沒睡好，中午接到電話，沈照深不回來。

她從床上翻身坐起來，徹底睡不着了。許時意還是第一次體會到心裏壓着事情的感覺。

之前都沒有過。她極端的自我，也從沒考慮過有朝一日會面臨這種猶豫不決的情況。

…說來說去，都是沈狗比的錯！在心裏紮小人，甚至做出“遷怒”這種幼稚的行為之後。

許時意摸出手機。

【許許許：有空嗎？出來玩，我請客。】

許時意在姐妹群裏出了聲，短暫的沉寂之後，群裏一呼百應。

【來來來，好久不見時意了，出來玩！】

【有空啊，沒空也要說有空！哪個地方？老地點？】

許時意出現的頻率不高，小姐妹群裏也不如之前活躍。

但是有聚聚的機會，其他人也還是很給面子的參加了，畢竟有許時意在，派對的氣氛從來都很好。

所有小姐妹們都是這麽想的。

所以她們并沒有料到，坐在她們中間的許時意，許大小姐，會是一臉郁郁的模樣。

要不是确認這是本人，簡直驚吓的像是被魂穿了一樣，這怎麽可能，是許時意會有的反應？

“咳，時意，”有聲音小心翼翼的問，“你這是怎麽了？看着心情不大好？”

不會是和男朋友吵架了吧？都是交際花，誰還不清楚誰。她們和許時意也認識的久，知道她的性格。

朋友事業，哪怕是親人都不可能讓她困擾，這位自我的要死，不可能的。

“沒什麽。”許時意不打算把自己想的事說出來，總覺得有點傻逼。

她晃動着手腕上的手鏈，眸子随着寶石的跳躍起起伏伏，偏圓的瞳眸裏滿是走神。

“說起來，”許時意突然開口，打破了喧鬧的氣氛，“馬上也要大三了，你們有什麽計劃嗎？”

桌上的氣氛一靜。這話誰問出來，都不會比許時意問出來更驚悚。

要知道讀高中的時候她對這些漠不關心都是出了名的，活在眼前說的就是她，玩一天是一天。

這是受什麽刺激了？

“現在也沒有想這些啊，可能會回公司吧？”

良久，還是有小姐妹很給面子的回了她，只是語氣多多少少有些遲疑。

大家都是一群能玩到一起的富二代，說是吃喝玩樂還行，扯什麽未來規劃…那就有點超綱了。

“反正讀研有點難，我打算再看看，實在不行也混個學歷。”

“我們學校還沒說呢，我想着，實在不行，到時候直接讓我爸安排個位置吧，也太麻煩了。”

坐在人聲喧鬧的酒吧裏，一群打扮的漂亮的小姐妹們被引起這個話題，怎麽說怎麽感覺奇怪。

她們之間從來不讨論這些，有空考慮這些還不如去看看明天穿什麽衣服背什麽包，一群很有自知之明的壞學生，讨論這個…

總覺得怪怪的。

“時意是怎麽想的？”有女聲主動把話題引回去，“你現在成績挺好啊，是想考研還是怎麽？和你男朋友？”

問話的人也是無心。許時意一頓，卻被明确無誤的戳到了關鍵點。

“他打算直接就業，”許時意本來不想說，話卻忍不住跑出來，“我麽，才大三，誰考慮這些啊。”

不考慮這些您會來問我們這個問題？這話簡直太假了。

沒人會像沈狗比一樣挑戰許大小姐性子的容忍度，也只是在心裏嘀咕兩句。

“要不然你也就業挺好的，”有女生插話道，“讀研還要很久，一個工作一個讀研，感覺不太好。”

“是啊，時意也沒必要這麽辛苦，再說，畢業也确實比較容易産生矛盾…”這個小姐妹的話沒說完，就被人重重撞了一下。

雖然是事實，但是就這麽直接說出口也不怎麽樣吧？！

話說的紮心，道理卻是這個道理。許時意感受的未必比她們要少，也很清楚明白。

都說身份不同會産生矛盾，工作和考研的不同也是一道坎，産生矛盾的地方會多很多。許時意倒是沒有那麽懷疑感情，就是有點…

很難真正的做選擇。

“沒什麽，我随便問問，”許時意回過神，面不改色，“都看我做什麽？剛才聊到哪了？要玩游戲嗎？”

她這幅欲蓋彌彰的模樣看着還挺新奇。誰他媽會相信許時意會因為這種事猶豫啊——事實證明，她真的會。

感情面前，人人平等，就算是自我的如許大小姐，也不能夠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