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壽貝勒府分東府和西府,東府是壽貝勒和恪福晉居住的地方,因為齊親王加封的太突然,齊親王又是壽貝勒的獨子,所以一直住在壽貝勒府的西府。
解雨臣裝作閑逛,繞着貝勒府走了一圈,在心裏默默下了判斷,貝勒府內外都有扮作小厮平民監視的人,可依照行事風格來看,應該隸屬于兩撥人,裏面的人提防着別人進去,外面的人提防着有人出來。
解雨臣恰趕上貝勒府挑選雜役,不過是街上随處可見的流浪漢叫過來,慎重的問一下從何處來,家人在何處,遇到可信的,随便給幾個銅板,換身幹淨衣服,就算入選了。
這可就奇了,八旗子弟落寞到典當家業尋歡作樂,貝勒府卻還像盛極一時般選人入府,明明擺出一副戒備森嚴的架勢,在挑選府內人員時卻這樣散漫。
解雨臣估摸了一下自己這張臉也和雜役絕緣,推測了一下看園子的管事換班的時間,迅速翻了進去。講道理,黑瞎子認為王府戒備森嚴也沒有錯,只是他太年輕,還沒有見過自己這樣的人,或者壓根沒有想到自己是這樣的人。
壽貝勒府和解雨臣見過的別處王府不同,匾額全部用滿文書寫。即使已經是滿清貴族落魄之時,依然能看出王府修建之時的奢華精妙,回廊環抱曲水,棟梁之上的畫作生動華麗,花園之中雜植各色花木,解雨臣猜想黑瞎子從這個年紀開始,或許就養成了養稀奇古怪植物的愛好。
西府多空房,解雨臣跟在來往忙碌的仆役身後,順利摸到了黑瞎子的住處,這裏沒有疑似監視的人,只有幾個十幾歲的姑娘在他的院子裏打掃晾曬,做些繡工雜活,解雨臣在心裏冷笑一聲,好大的派頭。
解雨臣找了個沒人注意的間隙,溜進了黑瞎子的卧室,雖然他們家放着一倉庫的國寶,但是親眼看見國寶被擺出來當作裝飾,解雨臣也忍不住眼前一亮,檀木嵌琉璃的窗子,琺琅彩描金的花瓶,碧玉镂雕的香筒,漆器食盒上描着蝠紋,裏面裝的點心果然造型精美,又帶有花香,是他沒見過的。牆上挂些花鳥畫和墨寶,解雨臣對這方面略懂一二,湊過去看了印鑒,發現果然都是名家之作。
再往裏走是一扇巨大的屏風,共十二扇,正面看是翡翠,上雕詩文十二首,轉到屏風後看,卻在翡翠背面蒙了絹紗,以翡翠的綠紋為葉,絹紗上細細秀了十二個月的花卉,花盡态極妍,葉暗影浮動。
解雨臣在心裏感嘆了聲牛逼,環顧屏風後的卧房,卻和屏風前完全是兩種風格,一個一人多高的西洋鐘,表盤正上方用黃金做成塔樓的形狀,塔樓下是透明水晶做的牆,塔樓下十二位黃金舞者随着表針旋轉也緩緩旋轉,每一個人都跳着一支獨一無二的西洋舞。鐘表對面的穿衣鏡框上描着薔薇和百合的紋樣,一看也是洋人的物件。
和考究的裝潢不同,黑瞎子的桌上一片淩亂,桌子上方随意釘着幾幅西洋的名畫,打開的雪茄盒裏放着三支雪茄,炭筆下胡亂壓着幾張素描紙,解雨臣一看,樂了,是自己。
解雨臣在自己的畫像旁拿起炭筆龍飛鳳舞的簽上自己的名字,借着桌子的力輕巧的躍上了房梁,發現來打掃的小丫頭不會進屏風裏,就卡了一個屏風外的視覺死角,悠閑地坐在梁上偷聽她們講話。
“桂枝,活計做的怎麽樣了?”
“做的我頭暈眼花的,敏格格倒舒服,往醇親王府一躺,等着嫁過來就行了,連活計都要我們府裏的丫頭——哎,我聽說敏格格脾氣不好,他要是嫁過來,可有咱們受的……”
“你怎麽還吃起屋裏的東西來?”
“怕什麽,小王爺疼我,從來不管這個的。”
又有個丫頭在門外喊:“廚房那邊問今天誰去給姨娘送飯——”
叫桂枝的小姑娘不情願的喊:“原先不是秦哥兒去嗎?”
“秦哥兒讓貝勒打發出府了,去了幾個新來的給姨娘送飯,姨娘把碗都摔了,福晉說讓來咱們屋問問,有沒有誰能去。”
桂枝冷笑了一聲:“小王爺讓我修花枝,我反正去不了。”又轉頭對原來那個姑娘道,“我看貝勒病好以後也離瘋不遠了,好好的老人給打發走,選進來一群什麽沒眼力的玩意兒。”說罷擡腳出去了。
原先在門外的小丫頭進來,對屋裏的那個道:“如今連貝勒和姨娘都不放在眼裏,她真以為自己能當個側福晉?”
解雨臣在梁上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甚至想端盤點心上來聽這幾個姑娘唱這臺大戲,黑瞎子從前還有臉笑他和秀秀的桃色緋聞,明明是他自己爛桃花沾身,還裝聾作啞的拂都懶得拂。
不過看熱鬧歸看熱鬧,解雨臣還是收集到了點有用的情報,第一,壽貝勒一年前大病了一場,因此原定去年舉行的齊親王大婚沒能如期舉行;第二,黑瞎子有個未婚妻,蒙古來的敏格格,推測不久後就要過門;第三,西府裏住着一位姨娘,這個姨娘很可能有些性格缺陷或精神疾病,而且王府裏的人對這位姨娘的存在三緘其口,誰都不願意提起。
直到深夜,黑瞎子才騎了輛自行車叮鈴叮鈴的回來,三四個小丫頭忙不疊的迎上去,小王爺相當雨露均沾的和她們說笑了一會兒,走進屏風後,脫下西裝搭在屏風上,小丫頭們就把他的西裝妥貼的收起來,黑瞎子換好睡衣,又繞到屏風前,幾個小丫頭捧着洗漱的器具來,梳洗了一下,才又回到床上。
解雨臣在心裏翻了個白眼,您夠得瑟的啊,等我回去就往您家放上十個八個的家務機器人服侍您,只可惜沒辦法和您逗樂。
等到屋裏人都散了,解雨臣正打算從梁上徐徐落下,黑瞎子先掀開紗簾,探出頭來對他笑道:“你是打算在我家梁上做窩孵蛋嗎?”
這個角度趴着坐着都不舒服,發誓自己和黑瞎子相比那點裝逼之心可以忽略不計的解雨臣雙腿勾住房梁,倒挂着朝黑瞎子笑:“你好啊,小王爺,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