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我該走了,不然明天早晨沒法解釋。”解雨臣起身。

黑瞎子摟着他的腰,還用頭蹭了蹭他的背,五分困意五分調笑:“舍不得你。”

解雨臣冷漠的推開這個過于黏人的小東西,心想你要是真知道疼人那你剛才輕點啊。他利落的翻身下床,想着明天一早反正有人來給黑瞎子送新衣服,于是穿上黑瞎子的軍裝,把他那一堆靶子一樣閃閃發亮的勳章扯下來,翻上房梁之前還向黑瞎子行了個禮,黑瞎子不留情面的笑出了聲。

昨晚他和黑瞎子在翻雲覆雨時,賓客都在戲園子裏聽戲,到這個點,賓客也散了,留下滿院子的殘羹冷酒,幾個粗使的下人還在清理。

解雨臣原本是想繞到姨娘的院子裏然後再回黑瞎子的房間,卻在靠近姨娘院子的時候看到有人貓着腰接近了姨娘的後窗,遞了一封信進去。

解雨臣想到自己第一次見姨娘那天,她往後窗瞟了一眼,那時解雨臣下意識的認為她在警告自己,可是如果論反偵察能力,解雨臣明顯應當是府中的翹楚,怎麽會毫無察覺?解雨臣反應過來,那時姨娘并不是在告誡自己,而是在擔心已和她約好會面時間的人被自己發現。

拿信的人沒有出府,反而是一路往東府走,解雨臣索性打消了睡覺的念頭,一路跟着那人來到了東府的廚房,天還沒亮,那人打開一個單獨的櫃子,拿出一套爐罐,似乎是在調配什麽藥,解雨臣聞見特殊的藥酒味道。

那人一直忙到天亮,終于熬好了一碗似乎是藥酒的東西,收好那些工具,上了鎖,端起藥向恪福晉房間的方向走。

解雨臣從房梁上輕巧的跳下來,在金碧輝煌的廚具櫃裏随手找了支用來試毒的銀牌,彎彎折折幾下,去鼓搗那個櫃子上的鎖,果然沒多費力氣就打開了,解雨臣在心裏再次感謝了一下傳授他這門技藝的齊先生,您家的鎖果然沒給您丢臉。

櫃子用來煮藥的器具都很特殊,解雨臣四下翻了翻,在一包一包的草藥後面,藏着一個木制的匣子,打開後裏面居然裝的是一些細碎的石頭。

解雨臣立刻認出來,這是石膽,是可以醫治黑瞎子眼疾的那種藥材。只剩下石頭在這裏,說明石膽蟲已經被人取走,看那人離開的方向,應該是直接拿給壽貝勒了。

黑瞎子的眼疾是家族遺傳病,而他們早就找到了醫治的藥材和方法,卻依然放任他的眼睛持續遭受這種病症的折磨,其中的理由解雨臣可以猜到,這種眼疾能讓他在墓中的行動力更強,所以為了滿清圍繞着皇陵展開的複辟計劃,他們不能讓黑瞎子得到醫治。

想起前幾日黑瞎子眼疾發作時的情景,解雨臣只覺得指尖發冷,仿佛又回到了他兒時那個總是在辦葬禮的解家大宅,每個人都用算計和厭惡的眼神打量他,他雖然小,但早慧,足夠分辨幾乎不加掩飾的利用和惡意,每次解家人去師父家接他,他都要躲藏一場。

他太明白深陷這種血緣維系的牢籠之中是什麽感受了,他長大後也無數次陷入那個噩夢,無能為力的感受着自己全身的血都變冷,最終失去自己的意識,變成那座宅子裏一塊冰冷的石頭。

不要再讓他受這種苦。這個念頭讓解雨臣拍拍臉,醒醒神,起身也往恪福晉的房裏去。

東府明顯人多眼雜,解雨臣費了些時間繞過看守的人,混進房裏,正巧聽見來請安的黑瞎子和壽貝勒的對話。

“讓你作作樣子,你上瘾了?”壽貝勒的語氣明顯壓着火氣。

隔着紗簾,解雨臣看見黑瞎子也斂起了笑容,少見的嚴肅臉色:“阿瑪,我們已經拿到了我們想拿的東西……”

壽貝勒擡手,一碗茶扣在黑瞎子的左肩上,淺褐色的茶漬染了髒一大片白色的襯衫和領巾:“你穿的是什麽東西?你別忘了,你的命是誰給的!”

黑瞎子低着頭不說話。

壽貝勒又道:“今天晚上的行動,你別再耍花招。”

黑瞎子低着頭退了出去。

解雨臣四下環顧了一下,找了個沒人的時機,也跟着黑瞎子走了出去,但始終和他保持着一段路的距離。

解雨臣需要知道今晚的行動是什麽,他可以賭一賭,直接去問黑瞎子,可是他不願意這樣做,現在有太多方的勢力牽涉其中,一旦中間出了變故,黑瞎子難免會懷疑到解雨臣身上,這也是人之常情。他不願意讓黑瞎子為難,也不願讓他體會那種他非常熟悉的糟糕感覺——不敢去相信任何人的感覺。

跟着黑瞎子回到了西府,解雨臣沒有進屋,聽見裏面桂枝大呼小叫:“小王爺,你這是怎麽了?快換下來!

現在的問題在于除了黑瞎子之外,誰還可能知道這個行動的內容,壽貝勒那邊如果人手多一些,或許可以混進去在暗中保護黑瞎子,可是這樣還不保險,他回想起在姨娘的院子裏看到的一幕,他是為了黑瞎子而行動的,那麽最可能和他利益一致的人,就是姨娘,他必須得去試一下。

黑瞎子又吩咐桂枝道:“把我的騎裝拿出來。”

解雨臣隔着窗子悄悄看了一眼,那個形制絕不會是任何一種騎裝,而是适合下鬥的衣服。解雨臣大體可以猜出他們口中的今天晚上的行動大概就是把那個隕鐵虎符放到某個皇家陵墓裏,如果期間沒有經過其他人的移動的話,那麽那個陵墓就是他之前跟蹤黑瞎子到達的那個北京遠郊的陵墓。

現在最困擾解雨臣的事是他自己到底應該做什麽才能幫到黑瞎子,顧全大局是他的優點也是他的缺點,現在他猜出了全盤的計劃,卻對自己唯一的在意的人在這個計劃中的位置一無所知。

他目送着黑瞎子腳步匆匆的出了門,要踏出院子之前又突然回頭,向桂枝和崖香囑咐道:“待會兒花兒爺可能回來,你們不用按照平日裏的飯點布飯,他要是餓給他弄點滋補的東西吃。”

兩個小丫頭面面相觑,不懂為什麽王爺福晉結為新夫婦頭一天,福晉不見人影,反倒是先關懷起一個沒名沒份的小戲子來。

解雨臣躲在牆根,偷偷一笑。

他早已經熟悉孤立無援的境況和身處巨大秘密中的無力感,但他還沒有習慣被人記挂和關愛,一個沒忍住就彎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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