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他身後的人,身着官袍,文武皆有,排列有序。此時都仰頭往塔上看去。高塔之上,一個黃衣人影映入眼簾——風染。
四周的一切極其安靜,氣氛凝重,此時明明無風,高塔上那個身影的衣袍卻高高揚起,華麗而蒼涼,似帶起漫天黃沙,似卷起漫天煙塵,似将過去幾千年泛黃的時光全部虛化。女子滿頭青絲狂舞,似塔尖上一朵即将蹁跹而去的蝶。瘦弱,又倔強。風染,你一個人站在那樣高的高度,不會覺得冷嗎?高處不勝寒啊。
風染舉起雙手,左手與右手的食指中指結成一個繁複詭異的印術,晦澀難懂的咒語在天地間幽幽飄蕩開來。随着咒語越來越晦澀,聽得人越來越頭昏,随即只見一股耀眼紅光從女子臉上發出來,光耀大地。女子眼眸低垂,平靜中帶着慈悲。額上有大顆大顆的汗水滲出來,打濕了她兩鬓的墨發。
驀然,有粘稠鮮紅的液體從女子左眼流下,我的喉嚨像被什麽扼住,眼睜睜看着,一滴淚,兩滴淚,三滴淚……但僅僅是左眼流淚,右眼卻是一片幹涸。淚,已經流下了十二滴。
空中奇詭繁複的咒術依然在繼續,風染額上汗水不斷冒出來,一雙秀眉緊緊皺起,在隐忍着什麽巨大的痛苦一般。她雙手間的印結得越來越辛苦。片刻後,一滴最大的血淚從左眼流下,咒術也同時停下。
十三滴血淚!在太虛門密卷中曾有記載:十三滴血淚,是上古魔界的聖淚之眼。
“風染。”就在此時,天際傳來一聲急迫又心疼的喊聲。一個身影正乘着雲奔赴而來,跌跌撞撞,臉色憔悴,隐帶蒼白,額上的汗水滴淌得很急。懷中護着的一朵白蓮分外嬌豔,與他形成鮮明對比。那個被困在蓮臺當中被紅蓮業火焚燒的男子,清雲。
就在清雲落在塔上的瞬間,另一個紫色身影同時出現在塔上,與清雲相對而立,魔太子。魔太子的臉一般處于黑暗中,一般處于光明中,半明半暗的一張臉,道不清神情,說不明的心思,情緒難辨。
往生塔下面一陣巨大的喧嘩聲響起,衆人臉上神情變幻:驚駭、不敢置信、興致勃勃……恰在此時,一陣磅礴妖豔的紅光從女子臉上發出來,向周圍天地激射出去。至此,十三滴淚已經流完,淚已盡。
“不!”
一聲不,從心口處發音,滾過刀山、踏過劍海,變得遍體鱗傷、面目全非,然後經過喉嚨,裹上一層又一層的腥血,最後自那張不曾張開的嘴中發出來!清雲目眦盡裂。一聲不,是傷,是痛,更是無可挽回的無奈。
紫衣人看着眼前籠罩了滿天滿地的紅光,豔麗的臉龐上只是怔愣。風染卻笑了,九分凄絕、一分釋然,容色傾城,亦訣別。
一陣極強烈的五彩光芒自天上投射下來,籠罩住整個魔界。光芒燦爛至極,耀眼得讓人不敢直視。五彩聖光!這是密卷上記載的五彩聖光!只有聖淚之眼能夠開啓的五彩聖光!
五彩聖光所過處,一切病痛,一切災難,一切不幸,統統消失。五彩聖光一出,魔界重塑!
此時天地間安靜得吓人,無邊的死寂中,衆人正驚愕間,黃衣人影突然倒下,那麽輕盈,不惹風霜與塵埃。又那麽決絕,似沒有任何牽念。下跌的速度勾勒出一幅驚豔的風景,驚豔的背後,藏着悲壯。
“不!”我一聲吶喊,夢醒來。如往常一樣,又在額上摸到滿手的冰涼液體。夢中浮浮沉沉的靡麗影像占據了整個腦識,我找不到任何通往光明大殿的入口。
聖淚之眼裏的淚擁有消除一切病痛災難的能力,但是眼淚數目有限,當其中的眼淚流盡時,擁有聖淚之眼的人亦會随之消失。以自己的魂魄來為聖淚之眼做祭品,為聖淚之眼做陪葬。魂飛魄散。
聖淚之眼,最神聖,亦最邪惡。對于那些受到恩惠的人來說,聖淚之眼是一個神聖的東西;對于擁有聖淚之眼的人來說,因為需要承受魂飛魄散萬劫不複的災難,它是最邪惡的東西。
聖淚之眼這一類東西的存在到底是惡還是善?難道真的可以為了大多數人的命,就可以理所當然地犧牲少數人的性命嗎?
……
我與軒轅清逸每晚一起吃飯。席間兩人時有交流。三天前的晚上,軒轅清逸說:“小風,你功夫不錯,師父是誰?”
當時一條魚很合我的胃口,正吃得歡暢,聽見這個問題的時候“抱樸子”三個字不經大腦就要脫口而出:“抱樸……噗……”抱樸兩個字剛出口,舌頭立時打結,當機立斷,裝作被嗆住,噗嗤一聲就往地上噴去。
雪白身影袖袍一揮,憤然而去。看見那個削瘦挺拔的背影逐漸消失,我無聲一笑。
兩天前的晚上,軒轅清逸問:“小風,你對我的映象如何”?“帥。帥絕人寰!”我一邊吃,一邊毫不猶豫開口稱贊。那人笑容淺淺,眉目彎彎,語氣頗為誘惑:“呆在我身邊,你就可以一直見着我,一直吃這麽好吃的飯菜,你說好不好?”
正在奮鬥一個紅燒肘子,油而不膩,正巧被我撕咬掉一大塊,等待着被我咽喉的N塊肌肉送進胃裏去。聽見那個聲音頓時覺得滿嘴流油,油膩的惡心感從胃中冒起,大塊的肘子肉立馬抗議着要往嘴外送。
連忙用另一只手暗暗點自己的味覺穴道,再機械的将嘴中那塊大肉吞下。我純真無害眼冒着亮光說:“不(好),”好字還沒來得及開口,那人淺笑的嘴角立時凝固,換上冰霜顏色。情勢不對,“錯,不錯,我會多加考慮的。”那人的臉色好了點。
“嘿嘿嘿嘿”我配上笑臉,剛剛擡眼向他望去,卻只見一片雪白衣袖閃過,人已不在。
今晚,在我踏進院子中的時候,飯桌上卻多了一個人。一眼天下驚。
高冠博帶、廣袖長襟,白衣勝雪、溫潤如玉。風儀與秋月齊明,音徵與春雲等潤。這,便是眼前這人,高傲又不乏優雅,淺淺含笑中,宛如一副朦胧的山水寫意畫。這是一個能夠讓人不由自主想要淪陷的人。
他淺淺一笑,對着我略微颔首,算是見過禮了。
我凝固在那個笑容裏,春花秋月亦不及那一笑,灼灼風華,無邊潇灑。卻因為呆住,沒有看見另一人那霎時間變得清冷的臉。
軒轅清逸清冷聲音傳來:“小風,過來見禮吧。”
“哦,是,好。”怔怔地點頭,語無倫次答了,随即走到那個公子的身前,盈盈一拜:“小風見過天玉公子。”
身前這人的眉目間有驚詫一閃而過:“哦?小風姑娘是如何得知我就是天玉公子?”向着他的腰間一指,道:“這天下,除了天玉公子能夠吹響紫玉笛,還有何人?”這白衣公子的腰間,正插着一支通體瑩紫的玉笛。
他看了看我,突然笑了笑,一笑間又是風華盡出,驚了衆生:“小風你倒是個有趣的人。”
“公子過獎。”
江湖傳聞:按照能力勢力來排名,江湖上有四大公子。分別是天雪、天月、天玉、天風。排名不分先後,因四人都是同時成名,且四人沒有正式交過手,誰也不知道誰的武功更高。
江湖傳聞:天雪公子總是一身白衣,渾身清冷,不喜江湖雜事,做事逍遙随意。有一手好劍術——殘雪六式!其人運劍之候,以出劍之快、冷、狠著稱。殺人也殺得氣質高貴,形似風中寒梅。
江湖傳聞:天月公子總是一身黑衣,性情霸道狠厲,野心極大,做事手腕讓人膽寒。此人亦有一手好劍術——流月無極劍式!劍式一出,必須見血。他是江湖人人害怕得罪的對象,所以衆人用月亮來作他的稱號——奪取太陽溫暖的陰冷冰寒的月亮。
江湖傳聞:天玉公子随身攜帶一只紫色玉笛從不離身,性子溫和,劍術造詣一般,可随身攜帶的紫玉笛不容小觑。傳說紫玉笛響過三次,每一次都伴随着詭異大事發生。其人善于謀斷,奔走于江湖間,誅殺了不少邪魔。因此江湖人贈玉公子稱號,寓意給武林帶來溫暖與希望。
江湖傳聞:天風公子是武林排行榜上的名人,武功極高,他游走武林,善于與各門各派打交道,與正道邪道關系都不錯,可以說是正邪通吃。長袖善舞,八面玲珑。因此,他成了各方勢力都極力想拉攏的對象。但此人同時有着極強的個人原則,喜歡逍遙自在。也因此導致衆人恨得牙癢癢,紛紛采取“不能為吾所用,便毀之殺之!”的政策。
哎,這個人倒是用自己親身例子現身說法地生動說明了一個道理:天才,總是不能長久存在于庸人之間的。
至于四大公子之間的關系,衆人卻似霧裏看花一般,暧昧。
現在坐我左手邊的便是天玉,再過去的,便是天雪罷。芝蘭之姿,風神玉骨,名不虛傳。
不是說江湖四大公子沒有明顯的交集嗎?嘿嘿,現在我可是得到了與江湖傳言不一樣的消息。若是把這條消息賣出去,能得多少錢呢?得找個好買主。
天玉公子感受到我一直盯着他不放的視線,側頭看向我,轉過的眼,似一處含煙帶霧的江水,朦胧含蓄,層層遮掩,靜水流深,掩藏住所有的心思。
☆、進宮入宴
? “這就是你與我說的在宗華山脈撿回來的姑娘?能破得了迷魂陣,很讓人期待。”天玉含笑問道,軒轅清逸不答,我說:“公子說得不錯,我與四皇子在宗華山偶然遇見。只是我們是合作關系,并不是天玉口中那個“撿”來的。公子莫取笑我。”只有東西,才用‘撿’這個詞。
“你這丫頭倒是有趣,我是清逸的朋友,沐靈川”。
“我叫葉小風。因欠四皇子一個人情而在府中呆了許久,因此有幸與公子相識,幸會幸會。”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更沒有無緣無故的相識,果然,一餐飯畢,軒轅清逸神色肅靜道:“小風,明晚你不用再這裏吃飯了”。
“啊?難道你讓我做的那件事就是……”我腦子裏一直想着軒轅清逸讓我替他做的那件事, “就是讓我不到你這裏吃法?沒問題,小意思。我馬上走人都可以。這件事實在是太簡單了……”我褲腿撩起,半邊臀已經離了板凳,腰向門口前傾九十度,魔音灌耳來了:“明天晚上,宮中會設宴款待前來朝觐的南禾國方士,你随我進宮赴宴。”
“哦。”我另一邊臀也離了板凳,淡定站起,準備離開。原來,‘明晚你不用再這裏吃飯了’這句話的重點不在于“不用”兩個字,而是在“這裏”兩個字。明天晚上不用來這個院子裏吃飯,卻不過是換一個更高大上的地方去吃飯。
沐靈川道:“小風,明晚的宮宴說是接風洗塵,實則是兩國暗自較勁。那南禾國的使者怕是已被朝堂上有心人所利用。因他們多懂異術,而一旦遇上異術,武力不好對付。清逸他知道你對這方面頗有研究,便欲帶你一起進宮。你不會介意吧?”
“哦。”我再次怔怔點頭,一切的事情都被人安排好了,我還在這裏廢什麽話?
“明天你扮作我的貼身侍女,靈川扮作我的護衛,一起進宮。”
“好。”我和沐靈川各自應下,軒轅清逸對一些大致問題做了交代後,我就離開了。我不知道的是,男人也喜歡嚼舌根得緊。
月色正好,花香浮動。“你撿到的這丫頭倒是有趣得很。”溫和又不失風趣的聲音傳來,像是開了的花。“她是個有爪子的貓,不好馴服,表面溫順,其實不知道在打什麽主意呢。你若想去招惹她,要有足夠的實力與運氣。”另一個人端起茶杯,漫不經心地喝了一口。
沐靈川道:“咦,看你現在養這只貓倒是養得不錯,要不借鑒一點經驗給我?”
“她是個聰明的貓,你看見她溫順的這面,不過是她順勢而為罷了。她懂得讓自己過得最好,我與她兩人之間只是相互利用。別看她對我表面恭敬,其實在這場暗自較勁當中,誰也沒有絕對勝利的優勢。”
“哦?你這樣說,更讓我覺得這是一個有趣的人。看你這兩天氣色好了點,想必胸中的郁氣也疏散不少。不知什麽事能讓常年積郁于胸的好友能有如此開懷的時候?”沐靈川星光明亮的眼睛眨呀眨,促狹地盯着眼前的人。
“最近得了幾根有點子靈氣的人參,作用還不錯,至于心情麽……豐都無處不飛花,暮春時節又歸家,夏天就要到了,我又能過一年了,難道不應該高興嗎?”淡淡的凄涼彌漫話間,卻又似毫不在意地打趣。
“清逸,現在你的病已到了讓清塵也棘手的地步。這次突然發病,秘密去南禾國求醫,一路情況挺多吧?而我因為要防止軒轅雲痕趁機下手,照顧豐都這邊的大局,不能陪你一同前往,甚是擔心。不過看你及時回來,我又可以做回翩翩公子了。”沐靈川打趣神色下,帶着十二分的認真。
軒轅清逸拍向好友的肩:“好友,這次害你們擔心确是我的不好,在此以茶代酒向你賠罪。三哥那邊有什麽動作?”說到“三哥”兩個字時,聲音突然寒下來。
沐靈川面色慎重又不解:“這段時間你三哥變現很奇怪,并沒有乘機發難,反而是收縮觸角,行事低調,頗有自衛的姿态。不像是他一貫的風格,難道是被你那心狠手辣的大哥給吓到了?”沐靈川一聲嗤笑,又道:“不然,按照軒轅雲痕那從不收斂的性子,可不會做這種小腳婦人的事兒。”
軒轅清逸略微沉吟:“難道他也不在豐都?沒有頭羊坐鎮,群羊哪敢妄動。”
“如果是這樣,倒也能夠解釋之前的事。發病之前你兩實力便在伯仲之間,想不到你這次突然發病,他竟然也遇到麻煩,打了一個平手,誰也沒有讨到便宜。”
“他到底遇見了什麽事?探子那邊有什麽消息?”
“暫時還沒有,軒轅雲痕那邊将風聲把得緊。現在我們只能根據一些線索,推斷到軒轅雲痕的确是無端消失了一段時間。而就在你回府的第二天,他又重新出現在探子的視線裏。”
“有沒有查到重新出現的他有什麽變化?近幾天他有什麽特別的動作沒有?”
沐靈川眉目一皺,細細思索:“探子說,他回來後性情有點暴躁,神情抑郁,像是遇上了煩心事。至于其它的,探子暫時還未查到。”
軒轅清逸頗有興味,道:“竟然有讓我那一向霸道的三哥也暴躁的事情,不簡單;而且還能讓他抑郁?這下可是讓我們看了笑話,就憑這點,這一局咱們就勝他一籌。”
斜月沉沉。逸王府偏院中,一燈如豆,燭火幽幽,桌上擺着紙符、紙鶴、紙人、紅線、各式各樣的瓶瓶罐罐,瓶罐大的能有瓷碗般大,小的只有拇指般小。我收拾着手上東西,暗想明天宮宴上會遇見的東西。南禾異術麽?盡管放馬過來就是。老娘把這些東西都給你備齊了。紙符什麽的,就專門用來對付你們的異術,□□什麽的,就專門用來對付你們的身體。多年前化學藥劑師的功力可沒有退化。
第二天下午,自有侍女為我梳洗換好貼身侍女的服飾。踏出王府大門的時候,沒想到軒轅清逸已在馬車上坐好。視線環視一周,這些護衛的氣場與上次宗華山遇見的護衛不一樣。
王府大門前只有一輛馬車,卻又沒有多餘的馬。我走到馬車旁戲谑道:“公子,你這是打算用我的兩只腿來追你四只腿的速度啊?”
“上來吧。”
“不敢。”
“那就按你說的方法做吧。”
跟着跑?怒!牙癢癢,且讓我用咬牙切齒來治一治這癢病。
側身便往馬車裏鑽,不察腳下一滑,天旋地轉,重心失衡,眼看那個巨大堅硬的車越來越近,一陣哀嚎在心中騰然而起。完了完了!就在還差毫厘之時,腰間一緊,身子受力向後倒去,遠離車轅。後腦勺又碰在一生硬的東西上,疼。
多虧腰間的這只手相救,忙感激地笑了笑:“謝謝了。”等了一會兒,沒聽見回答,卻見此人一身車夫裝扮,冷臉寒霜,也難怪對我的感謝愛搭理不搭理的。只是這張臉怎麽看怎麽熟悉。後腦還在疼,被此人胸膛撞疼的,這個感覺,曾幾何時也曾有過——影無雙!哎,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謝謝了。”我再次道了一聲謝,報以燦爛一笑。沒想到影無雙還是沒有搭理我,自個兒在那裏擺冰山臉。碰了兩鼻子灰,卻不能對恩人發脾氣,讓我陪笑臉擺冷臉都不是,趕緊找話來解開尴尬:“哎,該啓程了,麻煩你這個金牌侍衛屈身親自駕車了。”
影無雙卻有些出神,沒有理我。哎,即将去幹大事還能這樣出神,不知道這樣的人怎麽保護他的主子……軒轅清逸,你花錢買出神,我都替你感到可憐哦……
暗暗用手肘往後頂了他一下,飛身上車,車上人那一向冰冷的面容卻換,嘴角輕撇,露出一點子笑意。只是怎麽看怎麽怪,笑得人頭皮發麻。怪哉,這人好久轉性,竟然開始笑了?應該是長久不笑的緣故,導致嘴上肌肉群不配合心中愉悅的心情,所以那笑容看起來很怪吧。
就在我盯着他看的時候,他也一直盯着我,這人難得正眼看我一回,被他盯着頗尴尬,我說:“事成之後,我可以拿到多少錢?”
“你好本事”。那張櫻粉色的薄唇輕啓,戲谑吐出幾個字來。哈,敢誇我好本事,你就應該做好挨宰的準備。我哈哈笑道:“那是那是,我的本事高着呢。你都承認我本事高了,那你可是考慮清楚給我多少酬勞了?跟着公子你做事果然是正确的選擇,就知道公子你是慷慨的人。”那人卻閉眼不再理我,看着那張冷漠下來的臉,只覺一陣無趣。這人太難相處了。葉小風啊葉小風,你裝瘋賣傻也要看對象,跟這個吝啬鬼說錢的問題,是熱臉貼冷屁股,只能碰一鼻子灰咯。
一路無話,到了宮中。一行人尊卑有序地在宮女的帶領下,穿行在玉宇瓊樓之中,擡眼四望,滿眼的金碧輝煌逼人眼球。飛檐鬥拱,琉璃碧瓦,皇家莊嚴逼面而來。一草一木無不精致到極致,一磚一石都傳達着天家貴氣。年輕漂亮、恭謹有禮的宮娥,直教人自愧不如;伏低做小,難以形容的太監真叫人大開眼界。身邊浩浩蕩蕩的一行人,俨然就是一個尊卑有序的政治世界。
因為從來沒有見過太監這稀奇玩意兒,不禁多看了兩眼。不看不要緊,一看之下,不禁讓人想起多少宦官當權,:從秦朝指鹿為馬的趙高,到明朝時候自封九千歲的魏忠賢,圍剿梁山泊的童貫,再到末代太監李蓮英……皆是權傾天下為禍江山的典型。果然生理殘疾導致心理殘疾。不知道現在走在我面前的雪公子能否鬥得過那些心狠手辣的太監呢……
我與影無雙跟在軒轅清逸的後面,低聲問道:“影無雙,四皇子的好友沐靈川怎麽沒來?”
影無雙冰冰涼涼說:“沐公子臨時有任務,來不了。”
“哦。”臨場換人,銜接上會不會有問題?影無雙知道我們昨晚商量的計劃嗎?只能希望到時候見機行事了。
待我們到禦花園的時候,天色已暗,八角琉璃宮燈燒得很旺,一片燈火通明。歡聲笑語聲聲入耳,仔細一聽,卻多虛與委蛇之詞。 又不是正式外交,不過就是吃吃飯嘛,氣氛何必整得這麽凝重。按照前世的傳統來說,什麽難辦的事情到了酒桌上來,一切就立馬解決了嘛。
視線上移,一眼就看到個孤傲的側影,此人的位置極其挨近最上面那張龍椅,身着一身黑衣,正獨自飲酒。生人勿近的冷漠氣息從那人身上滲出來,在他周邊三尺範圍內,愣是沒有一個人影。
☆、異術PK
? 身材這麽好,地位這麽高?難得的是,年紀還這麽小?性格這麽拽?姐喜歡。不禁又向他多看了兩眼。坐在上面的那個人卻突然轉過頭來。兩人的視線恰恰撞上!那是一雙怎樣的眼?排山倒海的魄力威逼而來,強烈的逼人霸氣,讓人心口不自覺地緊縮,我趕緊縮在軒轅清逸的身邊,做标準侍女樣。
這人竟是——宗華山那個被人追殺的倒黴男!真他媽人生何處不相逢。
三皇子軒轅雲痕與四皇子軒轅清逸是死對頭,勢同水火,除了在對付大皇子軒轅墨的時候偶爾有難得的默契之外,這兩人就是難以和解非争個你死我活的生死冤家。
而現在對面那個一身煞氣的人不就是惹得無數豐都女子春夢撩人日思夜想非卿不嫁的軒轅雲痕那厮還能是誰?而身邊這個就是民間口中疾病纏身清冷如雪卻機謀善斷的四皇子軒轅清逸!此時兩個生死對頭相對而坐,言笑晏晏,遙遙舉杯與對方敬酒。
我救了三皇子,現在卻在他死對頭(軒轅清逸)身邊當貼身侍女。已經是過去式的救命之恩遠不及被他人背叛來的厲害,為他療傷的恩情遠他未來利益會受到潛在的威脅來得重要,被認出來,是被車裂還是極刑?
軒轅清逸若是知道我曾經将其平生最大的死對頭從鬼門關內拉回來,然後恰巧出現在他的身邊,幫他做事,我是被打死還是被虐死?
宮人拿着剪刀在修剪花枝,那大大的剪子張開大口,緩緩向那幼嫩的莖稈靠近。巨大而鋒利的剪子落下的瞬間,咔擦一聲,然後有新鮮的植物汁液四處飛濺。軒轅清逸與軒轅雲痕兩人就像那把剪子的兩片刀鋒,一左一右地封死我所有退路,卡擦!那把剪刀利落果斷地剪了下去,我脖子同時嘎吱一聲拗斷。啊,那斷的不是花莖,而是我的脖頸。我死了!
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整個天下,都是天子的。天下雖大,但是我能逃到哪裏去?唯一辦法就是不能讓軒轅雲痕認出我來。
“喂,你怎麽了?”身後人碰了我一下,不碰還好,一碰之下,我雙腳一軟,身子直往後倒。影無雙閃電般将我撈住,腳步連上,巧使力道,不露形跡的将我托住。恰在此時,軒轅清逸回頭來望向我,眸子漆黑如海,“小風,倒酒”,說罷又轉過頭去。
我順勢跪坐下來,喉嚨發顫,一個‘是’字都無法出口,後背的衣衫已經被冷汗濕透,渾身陣陣發涼發緊。剛剛端起酒壺打算倒酒,雙手卻不停使喚地顫抖。頭頂有風傳來,“小風,你被皇家威嚴吓破膽了麽?”我雙手抖了抖,酒液灑出三分。
同時一道灼灼視線從對面飄來,暗罵:自己怎麽這麽不中用,被別人一個眼神就吓怕了?軒轅清逸帶在身邊的近身侍女連酒都倒不好,這不令人生疑都難。那個眼神轉瞬離開,渾身緊張的肌肉完全放松下來——放松到渾身癱軟!
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我一個現代人被你早就該埋在歷史風沙的黃土堆裏的破專破瓦破規破矩吓破膽?要不是你們兩兄弟一狼一虎地威脅我的小生命,我用得着被你們如此羞辱?軒轅清逸,随便你毒舌;軒轅雲痕,随便你腹黑。老娘幹完這一票就去浪跡江湖,後會無期!軒轅家的兩兄弟,鄙人大度,不與你們計較;鄙人很忙,不陪你們玩完。
頭頂風聲飄過:“南禾使者來了,‘當心’酒灑了。”
“皇上駕到,皇後娘娘駕到”又尖又細的聲音傳到,長長的尾音拖曳,詭異氣氛被打破。禦花園的入口處,明黃帝攆穩穩停下,帝後從帝攆中攜手緩緩走出,明黃顏色真真耀眼逼人。“皇上萬歲”的行禮聲鋪天蓋地響起。
那皇後一雙鳳目精光四射,令人膽寒。與坐在軒轅清逸上手的大皇子軒轅墨像極。那軒轅墨也應該是二十七八的人了,而這皇後卻是豔光四射,恰似二十出頭的貴族少女,僅那雙凜凜眉目出賣了那張少女的面龐。
那皇帝看起來身形挺拔壯碩,走路虎虎生風,寬鼻闊口,帝王威儀盡出。但是一雙眉目卻是如錦繡上繡錯的針法,隐隐發黑,眼帶渾濁,肝腎虛啊。軒轅皇,後宮三千你是雨露均沾,日耕耕種分外殷勤,不知道讓你身邊那位又怎樣想咯。帝後就位,宴會開始。
絲竹之音頻起,舞姬歌姬紛紛上場。一段歌舞過後,氣氛活躍起來,大家開始互相勸酒。
此時,南禾使者站出來輕微鞠躬行禮:“東離大國商貿繁榮,吾國有意與貴國友好邦交互通商貿。在此,聚美代表本國感謝貴國特在此設宴接風洗塵。為表誠意,吾國人民亦願十分熱情為貴國帶來南禾特色歌舞。本國歌姬舞姬已做好十足準備,還望東離國君應允。”
這是趕鴨子上架的話,拒絕了,就是沒誠意、沒度量、沒膽量!
軒轅皇道:“既然南禾使君如此熱情,那準了”。
場地間一片難得的安靜,就在安靜到讓人心煩的時候,一陣叮當聲響起。九個身段妖嬈如蛇穿着□□的舞姬踏着節奏旋轉而入。
随着這奇異舞蹈的進行,席間衆臣先是道貌岸然的批評議論一番,随後就目光直直地盯着看了。再看那些官家女子,她們雖然對着開放的舞蹈感到不好意思,好生害羞了一番,但被禁锢久了,看見這些新奇的東西不勝好奇,不多時候就都目光直直勾勾地盯着那些舞姬瞧。想必難得看到如此開放妖嬈的舞蹈,巴不得多學兩招,以便讓自己更加妖嬈,讓自己在男人的面前擁有更加豐厚的資本。
一眼晃過對面的軒轅雲痕,他眼光一直盯着場上,但狂傲依然,頗有冰冷如雪不動如佛的架勢。皇帝老兒一臉溫和,臉上逐漸出現沉迷的神色;大皇子軒轅墨則是眼露精光,閃爍着貪婪。皇後一臉平靜,讓人猜不透其想法。細細抽氣聲響起,軒轅清逸臉色蒼白,像是在忍受着什麽痛苦。
我心頭一寒。這南禾國的禮物果然是好禮物!這些舞姬果然是好舞姬!他們的異術果然是好異術!
今晚能夠坐在此處參加宮宴的人,都是大風大浪裏闖的人,見識眼界極廣。男子遍閱芳叢,女子個個更是天生麗質的美人,怎麽如此沒見過世面般的輕易沉迷?
只因那舞姬踩九宮八卦陣法,不斷變換舞姿,在其手腕腳腕上叮鈴鈴的鈴聲配合下,更是将九宮八卦陣的功力發揮到極致,擾人心智,催人沉迷!
軒轅雲痕坐的那個位置,催眠惑情的功力最是強勁。而我們所處的這個方位卻是絕殺之位。那些不斷扭動的身體看得人眼花缭亂,那些不斷響起的鈴聲聽得人頭昏腦脹。同時,五髒六腑更是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攪動起來,抽緊在一起,就連呼吸都變得分外艱難。
南禾國是來朝觐的,更是來進行外交經濟談判的。大家都知道東離現在主要是被軒轅清逸與軒轅雲痕兩個死對頭把持着,幹掉這兩只坐鎮東離的虎狼,就能獲得更多利益。
用政治解決不了的東西,就用軍事武力來解決。用談判解決不了的東西,就用暗殺來解決。雖然肮髒龌龊,但是簡單有效。管他手段如何卑鄙,達到目的才是王道。
那些舞姬的腰身越扭越急,身上環佩鈴铛越來越響,殺機也越來越濃厚,身邊人的眉頭越皺越緊。就是此刻,我觑到空隙,指風一彈,直擊陣法中間的紅衣舞姬——九宮八卦陣中的“中軍”之位。擊中‘中軍’,陣便破了。不料女子腰身一閃,蓮足輕踏,避開了我的指風。
布陣的人是個高手。就在驚疑時候,一股巨大的力道撲面而來,我又驚又怒,連忙運功抵擋。但那氣勁實在太猛,胸口被震得血氣一湧。場中有高手壓陣!
在南禾主使身後隐藏氣息的你,果然出手了。雖暗暗對他有所提防,卻沒想到此人功力深厚如此。我轉頭與影無雙對視一眼,颔首點頭。影無雙眉間一凜,算是答應。
指風連出,再沒有遭到高手攻擊,陣中幾個方位舞女身上的鈴铛個個擊破,同時步伐也被擾得淩亂不堪。此陣已不再是九宮陣,只能說是一群人在跳舞,而已。南禾主使者見狀連忙以眼色示意,衆舞姬得令之後,緩緩将舞停下。
主使一臉沉靜,優雅地走向宴會中間,俯身行禮:“皇上,剛才的舞蹈喚作驚月舞,不知皇上是否滿意?”這個年齡在三十左右的南禾使者倒是沉得住氣,只是越沉得住氣代表這人越不好對付。
軒轅皇哈哈一笑:“甚是滿意”。
“敝國還有一首宮中十分流行的曲子,希望皇上笑納。”
此時雙方是杠上勁兒了,軒轅皇大袖一甩道“使者盛情獻歌,敢不笑納?使者盡情呈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