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回合,敗! (10)

面,帶着草木的香氣。

我沒有保護好你,對不起。

軒轅雲痕抱住了我,是保護的姿态。他說的,是霸刀挫那次。

打架的時候肯定有輸贏嘛,成敗輸贏又不是你能夠預料到的。通過那一次,我倒是增長了不少的對敵經驗。

比如說呢?

軒轅雲痕笑問道,同時貼過臉來蹭了蹭我的耳朵。

哎呀,癢!

我咯咯地笑起來。

比如說啊,打不過的時候還能炸死。炸死後還能複活,複活後還能夠用藏着的匕首捅對手一刀。說不定還可以反敗為勝,再不濟,還可以同歸于盡啊。

小風果然聰明了。為了實現你的願望,我忍痛割愛,送你一個東西。

軒轅雲痕變戲法似的,從腰間摸出個匕首來。

匕首的線條設計十分流暢精致,拔出匕首的剎那,一陣雪光自眼前閃過,清晰地映照出兩人的眉目。

我輕輕向着刀刃上摸去,想要看看匕首的鋒利程度。

軒轅雲痕一把抓住我的手,別!

嗯?我轉頭不解地看着軒轅雲痕。

這把匕首與我的流月劍是用同一種材質打造的。千年寒鐵鐵質冰寒,打造出的兵器更是帶着天生的寒氣。

哦。那寒氣有什麽厲害的地方嗎?

軒轅雲痕沒有說話,卻突然低下頭去,随即我的手指尖傳來一陣溫柔。

低頭看去,吓了我一大跳——軒轅雲痕正用嘴唇吸着我的手指。

那人雖然沒有潔癖,但是确實是一個極其愛幹淨的人,吸人手指的事情,恐怕比讓他去殺十個人都要難。

用力抽回手指。說,你幹什麽?

那人沉默不語,只是再次快速伸手向我那只手抓過來。随即一陣溫暖覆蓋了那只被他含着的手指。

做好這一切之後,才開口道:這寒氣厲害的地方啊,就是你手指剛剛的下場。

惡聲惡氣的,似嗔似怪。

我讪讪笑了笑。剛剛還沒有觸摸到匕首的時候,手指一痛,便覺有溫熱伴随抽筋的感覺在指尖跳舞。

看來你的匕首真是個寶貝啊,就是它發出的寒氣就可以用來傷人啊,以後我就厲害了。

軒轅雲痕不理我,兩只眼睛似乎要滴出水來,我手腳不知道該放在哪裏,一向多話的我頭一次詞窮。

我只是希望,小風你能夠保護好自己,如果你出了任何事,我會比你更痛苦。我的心,很痛。

那人神色認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讓人心頭一陣發毛。

這樣的目光,太讓人恐怖,這樣的情緒,讓我害怕。我急忙低下頭去,軒轅雲痕的氣息卻湧了上來。

一個溫熱的嘴唇貼上了我的,輕柔輾轉的姿态,似乎是在訴說着那些難以言說的憐惜。

……

到了而今,物是人非。沒想到第一次讓這把匕首在我手中見血,竟是飲着我的心尖血。軒轅雲痕,你贈我以千年寒鐵的匕首,我便還你以飲夠我的心尖血的禮。這把匕首,你可喜歡?

原來命運早有定數。

那一夜,你說,這把匕首以前的名字太醜,既然這把匕首送給了我,便讓我随着性子取一個名字。

那一夜,為了這個名字,我獨立霜風之中,思索許久,卻仍然沒有任何頭緒。

彼時的我,摸着藏在胸口的硬度,小心翼翼。你送我的東西,我怎麽敢随便取一個名字?

今天,也許該是取一個名字的時候了。

情絲斬,斬情絲。

我把它還給你,從此,恩怨厘清,兩不相欠。

☆、療傷

? 替樓滿月把了把脈,摸出另外一瓶藥,讓樓滿月服下。

兩人四目相對,是互相的安慰。用力牽扯開嘴角,輕輕一笑,兩人彼此會意——走吧。

走出院子大門的時候,我最後回頭看了看院門。落風院,三個字,如今真的應驗了。

落風,落風。今日,葉小風就在這院子中失去了一身的異術,失去了那個人。

軒轅雲痕,猶記得曾經那時,我問你問什麽要取落風這個名稱的時候,你笑了笑,卻并沒有開口說話,那是你難得的沉默。

後來我在你書桌上看見了一副畫,落款這樣寫道:風落雲懷,白首不離。

當時的我,看着這句話的時候還對你的才華驚嘆了一番。如今方明白,你的才華,何曾與葉小風相關?

落風,并沒有太多的含義,僅僅就是——伊人隕落、飄逝随風,而已。

拖曳着腳步走出雲王府,不長不短的距離,竟然是步步為艱步步血。

“樓滿月,現在去哪?”

心口處的血雖然止住,但是疼痛難當,若是再不趕緊處理傷口,恐怕得一命歸天。

樓滿月現在內傷很重,內功剩下三成不到,五髒六腑受傷不輕。

“花想容。” 做如月公子的時候呆的地方。

他自懷中掏出随身的那只血竹笛,輕輕吹了起來。

笛音飄渺,傳出老遠。笛音中含着內力。

不一會兒,樓滿月額上開始冒出冷汗,再一會兒,嘴角開始冒出血跡來,笛音仍在繼續。

就在樓滿月吐血越來越快的時候,四個人擡着一頂轎子從天而降。

笛音停住,樓滿月不着痕跡地擦去嘴邊的血跡,強撐着挺直了腰杆,又恢複成那個世人面前高冷清華、寂寞傲然的如月公子。

轎子通體框架由金木紫檀造成,架子四周以華貴的紫竹紗幔籠罩。擡轎子的四個人,皆是一身火紅衣衫打扮,四張臉張張都是金雕玉琢般的精致妖豔,額間都印刻着一個紫月痕跡,看起來神秘又妖邪。

那四人皆是微微低着頭,神色之間一片恭敬,似乎對眼前的主子恭敬到骨子裏,又懼怕到骨子裏。

樓滿月不發一言,掀開眼前轎子的紗幔,牽着我的手踏上轎子。待兩人坐穩之後,轎子再次輕輕騰空而起。腳下屋舍晃眼而過,速度竟然絲毫不低于那轎子出現的速度。

擡轎子的這四人,好身手。

不過半個時辰的時間,一座巨大的山莊出現在眼前。

山莊在山上,大大小小占據了眼前山峰的整個山頂。但見眼前景象,好一副山水清淨之所,又是好一副奢華富貴之鄉:

花木扶疏,掩映着亭臺樓閣,五步一樓,十步一閣,飛檐拱角,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複道行空,不霁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東。歌臺暖響,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風雨凄凄。歌弦響徹,宴飲歡樂。

明星熒熒,開妝鏡也;綠雲擾擾,梳曉鬟也;渭流漲膩,棄脂水也;煙斜霧橫,焚椒蘭也。

雷霆乍驚,官車過也;辘辘遠聽,杳不知其所之也。一肌一容,盡态極妍,缦立遠視,而望幸焉。

東離貴族,多會于此。東離妙人,多集于斯。

轎子向着建築群的東南方向而去。

不多時,一座優雅大氣的院子出現在眼前。停轎,“風奴”,樓滿月恢複了一貫冷清的嗓音。

“是。”位于轎子左前方的男子神色恭敬地站出來,自懷中摸出一大串鑰匙,交到樓滿月手裏。

“下去吧。”

四人臉上閃過掙紮,扭捏許久,最終還是問道:“主子,你沒事吧?”

“下去。”聲音很冷,沒有任何感□□彩,吐出的話語就像一團團冰雪氣息。

“是。”

樓滿月側過頭來,對着我抱歉地笑了笑,這一笑使得樓滿月整個人都溫暖起來。

“他們四人分別是風、花、雪、月。對我還算忠心,暫時不用擔心有人會來找我們麻煩。”

“嗯。去藥房吧。”

來到院子的時候,我就聞到一股強烈的草藥味道,院子中應有一個獨立的藥房。

樓滿月,如月公子這個身份,也逃不過千影樓的追殺嗎?有誰會知道,白天名滿京城的如月公子,竟然是深夜時分獨自處理傷口的人?

難怪當初在離河上,我遞給樓滿月那瓶藥,他那樣謹慎,最後又毫不猶豫地将那藥服了下去,原來他自己已經久病成醫。

兩人來到藥房,看着眼前各種各樣的治傷良藥,連熬藥的鍋爐也有,我狠狠地驚嘆了一把,随即趕緊鼓搗起來。

三天之後,兩人踏出藥房,已經恢複得七七八八。

“小風,你身上的異術被禁,你可有想到恢複的法子?”

我苦笑:“世間只有兩個人能逼出心脈處的兩根封穴銀針。”

樓滿月緊張的神情微微松了松,“誰?”

“一個是我的師父,而另一個人,便是弑魂無極。”

樓滿月露出更多的希望神色。

我說:“師父已經很久沒有踏入塵世,而我下山歷劫,還沒有完成任務,實在是不敢以現在這副狀态回到師門中去。”

關于弑魂無極那邊,恐怕失去異術的我對他來說,就是一個失去樂趣的玩具,沒有任何留在世上的意義。估計找上弑魂無極的時候,他會直接一掌把我給解決了。

這恢複異術的事,還需要徐徐圖之,或者另外想辦法。

樓滿月臉色驚痛,我連忙問道:“滿月,那天晚上在林子中,你是怎麽被那個人給制住的?”

“我去槐樹那裏取藥的時候,一股白霧籠罩下來,我腦袋一暈,待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渾身酸軟無力,還被人劫持了。”

樓滿月頓了頓,疑惑說:“可我們又是怎麽被軒轅雲痕給盯上的?你我的動作應該極為隐秘才是。”

“他入了魔。劫持你的人應該是他早就安插在那裏的,林子中也只有半個湍咽。所有想要打湍咽主意的人,他都要殺掉。”

“為什麽?”

我兩手一攤:“他入了魔,魔性大發。既想殺人,又想救人。”

“他想救的人是誰?”

“葉小風。”

一聲嘶嘶的抽氣聲傳來。“這……”

“所以他入了魔。算了,咱們不說他了。天玉那邊情況危急,咱們得趕緊去西晨。”

“你與他之間……”

“樓滿月,你好久也養成了打破沙鍋問到底的習慣?”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滿月,不用擔心我,留着力氣趕緊回西晨去吧。現在的我,渾身異術受制。所以要想回西晨,還得用馬了;或者去租一個會異術的馬夫也不錯。不過這世上能夠操控異術直接跨越東離與西晨兩個國家的人,恐怕不會缺那麽一點子的車夫錢。”

樓滿月苦笑了一下,“風,你沒事就好。你異術受制,是不是意味着放棄向弑魂無極尋仇?”

“不成正比的對手,打起架來沒意義。送死的事情,做起來沒有面子。”

樓滿月真心笑了笑,“因禍得福啊。”

“因禍你個頭啊!”

在東離通向西晨的官道上,六匹馬奔騰而過,掀起一陣陣巨大的煙塵。

北風呼嘯,加上冬天本來就寒冷幹燥的空氣,為這千裏奔馬帶來一種豪壯英勇的氣息。黃煙滾滾,配上道路兩旁一片蕭殺暗黃的冬日景象,暗黑的雲朵在天空壓下來,四野茫茫,競添孤魂野鬼的森森鬼氣。

這一行策馬狂奔的六人,正是樓滿月、葉無顏和風花雪月四奴。

“樓滿月,我們這樣策馬狂奔已經三天了,照這個速度下去,咱們還要多久才能到啊?”

“若是不出意外,還有五天便能到。”

“這個速度,真是爽啊。你哪裏找到的這些馬?被咱們這樣發瘋地跑,都跑不死?”

“雪奴去找的。他對着方面最在行。”

聽到這裏,腦袋一陣頭疼。雪奴,對出行這方面真的很在行啊。

三天前,聽說他們的主子要離開‘花想容’,當即一哭二鬧三上吊地吵着鬧着要樓滿月帶着他們一起。耐不過他們的糾纏,便說:我們是要去西晨,這麽遠的地方,你們還要跟着去嗎?

哪知道,這四個長得嬌豔欲滴、唇紅齒白的四小童子竟然毫不猶豫地要跟着,還說什麽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

最讓人哭笑不得的是,雪奴竟然還說要用轎子擡我們去西晨。

此時後面那四個跟屁蟲,就是那無論怎樣攆都也攆不走的風花雪月四奴。不過這三天以來,還多虧了他們及時安排好一切,這樣一來,倒是節約了不少沿途行路的精力。

行路的前兩天,在煙塵滾滾的大道上,風花雪月四奴還能保持身上的不染塵埃,但是到了第三天,他們的身上開始出現灰塵的痕跡,現在的他們,就像是普通的販夫走卒一般,渾身灰撲撲的。

“風,你的傷勢還沒好,行路已經三天,再這樣下去,你的身體會受不了。今晚我們休息一下。”

“天風的傷勢要緊,何況還有四奴在幫襯着,不要緊。”

“我們的人馬太過勞累,休息一下,不要緊的。”

“可是……”

“風,就這樣定了。花奴,去安排一下。”

“是。”花奴策馬而出,快速向前方奔去。

想了想,樓懷風的傷勢雖重,但是弑魂無極的掌勁與綠羽劍的劍傷兩者互相抗衡着,以樓懷風的體質看來,保守估計,他大致還能撐個十來天。而按照樓滿月說的,我們大致還有五天便能到。

雖怕途中會再出意外來耽擱行程,但磨刀不誤砍柴工,休息一下,效率更高。

傍晚時分,一行人來到一座古城。

☆、禍根現

? 沒有看見花奴的人影,在樓滿月的帶領之下,我們來到一座客棧面前。樓滿月怎麽這麽肯定花奴找的地方就是這裏?他們之間是通過什麽方式聯系的?

一路行來,我沒有發現絲毫關于他們聯系的暗號痕跡,而他們卻能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在千影樓的追殺下逃亡十年,而仍然能活生生站在這裏的人物,理應有着這樣的勢力。

花奴從客棧裏面迎了出來。

“主子,一切都打理好了。是要現在進去嗎?”

樓滿月微微點了點頭。

花奴一個手勢,随即客棧裏面出來五個長相魁梧、作小厮打扮的漢子。

那些漢子微微向着花奴鞠了鞠躬,然後恭敬地走了過來,牽過馬、接過行李,向着客棧裏面去了。

因為我和樓滿月皆是麻煩不斷,難免有人盯上,為了掩人耳目,六人皆作江湖人打扮。

一行人看似随意,身份平,但是四奴對着樓滿月似乎帶着天生的敬畏,他們言行動作之間不自覺地便會流露出奴仆對主人的尊敬。

眼見四人的敬重之态,不禁讓我眼紅起來。什麽時候我也有這麽一群忠心的屬下也好啊,權勢真的是個好東西啊……

不禁想起下山前師父說的話來,“小風你天分甚高,術法上基本掌握了個大概,現在你需要下山去歷練。歷練完成後你若能回門裏,就接了我這個掌門之位吧。”

不知道太虛門掌門之位是不是這種感覺?

哎哎哎……想什麽呢?

我一巴掌給自己甩了過去,這個時候,還想起權位的事情來了?野心這玩意兒一旦生出來,便是止不住的。沒看見當初遇見軒轅清逸的時候,拖着一個病怏怏的身子,還在那裏費盡心血地争權奪位麽……

師父尚且健在,仙去的事情可能要等到百年之後。師父尚且健在的時候,我不可能去當那個掌門吧?

更重要的是,那麽一個破掌門有什麽好當的?又苦又累,還有煉魂教這個無時無刻想着給太虛門找絆子的生死對手……一大爛攤子事情需要掌門來處理,掌門實在不稀奇。

等江湖上的事情都完結了,就抓緊時間去逍遙江湖。還說什麽太虛門掌門之位……

權位誠可貴,生命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一行六人穿過客棧大堂,來到位于客棧後面的一個獨立的院子。

“主子,今晚咱們六人就住在這個院子裏了。為防萬一,花奴便做了這樣的決定,不知主子可還滿意?”

“嗯。”樓滿月依然是冷漠的神色,輕輕點了點頭。

其實花奴這樣的做法是最優選擇。

一行六人包下整個院子而不是整個客棧,這樣一來,既不會招惹別人的注意,也能夠控制這個院子不被外人打擾。六人的住在一起,整支隊伍的戰鬥力不會因為地理原因而被削弱。

“主子,是否現在吃飯?”

樓滿月向我看來,一雙鳳眼閃啊閃,問:風,你餓嗎?你想現在吃飯嗎?

我一雙眼睛柔弱帶傷地對視着樓滿月,一眨一眨地回複道:親,你不用這麽紳士。想吃就吃吧。奔波勞碌了整整三天,連吃飯的時間都少得可憐,我的肚子啊,早就在為了米飯造反了。

用眼神交流,就是節約力氣啊。

“備飯。”樓滿月第一次這麽豪氣地對他的屬下說道。

“是。”

花奴更是腳步帶風地進屋去準備了。

風、雪、月三奴也跟着忙起來。

很快,菜一盤盤地端上來,看樣子,馬上就要上齊了。

雞鴨魚肉樣樣有,葷素搭配盤盤齊。濃郁的香味刺激着五髒六腑,口水一團一團地自唾液腺裏面分泌出來,再被艱難地吞咽到胃裏面。

牙齒已經磨得叮當響,雙手關節已經捏得嘎吱嘎吱響。

終于最後一道菜端上了桌子。終于可以吃了嗎?

環視一圈圍坐在桌子周邊的衆人,再咽了一口口水,艱難開口道:

“請”

樓滿月看着我,眼中盛滿笑意,“吃吧。”

一聲令下,衆人開始風卷殘雲……

哎哎哎!君子哪裏去了?淑女哪裏去了?主子的身份哪裏去了?奴才的尊敬哪裏去了……

碗筷叮铛的敲擊聲堪比打架時候刀劍相擊的聲音,衆人吃飯雖然姿态還算面前優雅,但是那速度,卻讓人以為是豬仔拱食一般。

優雅得體的表面,狼吞虎咽的實質。

回到房中,和衣睡下。長期在江湖漂泊,身體自然的警戒機制能夠讓人擺脫外物的幫忙,一旦風吹草動,身體能自然的從睡夢中醒來。

更何況,屋子隔壁還住着樓滿月這個亡命天涯的人精,他對暗殺的敏感度比我高得多了,有他在,一切都不用擔心。

深夜,夜枭在屋子上方不遠處盤旋,不斷傳來桀桀的怪叫聲,我卻睡得像死人一樣。

深夜,遠處的狗吠一聲緊接着另一聲,聲嘶力竭地叫喚着,引發了一家家的狗跟着起來不停叫喚着。汪汪汪的聲調震動了十條大街的空氣,一串串強悍的聲波入耳,我睡得像死人一樣。

深夜,更夫打更的梆子聲傳來,一聲聲就像要敲碎人的頭蓋骨似的,加上不停的吆喝聲,實在是侮辱了耳朵,可是我睡得像死人一樣。

深夜,有醉酒的酒鬼在街上發酒瘋,一張嘴裏吐露着髒穢不堪的語言,可是我睡得像死人一樣。

深夜,有剛剛從青樓裏面尋歡回來的人群,滿嘴的淫言穢語說得似乎自己深得男歡女愛的精髓,似乎道門戒律就是一坨屎一般,這樣的聲音對修道者,大不敬。可是我卻睡得像死人一般。

深夜,一雙眸子卻突然睜開了,泛着清雪般明亮得逼人的眸光,晶亮燦爛,讓人不敢逼視。

這是一雙怎樣的眸子?

僅僅看了一眼,一股寒意便襲上心頭,雙眸子裏面盛着的可是千年寒潭下面最冰寒的那捧潭水?或者說,那雙眸子裏面盛着的是千年雪山上那捧終古不化的冰雪?

淺淺的眸子,并不幽深,藏不住任何情緒,似一眼就能将這雙眸子看到底。但就是這雙眸子,能在其中找到的感情極少。是從什麽時候起,這雙眼睛開始變得無情?

一陣皮肉被刀刃撕裂的沉悶聲,一陣金屬卡在骨頭上用力□□的時候,帶來的那酸澀刺耳的摩擦聲,一陣陣粘稠的液體嘀嗒在灰塵裏面的聲音,極力壓抑的悶哼聲,粗重的喘息聲,腳步因顫抖而踉跄的聲音……

聲音實在太小,太小,太靜,太靜,似深夜裏幽昙寂靜開放,似白霜飄落在屋檐上,似夢神飄過衆人夢鄉時候衣袂飄飄。

聲音雖小,但是對我來說,已經足夠到能夠把人‘吵’醒的程度。

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講,這應該是選擇性注意。人只對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動心,人的注意會被自己感興趣的東西所吸引。

掀開床被,靈活躍身而起,貓着手腳來到窗邊,聽聲辨位,向着那些打鬥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

今夜的月亮大如玉盤,玉質清輝毫不吝啬地灑下,屋宇建築的輪廓清晰起來。幽幽月光,照耀着空中飄飛彌漫的霜氣,空中的世界,一片白茫茫起來。

不遠處的屋宇上面,數十條黑色的身影正在刀劍相擊。側耳聆聽,這些人的打鬥聲音很小;睜眼觀望,只見身影騰挪間,皆是上乘的輕功,都是用劍高手。

殺人手法幹淨利落,招招往人身上的要害處招呼,招式轉換之間,雖不是一擊斃命,但一招一式都是實實在在的有用。

殺人的時候,什麽招式最厲害?有用的招式最厲害。

這些人,不是殺手,便是死士。

那些人的目标似乎不是我和樓滿月兩人,兩方交戰雖然激烈,但是行動盡量不露聲響,不願暴露自己的存在。

仔細觀望了一會兒,便看出了其中的厲害之處。

兩方人馬雖然互有死傷,但是因為一方人馬在人數上有着壓倒性的優勢,另一方人馬逐漸顯出頹勢來,被設陣圍殺。

弱方正在苦苦支撐,若再過上個一刻半刻,那被圍在包圍圈中的人馬即将全軍覆沒。而且看那批結陣收割人命的人的手腕,正是趕盡殺絕的姿态。

果然,暗殺這個東西,最重要的就是要做到悄無聲息、斬盡殺絕。

唯一不好的是,這場圍殺發生在城中心,那就難免會有人深夜難眠,親眼見到這場戰争——比如葉無顏。

雙方人馬殺意太濃。一方是趕盡殺絕的生命收割者,一方是要突圍保命的鐵籠困獸。

兩方已經殺紅了眼,天地間只剩下敵人、只剩下敵人的刀與劍,再沒有任何其他東西,沒有道德,沒有恐懼,沒有愛恨,有的,只是生死。

濃烈的殺意,伴随着滾燙鮮血散發出來的濃厚腥味,将整個天地充塞。

一個接一個屍體倒下,地上有血色暗流在月光的照耀下閃爍着流淌的色澤,屍體,已過百具。

圍殺依舊在繼續,血腥味更濃了。月光依舊明亮得似玉盤般,無情地見證一場死亡的盛宴;明亮的光輝,似乎正在聆聽着一曲曲死亡的哀歌。

一場以百數人的性命來做抵押的秘密,在層層鮮血之下,到底有着怎樣的面目?

突然,就在那越來越小的包圍圈中,一個口子突然破開,轉瞬間那個破開的口就被更多的圍殺者補上。

圍殺依舊在繼續,包圍圈越來越小,剛剛那個破開的口子似乎只是一場意外。但是,僅僅是一瞬的時間,已經足夠。

那是一個隐身咒。

與其說是一個氣息用了隐身咒逃出那個包圍圈,還不如說,是那個隐身咒攜帶着一股氣息逃離開沒有生還希望的戰場。

我身形一縱,隐藏着自己的氣息跟了上去。

☆、葬佛龛

? 現在的葉無顏,好像缺了那麽一點錢,若是能夠逮住那個逃開戰場的人,從他那裏套出一點點的秘密,之後賣給需要的人,也許賣不到什麽大價錢,但至少以後行走江湖的買酒錢應該是不用愁了。

遠遠吊着那個人的氣息,探查着一路行來周遭氣場的變化,确實沒有對手追來。但是倒黴的是,那人偏偏遇上了我這麽一個對秘密萬分好奇的人。

追着那道氣息足夠的距離,那人逐漸自隐身符咒中現出身來,一身都被鮮血浸濕,只是不知那些鮮血中幾分是他自己的,又有幾分是別人的。氣息極度不穩,必然受了重傷。

逃亡者,以葉無顏這個專業醫者的眼光看來,你,活不長了。

就在那人踉跄着往前急急行路的時候,我來了個黑手,急速飛身上前,探手扶上那人的肩膀。

逃亡者積蓄起全身力量,準備拼死一搏,我輕輕吐出一絲內力。反抗有罪,姑奶奶不想陪你打架,做完了事情,還要回去睡覺呢。

逃亡者的身子像被抽走了渾身骨頭般,似一堆突然離開木桶的水,潑出了一大灘叫不出名字的形狀,軟倒在地。

看着那人兇狠不甘的眼睛,迎視着那些洶湧的殺意,我輕輕笑了笑。

只是讓你渾身無力而已,還順便讓你休息一下,你不是應該感謝我麽?打架打了這麽久,不累嗎?戴着隐身符跑了這麽久,不累嗎?看着自己的弟兄死得那麽慘烈,不累嗎?一個人逃出來,心中的愧疚那麽重,難道你不累嗎?拖着這麽一個殘破不堪的身子,還要千裏亡命,不累麽?

既然累了,那我就讓你休息一下。

作為醫者,讓自己的勞累的病人好好休息一下,給他們足夠的休息時間,一向是我金字招牌百年不倒的秘訣。

“現在安靜了,說吧。”

那人一張臉猙獰得吓人,兇狠着吓着我。

到底誰才是這場戰争中占優勢的人?到底誰才是制住對方的人?到底誰才是掌握游戲規則的人?竟然用這種眼神看着我,看來你是還沒有搞清當前的形勢。

“不想說嗎?還是沒有力氣說?”

那人當然不會開口。

幾十條兄弟的命擺在那裏,都是為了守護這個秘密不被外人知道。若是被我這麽一吓他就說出了那個秘密,恐怕能夠躺在這裏的人,就不是他了。

“我想,應該是沒有力氣說吧。那我幫你補充補充體力啊!”

牽扯開嘴角,笑了笑。

自懷中摸出一個紅釉冰裂紋的小瓷瓶,擰開瓶塞,屏住呼吸,往那人鼻子處端去。

那人渾身無力,動也動不得,只能眼睜睜看着那個紅色的瓷瓶離他越來越近,沒有絲毫的辦法。

瓶子到了那人的鼻子之下,只見那人的臉色越來越紅,竟然在短短時間內便由蒼白色變成了豬肝一般的紫紅色。要憋氣就憋吧,總有憋不住的時候。

這世上,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人,還是有的,比如眼前這個重傷着還要憋氣憋得眼看就要去死的人。

可是,活着是一件美好的事情,為什麽非要想着死呢?

算着時間差不多了,我用手輕輕在他胸部一拂,随即只見那人胸脯一陣上下起伏。好了,總算是聽話地給老娘“恢複一點力氣”,該開口說話了吧?

瓶子中是銷魂蝕魄散,聞一口,爽半天!

聞了這個東西之後,不消一瞬的時間,他便會把我看做比他親媽都還要親的人。此時在他眼中,在這世上誰是他最放心的人,我便是那個誰。

“說吧,這次出來是為了什麽?”

那人的眼中一片迷茫,似乎已經沉入無邊的黑暗中去了,暗下去的瞬間,又燃起熊熊的火焰,灼灼盯視着前方,似乎找到了人生最終的信仰。

“主子病重……局勢不穩……南禾尋醫……絕密……”

他的主子病重得厲害,他主子身邊的大夫醫不好了,非要南禾的大夫才有用。

可是他主子周圍的局勢很緊張,所以不能親自前往南禾國那邊。于是就派遣他們偷偷去南禾國那邊請大夫。而這個事情,是絕密,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是啊,若是我周圍局勢緊張,而我恰恰在這個關鍵時候病了,那我絕對不敢對外界說我病了。

乘人之危,永遠是争權奪利的必備絕技;不放過任何有利的機會,永遠是制勝必備。對付一只病老虎,總比對付一只身強體壯的來得強。錯過了這次打病老虎的機會,要等下一次的機會,太難。

而因為局勢不穩的關系,所以他們這般隐秘自己行蹤去南禾求醫,卻仍然是被那群黑衣人盯上了。若是局勢穩當,他們怎麽會淪落到這番險境?

“你主子是誰?”

“主子就是主子……”

媽的,你這是廢話,主子當然是主子!

“主子的名字叫什麽?”

那人喉嚨咿呀,神情之間全是掙紮。我心中一嘆,右手拂去,銀針封穴。

那個人的身體有一瞬的顫栗,眼神蒼茫起來。

親,你的精神,我幫你封了。你的世界,現在只有我。不用怕,我就是你的天、你的地。聽我的號令吧。

“主子的名字叫什麽?”

“軒轅清逸。”

不可能!

不如來的藥已經把他的病治好了,這人口中病重的人怎麽可能會是他?

這人一定是在騙我!

可是,我的藥怎麽會騙人?我的銀針怎麽會騙人?

“你在騙我!”身上殺意陡然飙升,周圍彌漫的殺意,是我血紅狠痛的眼。

甩手一揮,祛除那人身上的禁制。逃亡者緩緩自無邊的迷茫中清醒過來,雙眼乘滿驚恐害怕,我在那雙急遽擴大的瞳孔中看見了自己着魔的眼。

逃亡犯喉嚨咕嚕嚕逼出字眼:“你是誰?你是誰……”

我是誰?是啊,我是誰?

我該用什麽身份來表明這般瘋狂的模樣的立場?風染?無弦?葉小風?還是葉無顏?

一句話,将我問得怔愣在了現場。

一陣冷風吹來,帶來一陣濃烈的血腥氣。

對不起,你的問題,現在的我無法解答。

要回答這個問題,需要仔細從源頭開始,一點點地尋找證據,一點點搜集線索,最後在結尾的時候,用那些線索找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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