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回合,敗! (17)
膊少腿的女瘋子嘛。你是接不出來那句話才這樣說的吧?”滿口龅牙的男人說。
“你!”被嘲笑的胖子有了怒氣。
“哎,別生氣,作為混混兒就要有混混兒的自覺,即使不會弄點墨水兒,也沒人會嘲笑你的。”語調中的嘲諷之意更加明顯了。
被嘲笑的胖子似乎被逼急了:“那你說猴子那句話的下一句是什麽?”
“輪啊。這麽簡單的答案都想不到。虧你還想到辦法與城東的龐寡婦睡過三天,真是讓人懷疑是不是龐寡婦故意給你開的門。”
“你!”胖子此時已經被說的臉色通紅,既羞惱又憤怒。
兩人正逗着嘴,突然一個聲音插了進來,“廢話真他媽多。”最後一個胖子開口了,胖子一臉不屑,似頗看不起另外三個人幹事前還要拖拉廢話的态度。
另外三個人同時眼光似刀,狠狠盯住最後說話的胖子,狠得要把胖子的一張嘴給撕裂。
“這叫情調,你懂個毛。”猴子啐了胖子一口。另外兩個人跟着啐了胖子一口。
胖子讨了個沒趣,眉頭染上一抹陰狠之色,一只豬頭歪向一邊,不再開口說話。
“女人,看你樣貌不錯,陪爺玩一玩兒,爺保證讓你爽到底。”
“是啊,娘們兒,一起來玩一玩兒……”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但是還沒有誰先動手,似乎在顧忌着什麽。
女子依然怔愣在那裏,完全不知道眼前發生了什麽事情。
那個被另外三個罵的胖子是個行動派,不知道是要在自己的兄弟面前找回面子,還是真的不知道另外三個兄弟顧忌的是什麽,一只指甲被磨得參差不平的手掌向女子的胸摸去。
女子仍然沒有絲毫反應,嘴角處輕輕扯開一個衆人沒發覺的弧度,水平又鋒利,似乎要向遠處無限低蔓延開去。
那只形态惡心的手即将摸到女子的胸,一切事情順利得出乎意料,途中竟然沒有發生任何意外。
胖子臉上的神情幾乎要綻放成一朵菊花。
其他人看見胖子得手了,膽子也大了起來。三人紛紛伸出手向着女子臉上、身上摸去。
在女子臉上亂摸的一只手,靠近了女子左眼下的桃花印記。惡心的笑聲傳得很遠,吸引了路過巷子口的行人駐足觀看。
四個混混兒的笑聲與觀衆們低沉的笑聲交織在一起,很快就達到了頂峰。就在衆多嘈雜的聲音交織得最和諧,将空氣振動得最響亮的時候,四聲尖叫傳來。前一刻還說着人間随處可見的淫言穢語,下一瞬,卻再也無法開口說話。
就在嘶吼聲幾乎将人們的耳膜撕裂的瞬間,巷子口想要觀看好戲人們看見,圍在女子身邊的四個人,身子突然僵固下來。
随後,一陣連續的噼啪爆裂聲從他們身體內部響起。四個完整的人體身上,突然爆開無數血洞。鮮紅的液體從那些血洞裏面飛射出來,将巷子兩邊的牆壁染得一片血紅。
一道一道的血液從牆壁上面快速流下,後面一層覆蓋前面一層,站在巷子口觀戲的雙腿早就軟了的人,從來不知道一個人身上竟然有這麽多的血液。那些血就似永遠也流不盡。
血液由激射逐漸變為噴湧,再由噴湧逐漸變為緩緩流淌,到最後,只剩下微量的血液滲出來。
待血流得差不多的時候,那四具屍體才慢慢向地下倒去。觸地瞬間,變成四灘說不出形狀的爛泥。這是眼見得渾身的骨架完全散了,就連肌肉組織都被完全絞碎成了肉泥。
地獄死亡圖。
“啊!”一聲驚恐的尖叫聲突然響起,聲音化為無數裂片,向天空刺去。
一個人突然從圍在巷子口的一群人當中竄出來,颠簸着向小巷反方向跑去,一邊跑一邊叫。叫聲凄厲滲人,像被鬼附身一般。就在那個人跑出不遠之後,原本圍在巷子口那寂靜如死的一大群人開始騷動起來。
一聲聲驚恐的叫聲從那些幹澀的喉嚨中竄出來,互相交織,互相殺戮,混雜成一片羅生門一般的鬼哭狼嚎。
最先尖叫出來的那個人,眼見得已經瘋了。地獄死亡圖将他生命中最深的惡驚醒,從生命深淵裏面醒來的惡,吃了他的理智,吃了他的靈魂。
人群散去,神智依然混沌眼神依然迷茫行動依然古怪的女子,絲毫不知道剛剛那一瞬發生了什麽,跌跌撞撞繼續向西南方向走去。
女子左臉上那枚桃花印記上,有淡淡的血紅光芒。
這樁驚天命案發生的地點,是在一個叫做京唐的地方,京唐城不小,但是也不大。京唐城是個不起眼的城市,沒特色。若你非要讓我說出京唐城的一個特色來,那也只能是——京唐與沙月城毗鄰。
此時的葉無顏,向着西南方向疊撞着走去,她不知道,自己離沙月城已經越來越近了。
☆、沙月城傳說
? 沙月城地勢極其平坦,堪比水面,視線極好。城中最高的地方,是位于沙月城西南方向的沙月塔。塔有十八層高,塔中供養佛祖的舍利。
無論處于沙月城中的任何地方,只要向沙月塔看去,塔尖一定可以毫無障礙地映入眼簾。
夜晚,滿月。
清寒的月光從遙遠的宇宙蒼穹出發,穿過時間的阻礙,毫不吝啬揮灑下來,像一把把雪亮的刀子,反射着白慘慘的光亮,将沙月城照得纖毫畢現。
猶記得沙月城上一次出現如此明亮的月光的時候,還是好幾十年前的事情。就是在那一晚,三百條人命丢在沙月城中。
那一晚,三百人的鮮血吸附在那死去的三百人的靈魂上面,不斷地在沙月城中有游蕩,将沙月城滿城的月光都染成了朦胧的血紅色。
那一晚之後,沙月城中便一直流傳着一個傳說——傳說那一晚的鮮血玷污了月神的清貴,沙月城的月光再不會有那一晚的月亮那麽圓,月光再不會那麽亮。
而今晚的月亮,比那一晚的月亮還要圓,還要亮。
一個沒有絲毫光亮的巷子裏,有微微點點的雪色一閃而過,似被風無意間揚起的雪花。那陣星星點點的雪白光芒停止後,小巷中恢複了絕對的黑暗。
黑暗中又刮起了細細小小的風聲,就像水蛇游曳于水中,僅僅驚起極細小的水流。
“主子,為什麽?”
“敢質問主子,罰進奴籍。”聲音冰冷,聽不出任何感情。
“主子,沙場上你救過我三次命,沒有你就沒有小五的今天,小五早就把主子的命看得比自己的命還要重要。”話到此處被截斷了。
“即使這樣,我也沒有賦予你質問主子的權力。”
“主子,小五的命你随時可以拿去,但是小五不能看見你去冒險。
“小五想知道,為什麽主子要折回沙月城?小五願用自己的命去交換主子的答案。”
那個極冷的聲音沒有立即回答,微微有了沉默,“有個人在這裏等我,我必須來。”
“主子,我們明明快要到邊關了,只要到了邊關,我們便能打回煌都,奪回屬于主子的王位。那人真的有那麽重要,重要到能夠令您放下一切?”
“這是我欠他的。”
“主子,您也欠我們的。”
“我欠他的,是一個承諾。一旦做出了承諾,就絕不能違背。我欠你們的,是命。這輩子還不了,就只有下輩子再來還。”
“主子,跟着您之後,我們的命就是您的。您欠我們的,不是我們的命。”
“那是什麽?”
“是您的命。您的命,是我們畢生的信仰。你親手建立了我們的信仰,你便不能毀了它。”
“西晨戰神在,你們的信仰便永遠都在。”
“主子,請三思。”
沙場百戰,飲血千裏,他們早就是最無情的殺人機器。然而在這一晚,他們說出了平生最不可能出口的話語。
……
沙月塔塔尖,十字架冷漠樹立,綁着一個人。極目看去,只能朦胧看見一片紫色,頭發披散在周身,擋住了大部分的樣貌,顯得狼狽。
塔的東北方向是一大片空地,以沙月塔為端點,劃出一道恰恰可以将那片空地平均地劃為的兩個空地的直線,稱其為中軸線。
線的左方,擺放着一把鎏金大椅,椅子上正端端坐一個黑紫色袍子的美貌男子,那人眼神悠閑,似河邊垂釣的老翁般。捕捉獵物的興奮光芒偶爾從男子微微閉起的眼中一閃而過,帶起人心中嗜血的快意。
垂釣的人,等待着那上鈎的魚。
漁者有五百人的随從。
五百餘人分層次站,衣衫服飾不盡相同,打扮有細微的差別,但都是一身的黑衣黑褲,手中拿着趁手的武器,臉色皆極其凝重。站在最前列的人,手握火把,燃燒得噼啪作響的,火光明黃泛紅,将傾瀉下的月光也染成了微微的紅色。
有燃燒松脂的氣味彌漫開,味道搶奪衆人呼吸的空間,讓人微微喘不過氣來。
線的右邊是一頂轎子。
轎子通身白色,成年男子手臂大小的轎杆上面,有繁複的菊花似的木紋。花紋一朵接着一朵,層層覆蓋糾纏,沒有人工痕跡,卻是自然形成的。
不禁讓人吸了一口涼氣。
天剎皇朝只有一種東西能夠有這樣的花紋——溫玉鐵木。
溫玉鐵木極難成活,對成長環境的要求極高,天剎皇朝中極難找到适合其生長的場所。就算有幸成活,但成長速度極慢,生長十年時間也看不出任何變化。
而眼前這成年男子手臂大小的溫玉鐵木,至少得有千年以上的樹齡。
天下人都道:物以稀為貴。
溫玉鐵木,也算得上稀世珍品了。
可是,溫玉鐵木的貴,還不僅僅是因為它的稀少。
溫玉鐵木的硬度,堪比精鋼,它百年難以成形,也百年不朽。鐵木身上的花紋極其精致,繁複卻大氣。
若能得一小塊溫玉鐵木,刻成印章、雕成佩飾,對四國貴族來說,都是極值得驕傲的事情。
這頂轎子簡直是暴殄天物。
厚實的白色簾子密密地罩着轎子,遮住了主人的身影。一頂轎子孤零零放在那裏,沒有随侍。氣息平常,看不出端倪。
有風來,風吹簾子,簾子卻沒有移動分毫。
漁者并沒有等多久。
一個人影,從黑暗中緩緩踏進火把照耀出的明亮光芒裏。
一身白衣如雪,眉目間堆砌極致的冰寒,随着走動,渾身白衣如招魂白幡般飄動,火光照射在白衣上,似有微微點點的雪沫環繞周身。
五百人分成兩隊,中間空出一條道,白衣人影一步步踏在中軸線上,每走一步,空地上方籠罩的殺氣便更濃上一分。
從開始到停下,沙月塔高十八層,白衣人走三十六步。
“東方卧雪,你果然來了。”
“有東方煜你在這裏,東方卧雪豈敢不來賞光?”
白衣人,正是東方卧雪;紫黑衣服的,正是東方煜。
“你一個人?”東方煜臉上布滿笑意,看起來溫和無害,似在拉家常。
東方卧雪臉色依然冷漠,嘴角卻微微扯了扯,浮起譏笑:“你一個人?”相同的問句,不同的語氣,相同的殺機。
“面對西晨戰神的你,我可不認為東方煜一個小小皇子便能夠好好‘招待’你。”
東方卧雪微微轉了轉身,正面對向右手邊那頂溫玉鐵木。
“既然來了,何不出來見見面?我們兄弟三人這樣面對面打招呼的機會,不多了。”
話音落,轎子沒有絲毫的動靜。
“你每次都這樣,到底是想彰顯你的高貴脫俗,還是說,”東方卧雪的聲音變成了極致的冷,“你本來就是在裝神弄鬼?”語調尖銳,似刺破厚實的轎簾子,拆開那人的面具。
東方煜只是靜靜看着,沒有任何動作,一雙斜長的眼眸中,閃爍着谲詭光芒。
白色簾子動了動。
随即一陣笛音從轎子中穿了出來。開始的時候,笛聲低沉,似是婦人傷心的哭泣,幽泣的笛聲只有兩聲,随即猛然拔高,有裂石穿雲之勢,似将人的心從深壑中猛然拉起,帶到另一種悲烈的氣氛當中去。兩聲之後,笛音又變得低沉婉轉,訴說着傷感的離別之情。兩聲過後,笛音戛然而止,只留下無盡冷寂的空間。
笛音落下,東方卧雪的眉目低了低:“我知道你是誰了。”
東方卧雪不再管那個轎子,轉過身來,直面沙月塔。面對那頂轎子的時候,東方卧雪是直面着的。面對東方煜的時候,東方卧雪卻是一直側着身子的。
東方煜在東方卧雪轉身剎那,臉上的面具出現了瞬間的裂縫。
“東方卧雪,你曾是西晨的戰神,可惜過了今晚,西晨将不會再有東方卧雪這個人。我一直欣賞你,直到現在,我依然欣賞你。”東方煜笑着說。
“所以呢?”
“你要的那個人,就在上面。”東方煜豎起手來,向天空指了指。
東方卧雪卻是連頭都沒有擡一下,“你的條件是讓我到沙月塔。如今我人來了,你承諾的事情,也該答應了。”
東方煜的笑臉再笑了笑,“我想要的東西,你不會不知道。那個人,我并沒有動他。”
”你想要的東西,無非是我的命。現在我人已經在這裏,難道你還擔心在你這五百人的絕殺陣中逃了不成?把他放了。”
“我的條件是,你要一個人來,可是,你真的是一個人來的?”
“當然!”東方卧雪将這兩個字咬得極重,絕不會有假。
東方煜又笑了笑,伸出右手揮了揮。似揮開一粒沙塵。
寂靜只是一瞬,随即只聽一聲沉悶的撞擊聲傳來。
“不!”這聲音是喉嚨深處的野獸,野獸發了狂,主人壓制不住,從喉嚨深處竄出來了。東方卧雪嘶吼後,頓了頓,含着浮冰的聲音再響起:“當然不。”
前面那個“當然”與嘶吼的那個“不”相間隔的時間極短,聽起來,是“當然不”三個字。
“當然不”三個字,是對東方煜“你真的是一個人來的?”的回答。
東方煜又笑了笑。
“哎,可惜了。”莫名其妙的三個字。
“東方卧雪,我說過我很欣賞你,你也确實沒有讓我失望。既然你違了約,那就要履行承擔違約的後果。”
東方卧雪的眉目确實已經冷到極點,“說。”
“我只是想要見識一下西晨戰神的戰神風采。所謂戰神,不戰怎麽能知道你的神?
“規則很簡單。這裏有十個高手,從現在開始,你與他們決鬥。我一向尊重強者,所以,你只需與他們單挑即可。
“你的五個手下,現在還剩四個。等你的四個手下救下樓滿月的時候,你與這十人的打鬥就可以停了。若是他們能夠救下樓滿月來,到時候你的手下可以和樓滿月離開。”
東方卧雪說:“你忘了一件事。”
“怎麽安放你麽?我很想親自與西晨戰神過過招,若是有機會,我親自會會你。”
哈,在連續與十個高手車輪戰之後,再去交手此人,這叫做會會?叫賴皮臉撿便宜更合适。
“說話算數。”
“當然!既然東方卧雪你都答應了,我自然也不會食言的。”如果東方卧雪你沒有答應,那麽我說的放了樓滿月與你手下的話也是一句屁話。
☆、逼死一條魚
? 五百人散開,空出一個大場地。
一個人從五百人的隊列中站出來。
只見此人兩只手掌出奇的大,十根手指出奇的長,看起來就像芭蕉葉上面偏偏帶着長長的樹枝般。十指透露出隐隐的青色,看起來極其堅韌,似接上去的鋼鐵般。
江湖上的多情爪。
這只爪子,喜歡在別人的身上多情地留下那雙爪子的印記。可惜,被他多情的人,都不能長命。
情,也能殺人。
東方卧雪的手緩緩發了紅。
開戰。
旋風驟起,風聲緊急。帶着巨大罡氣的掌力相擊,噼啪爆裂聲不斷傳來,聽者一陣陣駭然。
剛剛十招,一個人影突然倒飛出去,剛剛還糾纏在一起的兩個人影霎時間便只剩下一個。
倒飛出去的人影直接癱軟在地上,汩汩的鮮血自嘴角冒出,兩只眼睛睜得老大,眼睛中卻再沒有光彩,眼見得是活不成了。
站在場中間的東方卧雪依舊一身白衣,纖塵不染的白衣。神情依然高貴,那時西晨戰神不可侵犯的尊嚴。
五百人隊列中又飛出了一個身影。飛上來的人,帶着劍。劍身挨着劍柄的地方,有一朵鮮紅色的梅花。
江湖上的疏影暗香劍。
疏影暗香,本來指梅花的形态在月光映照下,以投下疏斜影子的梅花樹好看。暗香是指在月夜裏,有暗暗的香氣彌漫,指梅花的香味高雅。
但這把劍,劍不多出,每次出手最多三劍,是為疏影。殺人之後,鮮血味道彌漫十裏,是為暗香。
東方卧雪拔出了他的劍,劍凝了霜。
開戰。
不過三招,一簇鮮血從一個詭異的角度裏抛灑出來,向着空中飙升出三尺餘高。就在那簇鮮紅的血液灑落的時候,一個沉悶的聲響傳來,是肉體癱軟在地上的聲音。
東方卧雪握劍的手輕輕一甩,血灑,握在東方卧雪手中的那把劍清亮得似主人的眼眸,沒有沾染上一絲血跡。但袍腳處卻沾上了三滴血跡,血跡鮮紅,印在在白衣上面分外顯眼。
一塵不染的人,也染上了其他顏色。
一臉閑适的東方煜笑了笑。
沙月塔上,四個人影不斷向塔頂前進,機括轉動的聲音從沙月塔深處傳來,一聲接着一聲,催命奪魂。四個人影突然吊在沙月塔外面,又突然隐沒在塔身的陰影裏,身影隐沒的瞬間,似被野獸吞沒。
四個人影緩緩升到了沙月塔的最高層,月光将他們的身影映照得越發漆黑,漆黑的影子與懸挂在空中的虛弱身影間,隔着一段不小的距離。
十字架像憑空懸在空中,看不出有任何通道到達其上。綁住人的柱子是标準的圓形,柱子上面上塗滿了燈油,使柱子變得光滑,光滑到蚊子都會打滑的程度。
光滑的柱子,站不住人。
輕功再高的人,也站不住。因為在這樣的柱子上面,根本就沒有立足之地。
樓滿月就被綁在那柱子唯一一段沒有塗燈油的頂端。
若從塔頂正上方的空中看去,會見到那柱子的底部竟然搭在一根從塔的九層的地方橫生出的柱子上,兩根柱子采取楔子嵌入的結構,形成一個折形。
怎麽半?四雙眉目無聲交流,從他們身上散發出的凝重氣息比他們身上散發出的鮮血的味道還要濃。
那些鮮血都是他們自己的,塔中沒有埋伏殺手,有的,只是一層層難以捉摸的暗器,是十八層中一層比一層更加兇狠的陷阱。
“在九層的時候,根本不能從沿主子爬上來,沒想到到了頂部,依然沒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
“這柱子是百年鐵木,極其堅硬,普通的武器根本不能損傷這鐵木分毫,更不要說弄斷這鐵木。”
“現在我們距離人這麽遠,拼盡全部功力也最多可以到那根柱子上,但是到了那邊也難以站穩,會前功盡棄。”
“想要将人從柱子上面救下來,有一個方法。”
四個黑衣人眼神之間的談話在這裏便沉默了下來,這樣的沉默僅是一瞬,随後四個人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
第八個!
場地邊已經堆了七具屍體,屍體死狀各異,有中暗器死的,有被深厚內力震破五髒六腑而死的,有因為身上致命的劍傷致死的,有流血過多而死的。
這些人不僅死狀各異,凄慘滲人,讓人心頭詭異的感覺升級的是——這些人的打扮。
七具屍體裝扮各異,卻都是江湖上有頭有臉有名聲的衣服,只有有頭有臉有名聲的人才會穿。
第八個人從那五百人的隊列裏現身出來。一身灰褐色的布衣,布衣上面還有仔細縫補過的補丁,十分簡樸,但布衣很合身,穿在身上顯得精練。視線往那人腳上移去,一雙布鞋套在一雙普通人大小的腳上,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
這人站在了場地中間。
東方卧雪的眼睛狠狠縮了縮,将手中寒光四溢的劍從左手換到了右手。右手一震,劍上的鮮血被全部灑落在地,又恢複成寒光肆意的劍,劍身依舊幹淨如雪。
對面的人,已經退隐江湖很久了。眼前之人成名的時候,自己尚且年幼,眼前之人退隐之前,已經是很厲害的人物。
對于這點,東方卧雪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不得不承認。
東方卧雪的右手緩緩斜向後撩起,擺出了一個劍勢。對面灰褐色衣衫的人,沒有動。
……
月光滿滿地灑下來,沙月塔作為沙月城最高的建築,憑借着最佳的位置與最佳的高度獵獲了最多的月光,清晰如白日。
沙月塔上,一個黑衣人突然躍起,向着木杆躍去。
按照這人影起跳時候的速度算來,這個人飛不到木杆的地方就會掉下去。
跳塔自殺嗎?
就在那黑影飛出後的瞬間,只見下一個黑衣人影緊随着第一個黑衣人影飛出,兩人僅隔着三尺距離。塔身與樓滿月的中點處,兩人的速度緩下去,漸露頹勢。
就在此時,前面那個人影微微沉下,速度驟緩。斜後上方的人影飛到下沉人的正上方,腳步一跨,在墊在腳下的背上連點兩下。
憑借這半空中橫生出來的借力點,處于上方的黑影的速度變快,繼續向木樁飛去。
同一時間,被當做借力點的人垂直向下落去,像一只折翼的烏鴉,再也沒有了哀鳴,無聲墜落。
木樁的頂頭竟然也被雕塑成了半球形狀,半球上也塗滿了香油。黑影已經靠近了木樁,距離不遠。
空中有微小的氣流劃破聲傳來,幾道熾亮反射着月光在空中閃過,從黑影向綁在柱子上的人飛去。不遠的距離,閃光在瞬間便到達。幾聲細微的碎裂聲響起,五道繩子同時斷裂,樓滿月的身子垂直向下掉去。
黑影撲向紫衣身影,借助那撲向柱子的慣性,身子一揉,瞬間将慣性化為彈力,兩個人影向回路飛去。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一聲沉悶,回音缭缭,比開始的那一聲肉體與大地的撞擊聲更加沉悶,更加撞進人的心口處。
東方卧雪的手微微頓了頓,竟然在面對強敵的時候,出現了一霎那的怔愣。
兩個人影開始往沙月塔的方向飛回,但是速度變得很慢。若沒有借力點,那掉落地上,是必然。
就在這兩個人影從柱子上往回飛的時候,塔上一個人影向着兩個人影的方向飛來。
身影上下相措,腳步連點兩下,兩人回到沙月塔。
一切發生在轉瞬之間,迅速得幾乎讓人以為剛剛的一切都是錯覺。
就在此時,又一聲沉悶的撞擊聲傳來,是肉體撞擊在堅硬土地上的聲音,聲音從耳朵處貫入,直直向心底撞去,似滾石沸油。
兩黑一紫的三個人影在塔上停留了片刻,一瞬的沉默中,似憑吊,似默哀。
……
東方卧雪的身上已經有兩道深可見骨的傷痕,一道在肩胛處,一道在腰上,不是身體要害的地方,卻是大量削減人戰鬥力的傷口。
大量的鮮血從兩道傷口處不斷湧出,一滴滴粘稠的鮮血從原本雪亮的劍身上不斷流下。
以血沐劍,劍泣無聲。
東方卧雪身前的不遠處,是一具屍體。屍體身上,依稀能看出穿的是灰褐色的布衣。屍體心口處有一道致命的劍傷,傷口很深,很平整,看得出是一劍貫穿的效果。
屍體的脖子處還有一道劍傷,傷口猙獰着深紅色的大口,汩汩地往外冒着新鮮的血液。看得出布衣的大動脈被完全割開,血液正肆無忌憚地歡騰着跑出束縛自由的血管。
兩道致命的傷口都開在血液集中的地方,手段殘忍,招式狠辣。
東方卧雪滿頭的青絲已被吹亂,冰涼的眸子擡起來,看了眼十八層高的那個地方,有一絲的渺遠與溫暖。
随後低下頭,聲音低沉沙啞,“卧雪,那人的血,可還好喝?”東方卧雪手中的劍,叫做卧雪劍。
躺在不遠處的那具屍體,十年前,還是江湖上把吸光他人身上鮮血作為自己狂烈嗜好的蝙蝠邪君。
有蝙蝠邪君的地方,就有說不清的恐懼。
這一生不知吸光了多少人的鮮血一代邪君,恐怕到死的最後一刻也想不到,自己死去的方式竟然也是被人放幹渾身鮮血。
東方卧雪手中的劍,開始發出一陣陣紅光,似乎是在回應東方卧雪那帶着溫情的話。
血光詭異,血氣滲人。
東方煜又笑了笑。
這個笑容像是一張新的面具,在東方煜臉上原來的笑容上覆蓋去。換上另一幅笑容的東方煜,像一個嶄新的人。一層層的笑容疊加,一層層後來的笑容将前一層的笑容掩蓋,早已讓人無論如何也看不清此人本來的面目。
與鎏金大椅相對的白色轎子,依然沒有任何動靜,像是一塊長久以來便安放在這片空地上的擺設般。
三個人影在沙月塔上忽隐忽現,逐漸接近地面。
東方煜嘴角又牽扯出一抹笑意,輕輕揮了揮手,似在與好友打招呼般。
手勢落下,五百人的隊列中出現了一群弓箭手。拉弓上弦,箭頭正發散出白慘慘的滲人光芒。三百支弓箭團團圍住沙月塔,箭在弦上,一觸即發,只待一聲令下,被圍困的獵物就會變成刺猬。
☆、兩方争魚
? 弓箭陣擺了一刻鐘的時間,三個黑影沒有從沙月塔上現身,三百支羽箭成了沒有目标的武器。
第九個!
第九個對手,是一個漂亮的婦人。
婦人十分漂亮,一雙丹鳳眼潋滟得似含着無限春光的桃花,杏臉桃腮,朱唇不點而紅,頭上珠翠将一頭青絲绾得整整齊齊,絲毫不亂,讓人賞心悅目。
江湖上的毒娘子。
毒娘子其實長得很醜。
毒娘子每每下手之前,都會脫下臉上那張價值千金的面具,露出真顏。
面具是一張極其美豔的美人像,真顏卻是一張害人的骷髅圖。
世上幾乎沒有人見過毒娘子的真顏,因為,絕大多數見過毒娘子真顏的人,都成了死人。
既然這樣,那毒娘子有一張極其不好看的面龐的消息又是怎麽流傳到江湖上的呢?
毒娘子曾經有過一個丈夫,那時候毒娘子還是雲鬓花顏,與丈夫還是芙蓉帳暖。
可是老天卻偏偏容不下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某一天,毒娘子在練毒的時候,不小心将毒弄到自己的身上,毒還是新研制出來的毒,暫時沒有解藥。
一張如花嬌顏就那樣毀了。
她的丈夫驚恐異常,江湖傳說毒娘子的丈夫某一次與朋友喝酒的時候,“一不小心”在朋友面前描述了一下自己的妻子是怎樣“大變臉”的,以及如今那張面龐是如何的醜陋。
就在毒娘子的丈夫喝完那次酒之後,不過三天,江湖上毒娘子容顏盡毀的消息傳遍了整個江湖。
緊随着毒娘子毀容這個消息傳遍江湖的,是毒娘子的丈夫察覺自己酒後失言,深覺愧對發妻,于是在家中羞愧自盡,以死謝罪。
江湖上再度嘩然,兩夫妻的感情好壞成了江湖上人津津樂道的話題。
也就是在毒娘子毀容之後,毒娘子才真正成為了今日的毒娘子。
毀容前的毒娘子,天真爛漫,除了她的師父是毒王之外,便沒有其他讓人矚目的特點。如今人們心目中的毒娘子,手段比那張傳說中毀容的臉還要恐怖,性子比她身上的□□還要陰毒。
東方卧雪手上的血還在汩汩流動,地上已經積了一大灘紅得發黑的血液。他握劍的手緊了緊,因為不自覺地用力,傷口裂開得更厲害,鮮血流得更加歡快了。
東方卧雪是西晨戰神,曾孤身深入敵營,創造過沙場百戰不死的神話,書寫過西晨戰神的光輝歷史,一身修為更是接近讓人高山仰止的高度。
可他不是制毒高手,也不是解毒高手,受傷後的東方卧雪,更加沒有辦法應對江湖上讓人談毒色變的毒娘子。
他神色間有微微的哀戚。
這邊,是毒娘子擋在東方卧雪的面前;那邊,是三百六十只弓箭橫亘在樓滿月的面前。
東方煜的那張臉又笑了笑,眉目間,帶着好戲即将結尾的倦怠之意。
白色的那頂轎子依然沒有任何動靜。
東方煜擡起了手,要下達最後一個命令。
命令一旦發出,西晨皇室兩大權力之間的争奪就該走向盡頭了。西晨戰神的神話,也将徹底覆滅在沙月城這個幾十年來難得一遇的滿月之夜裏。
弓箭手的握着弓箭的手,已經放開了五根手指中的三根,毒娘子的手,已經緩緩擡起摸在了臉頰處,面具即将揭開。
一支勁氣四溢的孔雀翎精鋼箭從黑暗處突然閃出來,刺破濃密的黑暗,帶起尖銳的風聲,精準地向着東方煜那只擡起的手飛去。
東方煜手掌迅疾一翻,躲過箭頭,下一瞬,手掌再一翻,猛然抓住箭身。
箭身去勢迅猛,紫黑身影被鎏金椅子上拖了起來,在地上連點三下,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