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傾訴
“操,這個傻逼隊友閃現送…”
郭睿奇罵到一半,突然覺得氣氛不對,從游戲裏擡起頭,看見劉峰和張潇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都伸出食指放在嘴邊。
一個噤聲的“噓”的口型。
早自習只要老師不來,班裏就跟課間似的亂糟糟的,這種時候噓什麽噓?
郭奇睿條件反射地看向後門,老侯也沒來啊?
再看劉峰和張潇雅凝重的表情,他愣了愣,直接把手裏的游戲點了投降往桌鬥裏一丢,用口型問:“怎麽了?”
張潇雅指了指趴在桌子上的于曈曈,然後兩根手指放在自己雙眼下,畫着波浪線向下移動,也用口型回他:“好像哭了。”
郭奇睿詫異了一瞬,盯着于曈曈安安靜靜的背影看了兩秒,哭了?哭啥?
三個人腦袋湊在一起,研究了半天也沒研究出個所以然來,一上午于曈曈都沒說話,上課就撐起頭聽課,下課就趴回桌子上,三個人輪番上陣也沒哄好。
午飯也就吃了那麽兩口,鄭蕤家樓下那只肥貓可能都比她吃的多,下午上課前,郭奇睿拿起手機,找到鄭蕤的對話框,想了想又關上,直接拎着手機走了出去。
一直走到衛生間,郭奇睿才把電話撥了過去,電話那邊的鄭蕤懶洋洋地“喂”了一聲。
郭奇睿有種想罵人的沖動,看了眼門外,确定沒人在,才開口問:“你惹于曈曈了?”
也不怪郭奇睿這麽想,他跟于曈曈前後桌坐了兩年多,這姑娘大心大肺的還佛系慢熱,從來就沒有什麽事兒能讓她哭的,之前一直安安靜靜的話也不多,認識鄭蕤之後才慢慢地有些變化。
會有小情緒,也會上課走神,哪怕最近學習格外發狠,郭奇睿都覺得跟鄭蕤脫不了關系。
所以會突然哭這種事兒,他只能想到是鄭蕤惹的。
鄭蕤在電話那邊似乎沉默了兩秒,聲音再響起來時沒了之前的那種拖着調子的懶散,聽上去挺嚴肅挺認真的:“她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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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了,中午還沒吃飯。”郭奇睿說,他這邊剛想再具體描述一下,電話就被挂斷了。
操?這就挂了?
被挂了電話的郭奇睿摸出煙準備抽兩口,剛點燃,嚴主人板着臉從廁所外面進來了,郭奇睿嘆了口氣,把煙彈進廁所裏,打火機和剩下的煙都乖乖交了上去。
等他回到教室時,一時沒反應過來,看着坐在他座位上的張潇雅,挺納悶地問:“怎麽坐我這兒了?”
張潇雅轉過臉,兩只手死死地捂在嘴上,像是看見什麽東西受了刺激似的眼睛瞪得超級大,郭奇睿被她的星星眼吓了一跳,順着她的目光往前座看去,就看見鄭蕤坐在張潇雅的座位上,正小聲地跟于曈曈說着什麽。
于曈曈仍然沒擡頭,趴在桌子上。
鄭蕤像個哆啦A夢似的,從兜裏掏出一把檸檬糖放在于曈曈桌角,又掏出一包餅幹,一瓶酸奶,一條巧克力,還有一袋幹脆面,一股腦地都堆在于曈曈桌上。
低聲說:“晚上放學我來接你,有事兒就給我發微信,還能上課麽?”
于曈曈大半張臉都埋在寬大的校服袖子裏,只有一雙通紅的還腫着的眼睛露在外面,帶着點鼻音的,小聲應了一聲:“嗯。”
鄭蕤擡手飛快地拍了一下她的頭:“那放學見,別哭了,眼睛都腫成核桃了。”
于曈曈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鄭蕤起身又彎下腰來,壓低聲音哄人,聲音溫柔的能溺死人:“吃點東西,我從肖寒那兒搜刮的,跑得太急還被他用書包砸了一下,吃點。”
說完轉身看了眼身後目瞪口呆的三個人,踩着預備鈴往出走,郭奇睿跟了上去,追在鄭蕤身後攬住了鄭蕤的肩膀,壓低聲音問:“你倆成了?”
鄭蕤無奈一笑,揉了揉眉心:“我倒是想。”
“沒成?那我看剛才…”郭奇睿有點驚訝,他看着倆人的互動就像情侶似的,居然沒成。
這都多長時間了?蕤總也不行啊~
郭奇睿幸災樂禍地擠了擠眼睛:“蕤總,還沒成啊。”
當時不是自信着呢麽?不是嚣張着呢麽?不是厲害着呢麽?
沒成啊?啧啧啧,沒成呦?
聽見郭奇睿愉快得都上揚了的語調,鄭蕤沒好氣兒地笑了一下:“啊,小姑娘拿我當閨蜜呢,我有什麽辦法?”
到底還是惦記着于曈曈的狀态,鄭蕤整個下午都冷着臉沉默地坐在自己位置上刷題,越是心情不好,刷題速度越快。
晚自習的時候肖寒親眼看見他把昨天才買回來的一本新的物理習題做完了,嗖地一下丢進了教室後面的垃圾桶裏。
鄭蕤時不時擡起頭,拿手機給小姑娘發個微信,也不說什麽,專門挑搞笑的表情包,每次就發一個,每隔半個小時二十分鐘的就發一次。
小姑娘這陣子學習狀态好,每天都忙忙碌碌的,鄭蕤也很少刷存在感,頂多讓劉峰或者郭奇睿帶些吃的喝的送過去,一開始小姑娘還發信息來問問為什麽給她送東西。
鄭蕤總有說不完的騷話,回複的永遠那麽不正經。
別問,問就是得到小姐姐愛的抱抱倍感榮幸。
後面她也就不再問了。
因而兩人的對話框這段時間都沒什麽內容,今天聽說小姑娘哭了,倒是被鄭蕤把之前沒聯系的都補上了,對話框裏一連串的表情包,倒不是說發幾個搞笑表情包就能把人哄好了。
只是想通過這種方式告訴小姑娘,蕤總陪你呢。
這是于曈曈長這麽大,第一次跟家裏人發生争執,昨天晚上媽媽喊那幾聲把家裏人都喊起來了,爸爸穿着睡衣從卧室出來,拉開媽媽緊緊抓着她肩膀的手,輕聲安慰着,姥姥聽說她們争執的原因,也一直坐在沙發裏流眼淚。
小舅舅是家裏不能提及的話題,他們都迷失在失去親人的悲痛中遲遲走不出來。
失去至親确實難以釋懷,這些于曈曈一直在試着理解,她想要理解他們,但卻從來沒有人嘗試着去理解自己。
好委屈,真的好委屈好委屈。
家裏的三個大人沉默着,卻像是在她和他們之間用沉默劃出了一條深深的溝壑。
于曈曈在那一刻覺得自己孤立無援。
哪怕現在坐在熱熱鬧鬧的教室裏,聽着老師在講臺上慷慨激揚地講着習題,聽着周圍偶爾有同學竊竊私語,她也覺得自己像是被罩在一個玻璃罩裏,被外界所隔離開。
但每當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沉入深淵,桌鬥裏的手機屏幕都會輕輕地亮一下,屏幕上永遠是鄭蕤發來的信息,一個表情包不足以逗笑她,但鄭蕤的名字像是唯一能隔着玻璃罩向她伸出手的人一樣,輕輕地拉了她一把。
放學鈴聲響起後,班級後排的女生看着門外的鄭蕤開始竊竊私語。
鄭蕤今天下午來的時候班裏很多同學都看見了,但他是跟着劉峰一起進來的,又是被郭奇睿勾搭着肩膀出去的。
女生們都害羞,誰也不敢明目張當地打量人家,想看帥哥還得端着矜持的架子,也就沒發現別的端倪,還在心裏竊喜,還覺得是托劉峰和郭奇睿的福,校草男神光臨自己班級了!
肖寒情商也是高,這會兒陪着鄭蕤一起來了,站在門口跟郭奇睿和劉峰随便聊着。
于曈曈心不在焉地收拾着書包,她還沒想好回家怎麽面對爸爸媽媽和姥姥,也就沒注意到後門的動靜,和班裏女生的騷動。
一直到她背起書包,另外三個人心照不宣地散了,哦,也不是,只有兩個人心照不宣,劉峰還扒着鄭蕤不松手:“幹什麽!我還不走呢!我還想跟我蕤總唠兩毛錢的呢!”
肖寒和郭奇睿站在劉峰兩邊,一人架起他一只胳膊,拖着人就走。
這會兒放學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幾乎空曠的走廊裏回蕩着肖寒咬牙切齒的聲音:“傻逼,讓你天天喝好幾瓶飲料,都他媽把腦子喝進水了,你還唠兩毛錢的,你看你蕤總想理你嗎!”
于曈曈從班門口出來就被一個高大的身影攔住了,班裏的人早就走.光了,鄭蕤靠在門邊,嘴角含笑地望着她:“約個會麽小姐姐?”
他心裏有120分的擔憂,從聽說小姑娘哭了之後就心煩意亂,但他清楚,溺水的人不需要有人在旁邊問她,你怎麽樣?快跟我說說你的感受!再不動就要被淹死啦!
她只需要一根救命的稻草。
鄭蕤就是來做那根稻草的。
于曈曈對鄭蕤的态度有些意外,她其實還沒想好要怎麽跟她說,鄭蕤從下午來那趟就沒問過自己究竟怎麽了,但晚上放學等她明顯是想讓她說說自己發生了什麽事情吧?
可是她心裏很亂,不知道怎麽說出口,畢竟都是家裏的事,所以她在看到鄭蕤時心裏也有些不安。
于曈曈沒想到的是,鄭蕤一出現,态度跟平時沒什麽兩樣,一雙含笑的眸子,吊兒郎當地單肩挎着書包,還伸出手在她面前打了個響指,笑着問她:“去喝杯奶茶麽?我今天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就巨他媽的想喝學校對面那個紅豆奶茶,陪陪我呗?”
漫不經心的語氣,痞痞的态度,還小小地爆了個粗口,仿佛他并不是特地來看她的,只是路過這裏,然後語氣随意地,約她陪他去喝個奶茶。
明明需要陪伴又說不出口的,是她啊。
于曈曈看着鄭蕤,突然很安心,慌亂了一天的心就這麽悄然釋懷了,像是離群的孤兵突然找到了友軍。
她點點頭:“走吧,去喝奶茶。”
兩人慢慢地走在校園裏,路過南樓旁邊的小樹林時,于曈曈突然擡起頭,小聲問:“去小樹林麽?”
其實她沒有多想,她這個提議來自于她同桌的建議。
張潇雅自從看見鄭蕤摸于曈曈頭的那一下之後,死死捂着嘴生怕自己叫出來,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嗑的cp太甜了!!!于是按捺不住的張潇雅,放學前給她傳了個紙條,上面寫着:
同桌,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麽,但鄭蕤肯定是比我更會勸人,你要是跟他訴苦的話,我幫你們想到了一個好地方,學校的小樹林,非常安靜,适合談心!!!!!
當時于曈曈沒什麽心情,現在回想起來對張潇雅那張紙條後面的五個驚嘆號,倒是記憶猶新。
學校的小樹林确實是沒什麽人去,正好路過,她就随口問了問。
聽到她問話的鄭蕤腳步一頓,猛地偏過頭看了于曈曈兩眼,看着小姑娘眼角還紅着,平時像兩彎新月似的笑眯眯的眼睛現在有點腫,筆尖也紅通通的,又委屈又可憐的。
鄭蕤驀地想起有一次他在小樹林抽煙,結果一對小情侶拉着手跑了進來,沒注意到他和肖寒在,男生把女生按在樹上,閉着眼睛湊了過去。
小樹林啊,那可不是個适合談事情的地方,倒是适合做點別的。
他嘆了口氣,心想,傻姑娘你知道你說什麽呢麽!
“奶茶…”鄭蕤揚着眉提醒于曈曈。
哦,對,是要去喝奶茶的,于曈曈像個牆頭草似的,馬上又傾向了鄭蕤的建議,絲毫不知道自己剛才不經意撩.撥了人家,沒心沒肺地跟着鄭蕤去了奶茶店。
奶茶店今天人不太多,大多數都是來買杯奶茶帶走喝的,兩人坐在奶茶店裏,空調的風有些微涼,鄭蕤點了兩杯溫熱的奶茶,坐在于曈曈對面,優先開口了:“給你講點兒狗血的。”
鄭蕤沒問于曈曈的事情,如果小姑娘想要開口,她早就開口了,也許她都沒想好要怎麽傾訴。
他們坐在奶茶店最裏面的一個雙人座位裏,一人握着一杯溫熱的奶茶,鄭蕤慢悠悠地給她講了自己家裏的事情,這些事他從來沒跟人講過,只有肖寒撞見過他媽媽,又推測出一些皮毛。
鄭蕤跟于曈曈一樣,他也不善于傾訴,很多時候他更習慣自己扛着這些破事兒,但今晚,他面對着悶悶不樂的于曈曈,盡可能地把自己想表達的意思娓娓道來。
網上有人說過,女孩子更容易被比自己還慘的相似經歷吸引注意力,甚至能從裏面産生一種“那我的經歷還不算很糟”的自我安慰。
鄭蕤想用這樣溫柔的方式,讓他的小太陽打起精神來。
最後他溫聲說:“不知道那種理想的溫馨家庭到底存不存在,但矛盾置之不理會變成更大的矛盾,溝通了才知道,結果是會更好還是更糟。”
于曈曈被鄭蕤送回家,一路上兩人沒再說話,但她已經不再迷茫了,半個小時前鄭蕤溫柔地笑着,面對于曈曈的擔憂,不在意地聳了聳肩,告訴她:“我們家江婉瑜女士,現在已經能當着我面摔東西了,這已經是個進步了。”
這個每天都像是發光體一樣的鄭蕤,他比自己的壓力更大,他比自己要面對的更對,卻仍然游刃有餘地笑着,把自己最好的狀态展現出來,她也一定可以的吧?
于曈曈站在家門口,輕輕閉了閉眼,耳畔是鄭蕤的聲音,比奶茶入口還溫暖。
他說,別怕,去跟他們談談,蕤總挺你。
她深呼了一口氣,把鑰匙插進了家門的鑰匙孔裏。
作者有話要說:
于曈曈:鄭蕤,郭奇睿他們說你這麽久都沒追到我,是你不行
鄭蕤:別急,以後你就知道我行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