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短兵（下）

大漠上的天氣變幻莫測，明明早上還是豔陽高照，到了午後卻風雲突變，狂風襲來，吹得一人高的茅草伏低下來，隐蔽在山崖上的人不得不小心的貼近地面，小心收起手裏的兵器，以免被山崖下的瓦剌騎兵發現。

經過一場兇險異常的埋伏戰，慕容素提在腔子裏的那口氣終于慢慢的舒出來，閉上眼，眼前似乎還晃動着那些鮮活的面孔，一張張本應模糊暗淡的臉，竟然一點點的生動起來，有恐懼，也有驚慌，傳說中食肉嗜血的生番們，其實都是再平凡不過的普通人。

慕容素到底是首次出戰，第一次近距離射殺對手，說不害怕那是假的，又不能讓別人看出來，只能下意識的握緊手裏的弓，仿佛那就是她能依仗的唯一。

呂東提着裝滿火鐮火石的布兜，自她身後匍匐而來，壓低了聲線，臉上多了幾分信任敬佩：“慕容公子，瓦剌人來了，我已通知大家備好了滾石，火藥，就等你一聲令下了。”

慕容素沒有說話，只是微微調轉頭，再次望向東方。

心裏有猶豫也有恐懼，卻不能在臉上露出端倪來，她只能咬緊了牙，裝做自己成竹在胸。

山崖下，馬蹄聲動，戰旗飛揚，傳說中的二千精騎緩緩而來。

伊勒德雙目微紅，行進在隊伍的最前列，眼睛不住的四下觀望着，等待着山崖上方有人發起進攻。

獵人的直覺告訴他，敵人就近在咫尺，只要留意，就可以看到那些崖頂上被風吹起的衣角和刻意伏低的弓箭，但他卻佯裝不見。

吉達已經死了，可是他的魂魄一定還在這裏。

伊勒德知道還來得及，只要誘餌用的好，獵物很快就會上鈎。

他要用兩千精騎引出敵人，這邊一有動靜，守在峽口的那一萬騎便兵會來增援，埋伏在崖頂的漢人一定支撐不了多久，只能往回逃，到時，他們會逼壓着那些漢人沖進金城關。

伊勒德心裏清楚，這兩千精騎，甚至還有他自己，都有可能會死在這場惡戰裏，但是他心裏只有一個瘋狂的念頭，只要能殺了那個人，就算死再多人也沒有關系。

等待、等待。

他屏息憑聽，不放過空氣裏任何一個細微的聲響。

一陣風過，野草簌簌作響，但也許是吉達在天上佑護着他，他竟然查覺出一絲異樣，風聲裏，有箭羽劃破空氣，無聲的向他飛來。

終于來了。

他微笑，似乎看見吉達那亮晶晶的黑眼仁兒。

“等的就是你！”

伊勒德微微側身，閃過了這只箭，擡頭循着箭來的方向看去……

荒草蔓延的山崖上，一個少年迎風站立，手裏挽着一只長弓。

射出第一只箭，站在最醒目的地方，殺死吉達的那個人就是他吧？

伊勒德紅了雙眼，盯着那少年，竟一點點笑出來。

吉達你看到了麽，仇人我找到了，人我給你送過去，你在地下收拾他！

與此同時，有鼓聲響起來，回蕩在空曠的山谷間。

“殺……”

崖頂上人頭攢動、濃煙四起，滾木和巨石被推滾而下，弓箭手舉箭齊發。

無數只箭迎頭而來，紛紛射向伊勒德和他的隊伍，眨眼間就有人慘叫着倒下，其他人反應過來，扯起缰繩想回頭，沒想到後退的路也被滾石堵住，後面的人又想向前面沖，兩相相對，擁堵在一起，頓時亂成一團。

幾個親兵策馬而上，揮刀擋去那些箭頭：“大将軍，先躲躲吧？”

伊勒德冷笑，躲？躲去哪裏？山谷狹長曲折，後退是不可能的，要想活命，唯一的辦法就是前進。

他舉起手裏的狼牙棒，縱馬一躍：“不想死的就跟我沖！”

汗王的這兩千精騎都是千挑萬選而來，斷不會一擊而潰，伊勒德心中有數，連頭也沒回就縱馬向前。

果然，隊伍經過最初的慌亂之後，竟重新集結起來，不顧犧牲，留下一地的屍體傷員，迎着箭羽滾石，策馬狂奔向前。

與此同時，崖頂上的張三急奔而來，沖到慕容素身前：“小兄弟，你看那峽口峰煙又起，到像是瓦剌人還有後援啊。”

慕容素一驚，凝神看去，果然塵土飛揚，看樣子至少有八千騎人馬。

金城關裏的滾石火藥都有限，八百家兵經過這一戰必定有所折損，如果瓦剌人出動的不止眼前這兩千人馬，別說星星峽守不住，就是金城關也是據守無望。

她轉頭看向呂東：“呂隊長，瓦剌人的後援馬上就會趕來，星星峽怕是守不住了，麻煩你安排大家，分批向金城關撤退，回去後拉起浮橋，務必死守城門。”

呂東點頭，走了幾步才想起什麽似的轉身回來：“慕容公子，你呢？”

慕容素突然想起一個人來，那個人意氣風發，皮相誘人，卻把全部身家壓在她的身上。

她辜負了他的信任，連個道歉的話也沒機會說。

眼睛疼，是硫磺熏的吧？

她揉揉眼睛，啞着嗓子：“我，随後就來。”

作者有話要說： 捉蟲捉蟲，明天要去看大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