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殺的一面,還是瑟縮了下,低頭不肯和攝像頭對視。

“我想拿TI3的冠軍。”

周恣陽笑,清清淡淡扔下一句話,“你做不到,你的隊友目前也做不到。”

被踩到痛處,剎那擡頭,粗聲粗氣地反駁,“我可以練!”

“太遲了,你再練十年也趕不上斬詩的戰隊,更何況國外的高手雲集。我以為你不是毛頭小子了。現在才露出這樣意氣用事的一面,就這麽忘記當初你跟我走的時候信誓旦旦的話了麽。”

掀開火機蓋,周恣陽深深瞥了眼,從桌子上撚起一根煙,咬進嘴裏。

“我不甘心。”

“那是你的事,調整情緒,好好想想你的能力和長處到底在哪裏。如果執意要繼續,我可以把你調到dota2戰隊去。”

不顧其他看上去有話想說的隊員,周恣陽幹淨斷了視屏通話,腳尖一點,轉椅就順溜滑到了窗邊。

他盯着遠處的操場,指尖火星明滅三兩,若有所思的臉陷入了騰空的煙霧裏,迷蒙不清。

睜開眼,頭腦昏沉。

趙凜凜掙紮着坐起身,眩暈了會,才拉開窗簾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看起來已然華燈初上。

一向睡起來就是昏天黑地不管不顧的她,在沖進廁所洗了把冷水臉後,才漸漸清醒。

第一反應是摸向了咕咕作響的肚子。

餓——午飯晚飯都沒吃。

換上淺藍的海軍領襯衫和牛仔褲,趙凜凜紮着馬尾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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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空得差不多了,通往後門的路上,竟然一個人都沒看到。

出了大門,趙凜凜目光炯炯毫不猶豫地朝回轉小火鍋店沖了去,付款,落座,開火,然後靜靜等待眼前小鍋裏的紅湯沸騰起來。

她笑眯眯計劃着要在傳送帶裏拿些什麽來吃,不過最終目标只有一個,那就是肉。

剛入圈時,趙凜凜頂着的ID被七疊笑了很久,“火鍋千千歲,哎喲,你真的不覺得羞恥嗎。在一個着名的唱見下面,跟着署名‘詞作:火鍋千千歲’。簡直羞恥play啊,好嗎。”

但趙凜凜憑《十七嘆》聞名後,七疊看着趙凜凜粉絲對她的尊稱,愣了很久。

“格格千千歲?格格?”

“您的粉絲還真是一種海納百川的生物啊。”

“……去死吧。”

趙凜凜拿出手機,默默清理起了微博上堆積的消息,雖然她是金牛座,卻也得了眼裏容不得不規整一切的毛病。

也就完美錯過了和她隔着一道玻璃的周恣陽。

他只是看了一眼笑盈盈的小姑娘,轉身朝對面的中餐館走去。

嗯,勞工有着落了。

☆、登堂入室

關火,挑出最後一夾粉絲,吸溜進肚。

滿足地長嘆了聲,趙凜凜捏起玻璃瓶裝的汽水,跳下高腳凳,朝門口走去。

這次她明确看見了周恣陽。

雖然在學校裏穿得已經夠随意了,此刻穿着黑色外套和休閑褲的周恣陽,看起來就像個鄰家哥哥。

除了不笑這一點。

直勾勾地看着趙凜凜,還有點肅殺。

定定神,趙凜凜幾步跑過去推開門,老實打招呼,“周老師,您怎麽在這啊。”

“等你。”

……見鬼了。

想了幾秒,還是揣摩不清面前這個人的心思,趙凜凜還是不安地發問,“請問您有什麽事嗎?”

“你今晚有事?”

迷茫,趙凜凜思考了下,“有啊,洗澡,洗衣服,看日劇。”

“……”

周恣陽轉身,扔下一句話,“先回學校吧。”

趙凜凜只能認命地掄起小短腿,跟上他。

期間忽略了若幹來自路人的好奇目光,趙凜凜還是頂不住這樣的芒刺在背,偷瞄了眼周恣陽,正好瞅到他摸出了一支煙咬在嘴裏。

在這之前,趙凜凜深信不疑說抽煙是抽寂寞的,無疑是中國第一代異軍突起的非主流。

但一切由她身旁的這個人做來,就變了味,從點火,到默然吐着煙圈,冷寂的氣息在炙熱火星裏頑強存活,朝趙凜凜撲面而去。

注意到趙凜凜過于熱切的視線,周恣陽第一次開始考慮,抽煙是否也要考慮時間地點。

這是他熬夜必需的東西,一直随身攜帶。後來想事情的時候也不自覺會捏在指尖了。

“抱歉。”掐滅了煙頭,周恣陽轉身,大步朝垃圾桶走去,擲了進去。

然後整張臉全然暴露在路燈下,讓趙凜凜看得清清楚楚。

面前的人,看起來實在是很憔悴。

趙凜凜莫名就想到了那天在醫院裏,他收到的那一大堆藥,和那個狀似不專業的醫生字斟句酌的叮囑。

拼湊起來,就是一個高亮的紅燈訊號。

趙凜凜同學此生尤其擅長愛屋及烏,她瞬間聯想到了前幾日在論壇上看到的關于sune的爆料。

知情人士說他是因為身體健康原因,暫居幕後。以後是否複出,仍然是未知數。

移向了周恣陽的目光就莫名添了幾分母愛,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的多管閑事看起來不那麽突兀,“那個,周老師,煙抽多了對身體不好。”

接收到了小姑娘水光閃閃的眼神,周恣陽竟然覺得自己化身成了等待主人愛撫的大犬。偏偏趙凜凜還執拗地看着他,圓眼睛裏揉碎了星光,讓他忘卻了自己該說些什麽。

只扭過頭去,道了聲好。

周恣陽下意識地就明白了,為什麽老爺子這麽爽快地放他來C市了。

吃軟不吃硬的男人,還是得由軟軟的小姑娘來對付。

意外地好說話嘛。

趙凜凜在他看不到的身後,笑得眉眼彎彎。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劃入了周恣陽心中的,和周老爺子合夥的一路人。

開學來就一路聽聞各種女學生女老師在周恣陽身上暗送秋波失敗的消息,加上他随時随地都散發着的生人勿近的氣息。

讓趙凜凜覺得自己壯着膽子送出口的勸告,大概做了一件有利于人類和地球的大大好事。

如果sune身邊,也時刻有人這麽提醒他就好了。

她的男神,也該有個人來好好照顧啊。

她絕對不吃醋,絕對。

想到這點,趙凜凜高昂的情緒又滅了,腦袋耷拉着,像一只被占了老巢的戰敗小喜鵲。

周恣陽将她糾結到歡喜再到失落的神情全看了進去,不解地搖搖頭。

少女的心事,實在難懂。

一路走到電梯,兩人都沒有話可說了。周恣陽看樣子就是寡淡少語的主,憋得趙凜凜同學也只能端着手裝淑女。

……一個會逃課上網的淑女好像沒有什麽說服力。

她再次偷偷瞟了眼周恣陽,對方正按下了和自己一樣的樓層數。

“原來我們住同一層樓啊……”

“……嗯。”

周恣陽低頭,電梯三面都是鏡子,不難捕捉到小朋友飄忽的打量目光。

他又想到了那節口語課,趙凜凜是怎麽在耳朵都紅透了的情況下,用英語一字一句地講述着對自己的喜歡。

踏進這個圈子這麽多年,憑着sune這個名字,狂熱的粉絲何其不多。

每個人看起來因為他的榮耀事跡而歡呼,那段百科介紹上一串的獎項好像成為了他們證明自己喜歡的程度一樣,倒背如流。

當然周恣陽并不是不感謝,在那段沒有至親支持的時間裏,在老板和對手贊助商絞盡腦汁挖人的時間裏,他破天荒地開始看網上的評論來汲取勇氣來證明自己要走的是正确的路。

他更希望有人能和他一樣,看到那段低谷下的黑暗,和不得不走完擁抱曙光之前的暗淡旅途。

就在那個時候,他聽到了《十七嘆》。

裏面有句歌詞,被趙凜凜在那天口語課上引用了——京城飛将在,英雄淚不襟。

認真咬字的嚴肅模樣,真的讓人有些動容。

到達12樓,趙凜凜跟着周恣陽出了電梯,走了半圈就到了自己門前,側頭看身後的人,還是一副思考狀朝前走。

她頓住,摸出鑰匙準備開門。

馬尾卻被輕輕揪住,力度很輕,在柔順的發間松松滑了下去。

她扭頭的瞬間,周恣陽已放手,絲毫沒有剛才做了一件壞事的自覺,“跟我走。”

揣在兜裏的手撚了撚,那尾黑色的魚從指尖滑走的瞬間,他內心竟有些異樣的情緒。

不知道是什麽,懵懵懂懂地就往心裏闖了去。

盡管面上還是一副清淡疏離的模樣,周恣陽卻看到玻璃窗上的自己,眉眼間突襲了幾分暖色。

而趙凜凜完全沒有被拐騙的意識,哦了一聲後,就亦步亦趨跟上,很快穿過了玻璃走廊。

所以是走去哪裏?

轉了一個彎,趙凜凜的神思還沒有轉過彎來。就莫名地踩着周恣陽的影子一路向前了。在忽明忽暗的樓道燈下,地板上的兩條身影不時交疊,成年男人和未成年小姑娘的體型差距,竟然讓趙凜凜産生了一些暧昧的認知。

她揉了揉有些熱的臉,努力提醒自己要找回理智。

周恣陽停在1223面前,很幹脆地拿鑰匙開門,然後轉身,在一室黑暗裏居高臨下地看着趙凜凜。

啞聲道,“進來。”

什麽?!

趙凜凜在原地炸了,什麽告誡什麽努力都崩塌,一瞬消彌。

——這是要去他房間的意思嗎?

——這大半夜(9點而已)的是要怎樣啊!

——這樣被別人看到了會不會明天就謠言滿天飛了?

——可是剛才他說的那兩個字真好聽啊嘤嘤嘤!

——怎麽辦這可是自己的老師啊,趙凜凜你千萬不能想太多,不要當傻蛋!

——這樣一直猶豫會不會讓周老師生氣呢?

一瞬間趙凜凜的心思以文字形式在腦海裏瘋狂加速飄過,數量多得幾乎快要當機了。

周恣陽重複了一遍,“進來,幫我登記分數。”看着呆滞得整張臉快要冒熱氣的趙凜凜,他了然重複了下最後四個字,想為自己洗刷幾分變态的感覺。

畢竟他還不知道,怎麽和小姑娘這種容易荷爾蒙過剩,将一舉一動輕易就誤解的物種相處。

但眼前這個小姑娘,臉紅的樣子,還有幾分讓周恣陽不自覺生出淡淡愉悅。

于是繼續由上而下盯着她,等趙凜凜的下一步動作。

“……哦,好。”趙凜凜也暗罵了一句自己太愛胡思亂想,關閉了腦內彈幕,一臉我可大方啦一點都不緊張的樣子蹑手蹑腳走了進去。

看着她進門後呆愣站在桌角,周恣陽覺得有些好笑,用腳帶上門,順便摁開了燈。

讓趙凜凜得以一覽房間全貌,深藍色的床,深藍色窗簾,清一色的白灰色家具。

看起來意外的簡潔,和其主人如出一轍。

周恣陽将試卷和筆記本電腦放在四處張望的小朋友面前,敲敲桌子,“我打過分了,你把每份的總和算出,寫在第一頁,然後錄入學校教務網我那裏的後臺。”

趙凜凜哦了一聲,抓起紅筆,開始工作。

在她身後看了幾秒,發現趙凜凜工作态度很是值得誇獎後,周恣陽坐回靠窗的長桌前,啓動了并列在一起的兩臺電腦。

左邊那臺開啓了群視頻,他則坐在靠右的那臺處理堆積的未讀郵件。不時擡頭,看一眼窗口裏埋頭練習的男孩子們。

他不在,二殺也将隊伍訓練進行得極好。除了鬧別扭不知所蹤的外。

這群本就追求無上榮光的年輕男孩,幾乎每天的生活就只有訓練兩個字。只因為面前只有一條路,可以走。

二十分鐘後,他處理完了堆積的事務。

開了語音,戴上耳機。

“今晚實戰,平時固定的兩個隊伍換人,兩兩交錯,記得記錄數據。”

驟然甩了一個任務,也不管那邊休息的人也許只是剛吃了幾根辣條而已,周恣陽抛下耳機裏鬼哭狼嚎的抱怨。

這群小崽子,趁他不在B市,居然連心裏話都敢直白說出來了。

冷然笑了一聲,扯下了耳機,周恣陽又給國外區的負責人發送了定期任務郵件。

去卧室拿了換洗的衣服出來,正好和自他出聲起,就呆呆望着他的趙凜凜四目相對。

“完了?”

“……沒有。”

趙凜凜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自己聽他随意說了一句話,就亂了心思這個事。

嗯,簡單的幾個字,怎麽就這麽盛氣這麽有氣勢呢。

天生的領導者一般。完全不該是一個老師該有的模樣,忍不住就多看了幾眼。

“繼續。”

趙凜凜默默淚,看周恣陽進了衛生間。很快,有嘩嘩水聲傳來。

……居然在洗澡。

☆、喜歡你喜歡的世界

趙凜凜有些炸毛,她所坐的位置正對着衛生間的磨砂玻璃,雖然分辨不清人影,但一舉一動能看得個大概。

脫衣服了……

扔到衣架上了……

……打住!你可是看過了許多coser美顏的啊!這麽癡漢幹什麽!

趙凜凜唾棄着自己,将臉貼在桌面上冰了片刻,才繼續拿過電腦往網頁裏登記着分數。

周恣陽出來的時候,趙凜凜剛好完工。

她活動了下手腕,神思就被那具軀體沖撞到九天雲外去。周恣陽還不覺得,抓着毛巾擦拭着濕漉漉的發,瞄了她一眼,“完了?”

“……嗯,ok了。”埋頭,趙凜凜掰着手指,不明白周恣陽這麽低着聲音說話是要幹什麽,衣服被霧氣蒸濕了部分,貼着那具并不瘦弱的軀體。

當然她并不知道,周恣陽在此之前并沒有跟她這樣的小姑娘相處的經驗。在俱樂部這樣一個充斥着陽剛氣的地方過了七八年,他沒有裸着上半身出來,已經算是思慮周到了。

看着遲遲不肯擡頭的臉紅小朋友,周恣陽終于想到了什麽,拿起搭在門把上的外套穿上。

餘光撇到他的舉動,趙凜凜更加耳熱,就差直接抱頭蹲下示意自己沒有亂瞟了。

“放那裏吧。”

周恣陽指了指窗邊長桌上的文件夾,繼續擦拭頭發,趙凜凜挪過去,将整齊的試卷塞了進去,卻意外掃到電腦上的背景都是一樣的。

純黑的底色上,Ek17的logo再熟悉不過。

“這是……”

趙凜凜遲疑出聲,音響裏卻跑出一個好奇又生氣十足的聲音,“誰?”

然後一陣細碎的響,似乎人變多了。

亂七八糟的句子混雜着出來,“好像是個女生吧……”

“別騙我,老大的房間诶!”

“哇靠,有生之年得見太陽從西邊出來啊。”

……

趙凜凜才看到左邊那臺電腦下最小化的群視頻,她下意識扭頭去看攝像頭,被一盒煙給擋住了。

“那個,你們好。”

雖然不知道是誰,打個招呼總是沒錯的……吧……

聽聲音,都是些年輕的男生,挺好說話的那種。

“哇!說話了!好萌的聲音啊!”

“你好你好!軟妹子!”

不過……那個logo……

趙凜凜還是很在意地疑惑着,關于Ek17的每一件事她都沒辦法不上心。

看起來就非常不好說話的那人已經走了過來,淡然看了她一眼,俯下身,“剛才說話的,每天加訓一小時,到我假期回去為止。”

……

那邊倒是鴉雀無聲了。

趙凜凜覺得自己好像可以理解,身在不知名的某個地方集體沉默着的那群男孩子。雖然不知道周恣陽到底在做什麽,但皺眉吩咐的樣子,真的很有……殺氣。

周恣陽朝她點點頭,“辛苦了,回去吧。”

遲疑着,趙凜凜想問他桌面logo的事,卻被輕輕塞了一塊黑巧克力在手中。

帶着沐浴後特有的熱燙溫度的手,和她的掌心相觸了片刻,就快速抽開了,瞬間被窗外湧進的夜風吹涼。

“謝禮。”

已經坐下的周恣陽面對着她,仰躺在椅子上,掀起唇角,算是一笑。

從被抓來當壯丁起就很迷茫的趙凜凜同學,握住了作為獎勵的甜品,竟忘記了自己剛才在奮筆疾書的時候,發出的完成任務後立刻就走的誓言。

要問些什麽?

明明是挂名的老師,卻年輕的不像話,而剛才視頻裏的聲音來源,明顯是和他有緊密聯系的另一群人,而且看上去還挺畏懼他的。

而周恣陽桌面上的logo是Ek17,也就是說……

但為什麽那天在課堂上的free talk上他卻表現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呢?

“怎麽,不喜歡吃黑巧克力?”

周恣陽本來已經戴上了耳機準備進去視頻會議,眼前的小朋友卻還沒邁腳離開的意思。鑒于人家才給自己做了苦力,他盡力收起來對剛才那群男孩子時的清冷眉眼,緩緩問。

帶上了自己都無知無覺的耐心,就有了幾分誘拐兒童的溫柔。

一步之遙的小朋友搖搖腦袋,看起來有些苦惱地摸了摸分叉的劉海 ,“不……不是……”

“我先走了,周老師,慢慢休息。”

趙凜凜彎腰,走到了門口,扭開把手,然後離開。門縫漸攏,留給她的最後一個畫面是戴着耳機的那人,在說些什麽。

那麽漫不經心的,樣子。

心裏還在百味雜陳,趙凜凜卻被突然震動的手機吓了一跳,被走廊的冷風一吹,心裏的旖思不覺散開,她定定神,打開了短信。

來自許沉月,“凜凜,怎麽辦,我好難過。”

聽到那頭嘟嘟挂斷的聲音,趙凜凜捏了捏已經酸痛的右手,一步躍到了自己的床上,躺好,順便看了眼通話時間。

一個小時四十七分鐘。

剛開始的時候,就只是許沉月一個人在那邊壓抑哭泣而已,夜深露寒的時候,聽平日裏明豔無比的好友掀開軟肋的無助,趙凜凜都有些戚戚然。

但也不能隔着電話給一個擁抱。只是軟着嗓子勸着她。

“凜凜,你說我為什麽就這麽喜歡他?從小到大,跟着他身後打轉,不吝抛棄自己好孩子的身份,為他兜下本不是會做的壞事。可是他為什麽這麽舍得,什麽都告訴我,不管多絕情多尖利的話語。”

趙凜凜只知道許沉月的男友是她的青梅竹馬,異地戀的兩人,一向都是通過手機聯系。國慶期間,本以為終于見到面後兩人會如膠似漆,卻沒料到會在深夜聽到這些無奈的話語。

“我可以等他成長,但如果需要的時間太長,我會不會就撐不下去了?凜凜,怎麽辦呀。”

“我不想失去他,更不想有朝一日是自己先放手的。”

對于沒有戀愛對象的趙凜凜,這樣顫顫巍巍的恐慌,實在不能感同身受。

但她仍然絞盡腦汁想安慰許沉月,什麽典故都搬出來了,上扯到七仙女下講到孟婆湯,最後還是覺得雞同鴨講的許沉月無奈地打斷了語文小王子趙凜凜同學。

嘆了口氣,許沉月帶着濃濃鼻音嫌棄她,“我說班長啊,你十七年的人生裏不會還沒有對象吧?沒有對象好說,不會連喜歡的人都沒有吧?”

但聲音已然沒那麽沉重,趙凜凜敏銳地發現了,感嘆道自己的轉移大法還是有效用的。

完全沒有身為一只單身狗的自覺,歡快地接了句,“喜歡的人當然有啦。”

許沉月隔着電話驚叫了聲,“誰啊!”

“sune。”

“…………………………”

趙凜凜:“………………你為什麽不說話。”

“你說的,是女人對男人的喜歡麽?”

“當然不是,是崇拜、憧憬還有憐惜吧,總的來說,應該算……偶像吧。”

“…………………………”

“喂喂喂,你怎麽挂電話了???”

高三生活總是乏味重複的。

趙凜凜在各種測試和試卷的摧殘下,将那晚心髒傳遞來的,從未見過的悸動感壓在了最深處。

如同早已吃完的那盒黑巧克力,甜香也只在唇齒間留了半響而已。

嗯……怪就怪周恣陽太不像個老師了……

再從許沉月口中聽到關于她男朋友的話題,是在國慶歸來後的一周了。

彼時趙凜凜正忙着做夜宵,許沉月就敷着面膜無聲飄到趙凜凜身後,幽幽開口,“我想分手了。”

手中的雞蛋直直落到了案板上,清脆地碎開,蛋液暈開,滴滴答答慢慢流到了地板上。

趙凜凜轉身,睜大眼怒瞪着突如其來的始作俑者。

但鑒于白色的面膜下,許沉月的表情并不可考,她只能嘆一口氣,而後用抹布清潔着災難現場,咬牙切齒地,“我宣布,你的炒飯沒有蛋了,就吃青豆炒飯吧。”

可惜聲音太軟,不具威脅力,且沒有人應。

趙凜凜擡眼,許沉月背對着她,肩膀輕微起伏着。剛扯下的面膜濕瀝瀝地躺在垃圾桶裏。

拍拍許沉月的肩膀,趙凜凜走向冰箱,“大小姐,不要傷心了,我給你加兩顆蛋,還有火腿和玉米粒,怎麽樣?”

……

“你不回應?那就還是吃青豆炒飯的意思?”

“吃。我全部都要。”抽抽搭搭的許沉月扭過了頭,通紅的眼在明亮的燈光下無所遁形。

趙凜凜一邊麻利地動作着,一邊妄圖套話,只是被許沉月嫌棄的次數多了,她不由在心裏開始思考怎麽樣開口,才顯得自己對于她的境況也感受頗深。

真是,太難為自己這個單身的girl了。

“凜凜,你為什麽單單就那麽喜歡sune呢?”

不料,先出招的居然不是自己。

趙凜凜皺眉,覺得許沉月似乎對sune其人,很是敏感,是不喜的那種。

下意識地開了話匣子想辯解。

“不是sune啊,Ek17我也喜歡。或者說這兩者并不可分,Ek17是sune的心血和夢想。喜歡一個人,自然是要喜歡他的全部,包括不顧一切去追求的東西。他是那麽好的一個人,所以Ek17也是我很珍視的。俱樂部的選手雖然我都沒見過,也不知道長啥樣。也只能在電腦前加加油看看直播,可是他們渴求榮耀的心情,我都能體會啊。”

“榮耀?”

“他們可是職業選手啊。只不過發展得晚了些,同樣是一腔丹心為國,一枕熱血為夢的人們,為什麽就不值得我們好好審視呢。”

“真的是,很了不起的一群人,不只是sune啊。”

許沉月恍然捏着手機,那場劇烈的争執此刻又在腦海裏字字重演。

“許沉月,我喜歡你,但是不代表我就要放棄我的夢想啊。”

“哪怕一次,希望你能正視一下我現在的職業,那是我所引以為傲的。”

“我一直就沒說過不喜歡你,所以請你不要輕易離開,拜托了。”

☆、電話號碼?!

許沉月無聲出了廚房,沉默着,若有所思而低眉順眼的樣子,讓趙凜凜不敢再碎碎念下去。

得改改了,一提到sune就停不下來的毛病。

但是sune就是有這麽好,這麽值得讓人喜歡啊——趙凜凜想着,臉頰又紅了。

把青瓷碗擱到那人面前,趙凜凜遞去了筷子,“吃!”

“吃飽了睡覺,別想太多。”

特意把煎成愛心的蛋拎到了最上面。

許沉月安靜地夾到嘴裏,皺眉咀嚼着,“鹽……少了……”

“誰管你啊,重口味!”

“趙凜凜。”

“幹什麽,要加鹽,前方直走廚房。”沒好氣地吹起了額前的劉海,趙凜凜兇狠地橫了眼過去,腮幫子像一只鼓起的氣球。

“你難道不覺得,聽你剛才的描述,你對sune的喜歡,已經超越了腦殘粉的境界了。直奔女人對男人的喜歡去了?”

“啊啊啊!你這個重口味!!!”

許沉月得逞的笑了,胃口驟然開了幾分。

趙凜凜奔竄着逃回了房,砰地關上門,靠在牆上平複着呼吸。

呼氣——砰砰砰。

吸氣——砰砰砰。

呼氣——砰砰砰。

吸氣——砰砰砰。

……

為什麽心跳這麽快啊!!!

狼狽地擡起頭,趙凜凜正和對面貼滿整面牆的sune手繪人物海報對視個滿懷。

男人帶着棒球帽和口罩,平光眼鏡下是一雙漆黑的眼,直勾勾地注視着趙凜凜。

看久了,眼角就有彎起來的跡象。

閉眼無聲尖叫了聲,趙凜凜伸出雙手,在空氣裏摸索着,以蹒跚的姿勢半爬到了床邊,利落地滾了上去,将整個身子埋入了被子裏。

睡覺,再胡思亂想就沒救了。

咬唇,趙凜凜關了燈,在一室黑暗裏悄悄睜開了眼。

女人對男人的喜歡,是哪種呢?

周恣陽皺着眉,把趙凜凜那篇作文拈了出來,每個單詞寫得齊齊整整,倒是秀氣綿柔,如她的外表。

只是那文章的标題就怎麽看怎麽不矜持了——《論男女之愛》。

現在好像是秋天吧。

撩開窗簾,看到了不遠處黃了枝葉的樹,周恣陽才敢确認了自己的猜想。

不過開頭倒坦白的很,“我不确定我是不是最近不太正常。”

毫無疑問,是的。

“但是在高中,老師都不鼓勵我們早戀。”

嗤笑了下,周恣陽在單人辦公室裏倒不忌諱什麽,大開着窗,燃了一支煙。

“可是,喜歡的感覺,大概真的像黑巧克力那樣吧。能讓人覺得歡愉卻又不擾亂生活的節奏,多麽神奇的一種錦上添花。”

周恣陽覺得自己已經無法跟上小姑娘的思維了。

“我也不确定,我是不是喜歡上了一個人。一個從沒有見過面的人,本來是被我當做啓明之星和崇拜對象的人。”

眼神微動,周恣陽卻突然不想往下看了。

心裏思索了幾分,瞬間已經走馬觀花地把相遇以來,每次提到sune時小姑娘的反應複習了一遍。

似乎不太妙。

在俱樂部裏,周恣陽雖然沒有明說,但隊員們都很自覺地沒有談戀愛,一是因為年紀都還尚小,二是對于他們來說,睡個好覺可能比女朋友還要奢侈。

除了進隊就自帶青梅竹馬升級成女朋友的。

所以身為Ek17的leader,周恣陽至今還是一個單身的香饽饽。

把趙凜凜的作文本放到了最邊上,周恣陽打起精神改完了餘下的那疊。此刻他無比慶幸俟華的精英小班制教學。

通宵之後還能分出的精力,實在不多。

不過高三的孩子們,一看就是被摧殘得不輕。

遇到一個允許他們随意侃大山還不計較的老師,就嘚瑟大方地交來了各種自由作品,宣洩屬于青春的不着調。

比如《論我和周傑倫結婚的可能性》。

比如《今日說法為什麽老是要換主持人》。

比如《麻婆豆腐的麻婆去哪了》。

相比起來,只是微動了下□□的趙凜凜,尚算是一個三好學生标兵班長。

除開那個人可能是自己外。

揉按着發酸的眼,周恣陽還是伸長了手,把趙凜凜的本子夠了過來,繼續看了下去。

對于這個老愛臉紅的小姑娘,他好像不能說不。抛開雙方老人是故交,自己還特意被囑咐過要好好照顧她這一點。

“可是想了想,這是不可能的。我以為陷入的,是女人對男人的喜歡,可是我明年才滿十八歲。所以不算是女人。”

“所以他還是我的男神,我的信仰,我的夢想,我的偶像!!”

周恣陽:……………………

突然在這瞬間很想拿火機燒了這一頁不知所雲的作文。

算了下時間,已是十月中旬了。趙凜凜停了接歌的活動,徹底消失在微博裏,做一個老老實實的應考學生。

除了還老是愛翹課上網外。

沒辦法,Ek17的比賽她沒有理由錯過。

就算有,也要裝作沒有。

周恣陽的課還是每周兩節,漸漸同學們都摸到了這位極品老師的門道——上下課永遠很準時,能不多說話絕不多說,表情永遠都很淡,放賞析作品的時候手機永遠有各式各樣郵件進來的聲音。

是一個下了課就找不到人的存在。

不過,誰讓他長得好看呢。

高三一班的全體同學還是繼續放心大膽把周恣陽當做黑暗備考歲月的風景畫。

看看美好的景色,調節心情嘛。

又一個周五下午,周恣陽的課一直是最後一節。同學們渴望周末的心情,在他這裏好像蕩然無存,每次都是下了課,才意猶未盡地乖乖收拾書包回去。

不過,今天鈴響已經十分鐘了。

熟悉的身影還沒有來。

周圍同學忍不住小聲議論了起來,紀律委員快把桌子拍穿了,還是沒能阻止大家對這位高人氣又高冷的周老師的關懷。

趙凜凜深知,作為班長的自己必須做些什麽。猶豫間,來了條新短信。

做賊一樣摸出來,掩在真題集下面,趙凜凜偷偷點開,“今天這節課來不了,已給班主任老師說過,麻煩維持下自習紀律——周恣陽。”

第一眼看到的,是最後那個名字。

第二眼反複看了幾遍這個陌生的號碼,歸屬地還是B市的。

第三眼趙凜凜才看到自習這個重點。

所以……是周恣陽問謝老師要了自己的電話嗎……

明明是交待公事的口吻,趙凜凜卻火燒火燎地丢開了手機,捂住臉,耳根以燎原之勢開始變紅。

許沉月戳她,“講。”

趙凜凜扭過頭,頂着一張年畫娃娃般的臉,睜眼麻利地說着瞎話,“講什麽呀,我沒事。”

只是那嗓子要多軟有多軟,搭着不自覺顫動的睫毛,完美诠釋害羞兩個字的精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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