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關于那位鴻胪寺卿府上小姐的窘況,姜穂兒實在不忍再看。畢竟在世安苑裏呆了這麽久,她自認還是比較了解世子爺的。
——蕭元翊向來說到做到,既然今日發了話要叫這姑娘就地洗衣,怕是不會輕易罷休的。
但她現下卻沒時間再看戲,畢竟身上還擔着差事,那兩碟點心丢了,她得趕緊回點心房補去不是,遂跟蕭元翊打了聲招呼道,“奴婢先回去取點心。”
便匆忙離開了。
而等再度把點心送回,午宴也就拉開了序幕,王府的主子與賓客們擺了幾桌,在姹紫嫣紅中開始了正餐。
幾位公子不便留下,已經先各自回去了,而因着實在缺人手,姜穂兒送完了點心,又被留下當了回侍宴的丫頭。
說是侍宴丫頭,其實也挺輕松,無非就是幫着給賓客們倒倒水,上上菜罷了,姜穂兒一邊忙活,一邊悄聲聽着賓客們之間的閑聊,倒也算有趣。
“咦,怎麽不見鴻胪寺蔣大人家的安雅?方才還瞧見她來着。”
一名貴女在宴間悄悄張望了一下,又低聲問身邊相熟的姑娘。
很快就得到了回答,“她呀,方才開宴前走了。”
“啊?”先前問話的貴女很是意外,又趕忙問道,“怎麽回事?今日看她的打扮明明很是用心,怎麽這麽早就走了?她還特意同我說,那條裙子是宮中賞下的貢品做的呢。”
這世上可從不乏八卦者,這問題一出,立刻就有人回答,“我也沒親眼瞧見,就是聽說她不知犯了什麽毛病,方才在湖邊洗自己的裙子呢,還哭哭啼啼的,反正最後是哭着跟二小姐告辭的,說身子不适,要回家看大夫去呢……”
聽到這裏,姜穂兒不由得一怔,她已經知道她們說得是誰了。
作為當事人之一,她自然不方便發表什麽見解,只能在心間默默感嘆……
也不是她幸災樂禍,反正……碰上蕭元翊,也算這位什麽爐寺大人家的小姐倒黴了。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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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完了午宴,賓客離席,姜穂兒終于得以回了世安苑。
然世子爺卻并不在,不知去了哪裏辦事,還帶走了青桐青楊,院裏只剩了若安在碾藥。
姜穂兒總不好跟和尚大眼對小眼,便回了廂房歇息。
雖說今日忙碌的腳不沾地,但她躺在床上,卻一時沒什麽睡意,腦子裏總忍不住回想今日花園裏的見聞。
她當然明白今日這場宴會的真正目的,眼看着那一位位端莊秀麗的貴女們裝扮的花枝招展,身為同齡人的她,心裏若說沒什麽異樣,自然是不可能的,尤其,她還十分清楚,她們的主要目标是誰。
端王府三位公子都未婚,但若論長相與前途,只有嫁給蕭元翊最好,因為只有他,将來才是能繼承王爺之位的。
姜穂兒也明白,那些貴女們,才是世子妃的甄選範圍。
這院裏該添位主母了,不過王爺同趙夫人這樣認為,她其實也這樣認為,畢竟世子爺眼看就要及冠,正是男大當婚的時候。
但不知道為什麽,她心裏總有些沒來由的悶。
呼,也不知将來的主母究竟會是什麽樣的?會如趙夫人那樣慈眉善目的,還是如朱氏那般笑裏藏刀的?
不過從今日侍宴的情況來看,她十分清楚,這些女子都是格外心思的,一個個看上去端莊娴雅,其實肚子裏的小彎道一點兒都不少。
思及此,姜穂兒竟還有些替世子爺發愁,如若他被人蒙騙了如何是好,畢竟婚姻大事,關乎一輩子的幸福啊?
正胡思亂想着,門外隐約傳來了動靜,有人喚着世子,似乎是蕭元翊回來了。
姜穂兒不敢再偷懶,趕忙起床整理儀表去了院中。
蕭元翊正在同若空說話,姜穂兒乖乖立在一旁,等他說完回房,才跟上去道,“爺,您回來了。”
蕭元翊嗯了一聲,目光落在她身上,問道,“有事?”
姜穂兒點點頭,“奴婢想問問您可用過飯了,要不要吃點什麽……還有,還要謝謝您之前在園子裏替奴婢解圍。”
她十分明白世子爺并不是一個愛管閑事的人,此次必定是看了自己被那女子為難才會出手,因此知恩圖報,要趕緊表達感謝才成。
沒想到一提這茬,世子爺卻登時皺起了眉頭,問道,“為什麽要跟那人道歉?明明是她撞的你。”
姜穂兒一怔,委委屈屈的解釋道,“奴婢只是個下人,那位姑娘是四小姐的客人,奴婢怎麽能不道歉呢?如若鬧到了主子面前,只會叫王府面上無光,奴婢怕是更沒有好果子吃了。”
她自認顧全大局,哪知世子爺卻很有些恨鐵不成鋼,“你是世安苑的人,自有本公子為你做主。”
姜穂兒一怔,一時間心間竟有些說不出的暖意。
然感動歸感動,她還沒忘了自己姓什麽,又解釋道,“謝世子,可奴婢終歸只是個下人,倘若為了奴婢叫世子惹來麻煩,就不值當了,左右奴婢又不是沒被人罵過,道個歉也沒什麽……”
“你不會一直是下人。”
她正為自己解着圍,就聽蕭元翊忽然說了這麽一句。
姜穂兒怔了,不由自主的擡眼看他,卻在他目中看到了與平時截然不同的東西。
似是有話要說,卻又在顧慮什麽的樣子。
姜穂兒不解,轉念忽然想到,他這莫不是要把她放出王府了?畢竟等出了王府,她可不就不是下人了嗎?
對了應該是這樣吧,她自以為想明白了,又怕這驚喜會落得一場空,便試着問道,“世子是說……”
“對了……”
沒料到他也忽然開口,竟與她撞到了一塊,姜穂兒趕忙謙讓,“請爺先說。”
蕭元翊便繼續道,“我要出趟門。”
若是平時出門,他應該不會特意知會她,所以姜穂兒有些意外,忙問道,“您要出遠門嗎?”
他沒否認,點頭嗯了一聲,道,“大約要一月左右才能回來。”
僅去半個月,那看來就不會去打仗了,姜穂兒稍稍安心一些,又擔憂道,“您的身子可好全了?可适宜長途行路?”
蕭元翊說沒有,又笑了下道,“我此次是去求醫,所以不用擔心。”
求醫?
姜穂兒驚奇起來,她以為若空的醫術已經足夠高明,原來還有比若空更厲害的?須要世子專門去找?
不過她也沒多問,若能找到更好的大夫是好事,如此,他就不必到現在還需服藥控制身體的餘毒了。
這次的行程似乎很是突然,待與姜穂兒說完話,蕭元翊不過半個時辰就出了門,對外的說法也是去求醫。
而因着他一直告病在家,府裏府外倒并未有人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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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一日涼爽過一日,眼看着中秋在即,院子裏的梧桐也已經開始落葉了。
蕭元翊走時八月已經打頭,這個中秋顯然要回不來,不過不管他在不在府中,其他人還是要過節的,依然如常的準備着各項過節所需的流程。
姜穂兒躲在世安苑裏避清閑,正琢磨中秋要不要去點心房幫忙的時候,忽然收到了趙夫人的傳召。
她照吩咐去了紅梅閣,時值午後,趙夫人并未歇息,像是在等她的樣子。
姜穂兒趕忙行禮,卻聽趙夫人笑眯眯的道,“不必多禮了,過來我跟前,我們好好說說話。”
姜穂兒一怔,心間隐約覺得有些不對勁,只能去了趙夫人跟前。
趙夫人依舊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細細将她打量一遍,又笑着問道,“穂兒,我記得你今年也有十七了吧?”
轉眼又在端王府呆了一年,姜穂兒如實點頭,“夫人說的是。”
趙夫人又道,“可有定下人家?”
她搖頭說沒有,心間卻提防起來,趙夫人這是要幹什麽?
就見對方笑道,“十七,正是女兒家最好的年紀,不過這婚事卻萬不可再耽擱,否則過了今年,行情可就越來越不好了。”
行情……
這詞聽着有些紮心,不過她也明白趙夫人說的是實話,便依然點了點頭。
唉,當下這世道對女人實在太殘酷,沒想到她竟然一不留神成了剩女!
不過當下剩不剩女的也并不重要了,她只關心趙夫人是要幹嘛,問得這麽仔細,莫不是要給她介紹對象?
果然,緊接着就聽趙夫人切入了正題,“世子的事,論說我這個當庶母的根本管不着,只是王爺把此事交給了我,我自然要擔起責任。穂兒,我是看着世子從小長大的,迄今為止,你可是唯一一個能靠近世子的人。”
姜穂兒一怔,這怎麽又扯上蕭元翊了?
正想着是不是要說句什麽,就聽趙夫人又道,“世子待你有所不同,府中人盡皆知,那日四小姐及笄,世子也是為了你才去為難鴻胪寺卿家小姐的,是吧?”
為難……這個詞可有些不太準确,姜穂兒忙解釋道,“夫人您大約誤會了……”
卻見趙夫人伸手将她止住,繼續笑道,“事情的經過我已經查清楚了,就是那位小姐脾氣大些,本想為難你來着,結果未成想世子就在旁邊,見狀就出來做主了,是嗎?”
呃……回想一下,事情确實就是這樣,姜穂兒無話可說,只老老實實的點頭。
趙夫人笑道,“這就是了,世子從來就不是個愛管閑事的,所以我說他待你與旁人不同,這是事實。現如今,世子也到了該成家的年紀了,我們都能瞧出來,世子對你十分上心,因此今日叫你過來,就是想問你一句,你可願做世子的人?”
姜穂兒呆住了。
做世子的人?
這,這是什麽意思?
她覺得此時自己的腦子并不是很靈光,只能看向趙夫人,試着問道:“夫人的意思是?”
就見趙夫人道,“王爺疼愛世子,也樂意成全你們,昨日同我說了,待給世子定好了世子妃,就将你送入世子房中,給你一個正式的名分。念你當初伺候太皇太後麽給咱們王府漲了臉,便許你妾的位份,可是比通房強出不少。”
姜穂兒心間一滞,總算是明白了。
他們覺得蕭元翊對自己不同,一定是喜歡自己,所以要叫自己去做他的女人。
而她這個出身,又怎麽可能當他的正妻?所以自然只能是妾。
取悅他,伺候他,做了堂堂世子的女人,大約對她也是很長臉的事情呢。
瞧瞧,還因為她伺候太皇太後有功,要給她一個妾室當當。
妾,不錯,可着實比三公子院裏那位險些被打胎的通房強出不少呢!
只可惜……
這并不是她想要的。
她清楚的明白自己與世子爺之間身份的雲泥之別,所以就算世子爺救了自己一次又一次,也從來不敢做什麽沒邊兒的美夢。
就算再喜歡一個男人,也絕不可能跟別的女人分享的,就算當下的女子們能接受,她死也接受不了。
所以在短暫的震驚之後,她依然對趙夫人道,“奴婢惶恐。奴婢感激王爺及夫人的擡愛,可是,奴婢出身卑賤,只是個燒火做飯的粗笨丫頭,如何能配得起伺候世子爺?”
趙夫人是個聰明人,一聽這話便明白了她不願意,倒也沒為難或是再勸,只颔首道,“你一點也不粗苯,你心靈手巧,是個難得的聰明孩子。”
姜穂兒趕忙道謝,看趙夫人這樣的反應,她就知道,還有後話。
果然,緊接着,就聽趙夫人又道,“你去世安苑也有一年了,應該了解世子的性子,世子是個率直的人,不像別人拐彎抹角的藏些小心思……可無論如何,世子總要成家,王爺近來也總為此事發愁,飯吃不下,覺也睡不好,咱們總得為王爺分憂不是?”
姜穂兒點了點頭,靜靜聽着趙夫人在心裏的暗語。
【她不願意做妾,那就只能遣出府了,否則整日在世子跟前晃蕩,世子哪兒還有娶妻的心思?阿彌陀佛,只可嘆我今兒要當一回惡人,可話又不能說的太狠,否則她将來一狀告到世子面前,把我記恨上了可怎麽好?】
姜穂兒心裏徹底明白了。
為了不叫對方難做,她主動道,“奴婢感謝夫人這些年的厚待,奴婢知道夫人是佛爺一樣的慈悲心腸,因此,有一事相求。”
這叫趙夫人一頓,趕忙問道,“何事?你且說來。”
姜穂兒道,“奴婢從小同阿娘相依為命,現如今阿娘已經出府一年多了,她一個人在外頭孤苦伶仃,長叫奴婢夜不能寐,因此,奴婢想求一求夫人的恩典,能否叫奴婢出府與阿娘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