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八月初，京城的天氣已經漸漸涼爽了下來。
正逢端王府四小姐蕭芷蘭及笄，當家的趙夫人便做主，發帖邀請京中貴女，要為四小姐舉辦一場及笄禮。
四小姐是端王爺長女，三位兄長出生後她才到來，雖是趙夫人所生，但從小到大備受寵愛。
也因此，京中無人敢低看，衆貴女們接到帖子後便紛紛做好準備要來赴宴。
畢竟衆人也都明白，現如今端王府有三位公子都到了婚配之年，此番的及笄禮，可能不僅是一場及笄禮這麽簡單吧。
這年頭，再富貴的人家總不如皇親地位高，因此縱使端王爺中庸了些，底下的公子們也乖戾的乖戾，纨绔的纨绔，可還是有不少人想擠進來的。
因此接到帖子後，衆女們便都盡心盡力的準備，不敢怠慢。
轉眼就到了八月初六，四小姐及笄禮的這日，端王府一早就布置好了門庭內院，迎接衆賓客們。
待賓客來的差不多時，趙夫人與各府貴婦閑話，四小姐以及小兩歲的五小姐便帶着年紀差不多的女孩子們在花園中賞花。
端王府奢侈之名外界早有耳聞，但等真的進來，衆人才知道這王府究竟高在哪裏。
——現如今已是八月秋初，花園中竟還有茉莉開放，本應在初夏盛開的海棠，這會兒也在園中妖嬈展姿，至于菊花就更不用說了，林林總總竟有十餘個品種，直叫人看花了眼。
更絕妙的，是蓮池中的蓮花，此時開的茂密不說，竟有白，粉，黃，紫，橘等五種顏色，平鋪在水面上，令人無不驚豔。
只是這花園中的植物，便已經叫人移不開眼，更別說住在裏頭的主子們了……
衆貴女們一邊裝模作樣的賞花，一邊暗暗伸長了脖子豎起耳朵，想看看王府的公子們會何時出現。
好在老天爺兵部嗟磨人，就在衆人的一片期待中，二公子蕭元泰與三公子蕭元茂終于踏進了園中。
衆人都明白，他們看上去是來向女性長輩們打招呼，實際卻是在為自己物色嬌妻人選的。
Advertisement
衆女紛紛挺直腰背，做出娴靜姿态。
然卻也都有些疑惑，怎麽沒見世子爺現身？
畢竟端王妃目前失勢，是衆所周知的事實，這也就意味着二公子蕭元泰沒什麽再繼續往上的希望了，至于三公子……
盡管其生母趙夫人目前正當家，未準也有被扶正的希望，但衆人都已經隐約聽說，這位三公子已經有通房生下了兒子，這也就意味着無論将來誰嫁給他，一進門就得要面對庶子小妾，想必日子少不得要雞飛狗跳。
因此想來想去，似乎還是世子爺更靠譜些。
更要緊的，衆人早都聽聞世子爺是有名的俊男，不為別的，能親眼目睹一下，這俊男到底有多俊也好啊！
而眼看着蕭元翊遲遲不現身，趙夫人也有些急了，畢竟今日重點就是蕭元翊，他若不來，豈不是白忙活了？無奈之下，只好朝身邊的丫頭丢了個眼色。
丫頭會意，垂頭退出，快步去了端王爺的前院。
——沒辦法，誰讓世子爺輕易勸不動呢，此番怕是要王爺親自出馬，興許還能有點辦法吧。
而果不其然，約莫兩刻鐘後，花園裏終于出現了世子爺的身影，趙夫人暗暗松了口氣，暫且把目光放到了園中貴女們的身上。
老天保佑，希望能有叫世子爺看上眼的，她在王府裏苦熬了一輩子，如今唯一能有出頭的機會，希望老天爺開開眼吧。
~~
自打調進世安苑，姜穂兒今日頭一回忙的腳不沾地。
今兒四小姐及笄，府裏要來許多貴客，趙夫人特意發話，叫她去點心房幫幫忙，做幾樣拿手的點心，為府宴增光添彩。
趙夫人與四小姐對自己一向不錯，加之她本身就是幹這個的，自然沒理由推辭，打從昨晚就開始準備食材，忙碌起來。
及至上午，她終于同另兩位師傅做好了五十餘道點心，她便喊了些丫頭，開始往花園裏送，中午天氣好，趙夫人發話要将宴席擺在涼亭裏。
因為人手有些不足，到了最後，她也只得親自上陣，端着點心送去了花園裏。
而此時的花園，正上演着衆女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吸引世子爺目光的一幕。
蕭元翊有點頭疼。
他其實挺忙，也沒什麽心思要來花園裏賞什麽花，四妹妹的及笄禮他前幾天就叫人送過去了，今日本來想出府辦事，哪知道還沒等出門，就被老爹訓了一通，硬逼着來了花園。
此時，他正坐在湖邊涼亭，面無表情的看着不遠處的莺歌燕舞。
——那些女子裝扮的花枝招展，或是端莊，或是妖嬈的模樣，眼神卻總時不時往他這裏瞟。
不遠處的假山後頭，有人正一邊悄悄瞅他一邊竊竊私語——
“那位就是世子了？果然天人之姿！”
身穿鵝黃襦裙的少女說完，面上已經一片緋紅。
卻聽另一位頭戴金簪的少女道，“世子确實好相貌，可聽說性子十分孤冷，并不易接近。你瞧，方才二公子與三公子還去同四小姐打招呼，可這位爺一來就坐到了這裏，根本不理旁人，看來傳言不假。”
鵝黃襦裙少女卻并不以為然，輕笑道，“不試一試又怎麽知道？且看我的。”
說着便理了理衣裙，要去到涼亭中。
哪知一旁有人端着托盤路過，躲閃不及，正與她撞到了一起，頃刻間托盤及裏頭的東西落地，瓷碟碎裂，才出爐的金燦燦的杏仁餅更是撒了一地。
鵝黃少女懵了，待反應過來才發現，與她相撞的是個丫鬟，年紀看上去與她差不多，模樣似乎生的也還不錯。
然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經剛才那一撞，有點心的碎屑蹭到了她紗制的裙子上，看上去星星點點。
少女登時就急了眼，皺眉道，“哪裏來的丫鬟，走路不長眼睛嗎，這可是我前日才做好的煙羅紗！”
姜穂兒也沒想到那假山後頭會藏着人，且還那麽突然的一下就竄了出來，今日府裏丫鬟緊缺，她手裏端了三碟的點心，把托盤占的滿滿的，原本就走的小心翼翼，那一瞬之間根本來不及躲閃，眼看那好不容易才烤出來杏仁餅就這麽被糟蹋了，她也很冤枉的好不好。
然無奈對方是客人，她只是個下人，所以她只能先垂首道了個歉，“請姑娘恕罪，奴婢并非有意沖撞。”
對方卻不依不饒，哼道，“你并非有意，已經将我的裙子弄成這樣，你若是有意還怎麽得了？看你兩只眼睛也不小，莫非是出氣的？”
說實話姜穂兒在王府裏當下人當了八年多，這還是頭一次遇見說話這麽難聽的主，心間一時也是氣憤委屈，畢竟今日若論事實，是這女子撞了她才是。
可她偏偏不能同對方講理，因此只得再道了一遍歉，“是奴婢不好，請姑娘消氣。”
卻聽鵝黃女子哼道，“說得輕巧，好好的裙子被弄成這樣，叫我如何消氣？”
這可是她提前籌謀了好久才定好的衣裳，眼下成了這樣，叫她怎麽有臉去跟世子也主動打招呼！
姜穂兒心道我辛辛苦苦做好的點心又到哪裏賠去？然只能默默嘆了口氣，再度低頭賠罪道，“不知姑娘可帶了備用的衣裳？若是有，奴婢服侍您更換一下可好？”
若是沒有想必也沒關系，姜穂兒知道四小姐心善，且與面前這女子看來差不多身量年紀，若去求一求四小姐，定也能求來一身衣裳叫這女子換上。
她已經是誠心想解決問題，哪知這女子再度打量她一遍，見她一身普通奴婢的裝扮，且身上還帶着廚房裏的煙火味，便認定了她只是個燒火做飯的，火氣也随之愈發大了起來，哼道，“本姑娘換衣裳還用得着你來服侍，你是哪裏燒火做飯的，沒的弄髒了我的裙……”
“何事如此吵嚷？”
黃衣女子的話還未說完，就聽旁邊響起一道聲音，伴随着一青年的身影到了面前。
女子順着看了一眼，不由得一怔，原本在涼亭裏坐着的世子爺，竟不知何時來到了跟前。
原本費盡心思要靠近的人竟然一下就到了眼前，黃衣少女險些被驚喜砸蒙，然轉念想到當下的情景，立刻改換了神色，做出溫柔大度的模樣，道，“也沒什麽，是我方才走路不小心，撞翻了王府丫鬟的碗碟，這丫頭有些太緊張了，一個勁兒的要給我賠罪……其實沒什麽大礙。”
【不成不成，難得與世子如此近距離說話，我可不能那般，想來世子方才離得遠，應是沒看到的，想我堂堂鴻胪寺卿之女，一定是寬容大度，如此才能勝任世子妃才對。】
姜穂兒，“……”
這樣來去自如的演技，她由衷地佩服。
不管蕭元翊有沒有看到方才的真實情景，她此時都來不及與這女子掰扯了，畢竟說出來有沒有人護着她是一回事，她手裏的點心摔到了地上，得趕緊回去補才行。
所幸這女子當着蕭元翊的面大度說不計較了，那她就趕緊回去重新端吧。
哪知還沒容她退下，卻聽蕭元翊問她，“她說的是真的？”
這話叫黃衣少女一愣，緊跟着又緊張起來，生怕姜穂兒再狡辯什麽，敗壞她的形象。
所幸的是，這小丫頭還算有眼力，垂頭對世子道，“是奴婢走路不小心，把點心撞到了這位小姐身上。”
黃衣少女暗自得意，心道世子爺這回該要好好安慰她了吧。
果然，就聽見蕭元翊發話，“既如此，那是端王府招待不周了。”
黃衣少女做謙虛狀，“世子言重了，不過一件衣裳，小女回去自己清理就好。”
哪知蕭元翊竟順勢點頭，“也好，不過不必等回去，此處就有水，清理起來應該是很方便的。”
黃衣少女：“？？？”
姜穂兒，“？？？”
隐約意識到世子爺要幹點出人意料的事怎麽辦？
果然，就在黃衣少女還在揣摩世子爺此言之意的時候，世子爺又進一步明示道，“這一湖的水，可能洗幹淨你的衣裳？”
姜穂兒，“……”
她就知道，啧。
很同情的用餘光掃了掃那位鴻胪寺卿家的小姐。
而鴻胪寺卿家小姐本人早已經愣在了那裏：“世，世子……”
蕭元翊雙眸冷了起來，道，“既然是在這裏弄髒的，就在這裏洗幹淨的好。”
說着又補充了一句，“這湖水随便你用，現在就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