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姜穂兒今日身穿茜色霞帔,黃色大衫,上繡織金雲霞的花樣,頭戴後妃鳳冠,杏目潋滟,蛾眉皓齒,宛若一抹豔麗的彩霞,照進了深冬的宮廷。

看慣了她往常清秀的模樣,此時陡然做濃妝,這叫人驚豔的移不開眼。

身穿龍袍的蕭元翊端坐,眼見她恭敬朝自己行過大禮複又平身,眼眸含羞帶怯的悄悄看向自己,不由得心火大動,某一瞬間,真想直接就在這關雎宮歇下。

然而此乃大白天,前朝的文武百官還在等着他開宴,他唯有努力叫自己鎮定下來,回去了華蓋殿。

而姜穂兒也出了關雎宮,去了為女眷們舉辦宴會的柔儀殿。

按照慣例,皇帝登基,自有皇後主持柔儀殿的大宴,然如今宮中沒有皇後,唯一的女眷姜穂兒又太過年輕,今次今日的儀式便由趙太妃出面主持。

趙太妃即從前端王府裏的趙夫人,也算是姜穂兒的熟人了,姜穂兒向其行過禮,又等着一衆宗親命婦們給自己行禮。

這可是新帝登基的大宴,近日能來參加的,皆是皇室宗親,及朝中舉足輕重的勳貴家屬,什麽一品的诰命,王侯的正妻,無不穿戴整齊的向她垂首問安,姜穂兒甚至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啧,有句話怎麽說的來着,“十年河東轉河西,莫笑窮人穿破衣”,她此時不由得想起往日為奴時,那些曾給過自己與阿娘白眼的人們,真不知眼見她此時的模樣,那些人會怎麽想?

行過禮後,晚宴正式開始。

說實話,姜穂兒頭一回參加這種大場面,也是難免有些緊張,但所幸這幾日宮中的教養嬷嬷教了她不少禮儀,身旁還有落梅時時提醒,她勉強能鎮得住場面。

只是總能感覺到有一些似有若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今日來赴宴的命婦中有不少人帶了她們家族中的妙齡女子,其用意自不必說,而姜穂兒作為後宮目前唯一的女眷,俨然已經成為她們的“假想敵”。

【啧,這就是那個新封的貴人?瞧着也不過中人之資嘛,陛下怎麽會為了她不選秀?】

姜穂兒試着循聲望去,極想看看這位評價自己為“中人之姿”的女子會是何等佳人,哪知卻瞧見一個圓臉的胖女,腰身之肥碩,簡直能抵兩個她了。

姜穂兒,“……”

好吧,她一點也不生氣了。

又聽有人心道,【聽說這女子是陛下親自從江南帶回的,前晚侍寝,今早就封了貴人,其家中似乎并沒什麽背景,可見其手段厲害,日後我若進了宮,一定要小心防範才是。】

咦?難得還有位瞧得起她的,姜穂兒又循聲望去,見到一位清清瘦瘦姿态娴靜的女子。

瞧外貌似是位知書達理的,沒料到原來城府這樣深,姜穂兒面上不動聲色,心裏替蕭元翊感慨,不知若他知道這些女子們都在想辦法成為他的女人,他可頭大?

議論她的心聲太多,那些女子們看上去規矩之禮,心裏說啥的都有,姜穂兒暗嘆了一口氣,不忍再聽,兀自嘗起面前的菜來。

唔,大廚的水平倒還不錯,這鳝段煸的酥嫩入味,不知可有什麽秘方?

~~

今日的宮宴正式隆重,卻并不敢拖沓,不過一個時辰就到了尾聲。

姜穂兒如今身份尊貴,自然是該提早離席,待趙太妃起身後她便也跟着起了身,身後的女眷們齊齊起身相送,恭敬道,“恭送貴人。”

姜穂兒盡量擡首挺背,做出貴人該有的娴雅姿态,在殿中略過一陣香風,而後消失在衆人的視線中。

今日的表現還算完美,唯一就是她剛才太過專注在吃上,一個沒留神,就給吃多了。

如此回去怕是會積食,趁着今日天氣好,她決定不做轎了,一路散步回去順道消食,左右宮中今日裝扮的十分喜慶,她親自走走,飽一飽眼福也好。

她便發話叫轎夫回去,只留了落梅陪着她走。

經過前不久的那場動蕩,宮中有些冷清,所以姜穂兒走了一陣,并沒碰見閑雜人等。

要不說欽天監還是有幾分真本事的,瞧選的這個日子,天氣晴好,風和日麗,頭頂湛藍的天,萬裏無雲,雖是寒冬臘月,但陽光照得人暖洋洋的,甚是舒服。

姜穂兒正想同落梅感慨幾句,還沒等開口,卻聽見了一旁別人說話的聲音。

“姐姐可瞧見了今日那位谷貴人的樣子?倒确實有幾分姿色,但也不至于驚為天人吧?怎麽就把陛下迷住了呢?連選妃都不選了!”

這聲音來自一處假山的後頭,聽着該是位年紀不大的女性。

由于語句中提及了姜穂兒,立時就吸引了主仆倆的注意。

落梅身為關雎宮掌事宮女,自然不能由着別人如此嚼主子的舌根,登時便要出去訓斥,哪知姜穂兒卻将她一攔,搖頭示意她先按捺,繼續往下聽聽再說。

果然,便聽又有一女子道,“這你就不懂了,這世間就有不少這樣的厲害人物,樣貌雖不出衆,卻極會魅惑人心,手段絕對是你想象不到的,再說,她原本就是端王府的家奴,近水樓臺先得月,許是早已與陛下提前建立起了感情。無論如何,也總比我們這些連陛下面都見不上的強多了!”

“就是,”先說話的那女子哼道,“我當是什麽厲害人物,原來是從前端王府的家奴啊!啧,這些個奴婢最是不端,平日總一心想着如何勾引主子,飛上枝頭變鳳凰!”

好嘛,這下可把落梅都給得罪了,落梅再也忍不了了,得了姜穂兒的眼神同意後,立刻清嗓出聲,“何人在此喧嘩?”

假山後頭的人給吓了一跳,趕忙伸頭出來看,待看清是姜穂兒,臉色登時就變得尴尬至極。

而姜穂兒跟落梅也看清了,這二人穿着隆重,绫羅金簪,俱是貴女的打扮,想必是今日來赴宴的哪家的貴女了。

“見過貴人。”

二女驚訝過後強壯淡定,試着給她行禮,都在心間暗道,【不知她是不是才來?方才的話可聽到了沒有?】

姜穂兒心間冷笑,心道這兩人莫不是傻,如若沒聽見她們說話,她出聲把她們叫出來幹嘛?

哪知還沒等開口,就聽其中一人又在心間暗道,【不過看她的樣子,就算聽見了也該無事,他她一個才受封的小小貴人,有沒有家族之稱,還真能不給我們順平侯府面子?】

姜穂兒便明白了,原來這人是順平侯府的。

其實她布衣出身,素來沒什麽架子,從前也吃多了虧,一向喜歡與人為善,能不生事就不生事的,然而對方既已如此輕視她,她再不立立威可就不像話了,于是她出聲道,“兩位這是在此消食呢?這麽大冷的天,宮宴散了還不趕緊回家?”

她斂了笑意,看上去有些兇意,終于叫二女不敢輕視,答說,“啓禀貴人,我們正要回去呢,但因馬車在宮門外,需步行出宮……”

“二位姑娘請注意,”

落梅立時打斷道,“貴人身份尊貴,二位豈敢在貴人面前自稱“我們”?”

二女一愣,只好先賠不是,那當姐姐的道,“是是是,是小女等口誤,還望貴人海涵。”

心裏卻哼道,【擺什麽架子?哼,這若是宮外,她一個王府的奴婢豈敢對我們侯府貴女如此立威?】

姜穂兒聽得清清楚楚,心間冷笑一下,立時發話道,“原來是順平侯府的姑娘們,聽聞順平侯府向來注重規矩,姑娘們想必并非自大無禮之人,一時忘了也是有可能的。”

二女意外她竟然知道她們的出身,又覺得她這話似乎話裏有話,因此一時不敢随意接應。

果然聽她續道,“但二位應該知道,這可不是宮外你們自家府裏,一言一行都需謹慎,如方才那般随意在背後嚼人舌根,一不小心可是會落下禍根的。”

二女頓時被噎的厲害,互看一眼後,趕忙又向她賠罪,那當妹妹的道,“貴人息怒,貴人想必是誤會了,方才小女們并未嚼什麽舌根,只是說的自家府裏的事,貴人想必是挺錯了吧?”

呵,這兩人臉皮可真夠厚的,竟然還不承認,落梅立時出聲道,“二位姑娘,做人貴在坦蕩,方才我們貴人聽得清清楚楚,您二位還抵賴什麽呢?難道是我們貴人耳朵不好使了?還是你們腦子不好使,自己說過的話,轉頭就忘了?”

“……這,”

當妹妹的一頓,心道這什麽貴人的奴婢還挺厲害,有心還想在狡辯幾句,卻忽聽又有聲音從不遠處傳來,“貴人?”

幾人一道回頭去瞧,卻見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富江。

富江今日也穿得喜慶,一身朱紅的曳撒,加上微微隆起的肚子,顯得人相當有分量,卻一臉笑意的向姜穂兒行禮道,“哎呦我的貴人娘娘,您原來在這兒呢?可叫奴才好找。”

眼見富江似乎有急事,姜穂兒只好先把二女的帳擱下,問道,“大總管找我何事?”

富江就跟看不到那二女在場似的,兀自笑吟吟的同姜穂兒谄媚,“是陛下找您呢貴人,陛下才從大宴上回來,想到您的關雎宮歇晌,哪知禦辇都到了卻不見您的人影,這不才打發奴才來找?如今找着您可就好了,請貴人趕緊回宮吧,陛下等着您呢。”

啧,陛下連歇個晌都要找她?

二女把富江的話聽在耳中,不由得心裏犯酸,哪知這個當口,卻見姜穂兒眼珠一轉,嘆息道,“我怕是陪不了陛下了,煩請大總管去回禀一聲,我耳朵大約是出問題了,要去太醫院看大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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