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午夜(二)

第二十二章

車子開了一路,賀洋也差不多是唱了一路的小曲,才把陸小姐送回她暫時與瞿晨光合住的公寓。

低吟般的歌聲似淺若無地萦繞在她的耳畔,她既想要昏昏欲睡,又被這聲音刺激的始終保持一絲清醒,只想要繼續一直、一直的聽下去。

賀洋讓司機将車停在附近的小花園,看到陸可琉閉着眼睛靠在車窗旁,他先起身,關上車門,又繞到車子的另一邊,再開車門将她穩穩地扶住。

新年過去,冬日的霜寒也褪去不少,四下環境寂靜幽雅,住所小樓的外面爬滿枯萎的常青藤,陸可琉被夜裏的風一吹,臉上湧起的熱度淡了下來,感覺舒服一點之後,睡意就更濃了,她有些迷迷糊糊地被他半抱着上了樓,進屋以後又被攙到沙發上。

彼此在很多時候已不需要用言語溝通,只靠動作與默契來延續事情的發展。

“我先去給你倒杯水,感覺好些了嗎?”

賀洋擡手摸了摸她的臉頰,他略帶涼意的手掌輕柔地搓揉着,讓她感覺很舒服,她便像一只小貓似得在他手心蹭了蹭,以作回應。

賀洋笑了笑,心裏浮起淡淡的波動,轉身便去找杯子。為了行動利索,他翻折起了雙臂的袖口至手肘處,倒了杯溫水,送到她的手裏。

陸可琉拿着杯子順應喝了幾口,他俯身再次靠近她的時候,她忽然擡眸怔怔地望着這個男人,錯愕的像一只受驚的小動物,那一雙盈盈水眸靜靜地看了他半晌,最後,如同認命似得覺得這依然只是一個夢境,垂頭喪氣地低了頭。

室內是溫熱幹燥的空氣,一切都像偏離了正常軌道,如果是在清醒的時候,陸可琉無論如何都不敢跨越那道屏障,她連多說一句都怕會将兩人的關系再次推向毀滅,而她也不想要他們任何人為難了。

賀洋卻在她根本還未清醒的情況下,傾過身子将她半抱在懷裏,他的手指透過衣衫,摸到裸-露的肌膚,有微微的涼。

她連耳朵都輕微地抖了抖,男人栖身在她腰際,她感覺到他靈活的手指輕輕地來回施力,這是一種絕無可能抵擋的吸引力……她果然又在做夢了啊。

陸可琉已經不是第一次夢到當時的月夜了,她記得那些顫抖與撫摸,就像這一刻,專注又渴望的愛意一路蔓延着進入你的心底……

可是,她也用盡全力的告誡過自己不會再喜歡他,不,更确切一些來說,是“不能夠”喜歡他。

甚至就是為了等賀洋,種種錯過之下,她都沒能見到外婆最後一面。

Advertisement

陸可琉的外婆過世的時候,她就發誓不會再為了任何一個人而委曲求全。

此刻她眨了眨眼眸,慫了嘴角,忽然用極其微弱的聲音喊他:“賀洋……”

“嗯?”

“我好想外婆……”

這句話将本來濃郁的情愫乍然變了基調,賀洋面無表情了幾秒,這才放柔了聲線,摸着她的腦袋仿若欺哄:“我知道。”

她有些小孩子般的柔弱,讓他覺得心裏忽然就輕輕地一動。

“我剩下的這幾十年裏,都要想她……”

賀洋的擁抱已徹底變作寬慰與安撫,他停頓了幾秒,側目望着她說:“我也很想她,我想她一定會保佑你的,既然已經過去了,不要太難過了。”

她有些莫名的傷感,也許是因為這些話早就在幾年前就該告訴他,卻一直沒有機會。

“只有她看好我們兩個當初的戀情,誰也不支持我們。”

陸可琉說完,掩面低頭,靠在賀洋的肩膀處,大抵是這久違的姿勢讓她非常心安,又或者是寒涼的午夜終于找到一個可以依靠的臂膀,她不知不覺就真的睡着了。

賀洋就這樣維持着僵硬的姿勢,未動一下,一直等到她徹底安靜了,才動作輕緩地移開她的腦袋,将人索性打橫抱起,好好地送到床鋪上任她乖乖躺下。

因為怕她着涼,他還是替她打開了房間裏的暖氣,回頭再看的時候,陸可琉已經在床上睡得昏昏沉沉。

賀洋知道現在完全不是一個好時機,她在面對他的時候也依然有一些不該有的警惕,很多事情在這女孩的心底并未就此放下。

“小可,你真的以為在‘靖南’遇到我只是一個偶然嗎?你當年一聲不吭就搬走,到底是不是為了躲我?”

他輕聲嘆氣,看着她的時候才忍不住輕揚了嘴角,手指柔和地再次滑過她柔順的黑發色絲間,最後停頓在她領口處的結扣上,似有所回憶般地流連片刻……他何時對其他東西如此上心過了。

這才清聲說道:“小麋鹿……心悅君兮君不知,一直是你。”

賀洋在床頭給她留了一盞燈,走到客廳關掉了外面的大燈,整片房子陷入沉寂,他擡步邁出去,回頭看了一眼她,她睡得安安靜靜,連呼吸都是微不可聞,只餘一絲亮光在她的卧室,像心頭的一簇漁火,在茫茫漆黑的江面上搖曳生輝。

他站在那裏看了一會兒,才穿上外套,低頭迅速地離開。

……

大概是喝了點酒的關系,陸可琉睡得略沉,她用被子蒙住頭,到了快起床的時候,才漸漸又恢複了點意識,然而,時間依然在一秒一秒地流逝,片刻她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睡了還是醒着,腦海中的畫面卻紛沓而至。

她站在一個日光大盛的地方,有食物的香味與芍藥花的香氣混在一起,身邊還站着一個高挑的身影,她似乎在與那人賭氣,擡頭就看到和藹可親的外婆從屋子裏走出來,站在門口不遠不近地望着他們。

她瞬間盈滿淚眶,思念之情将所有防線擊潰,身邊那人對外婆言笑晏晏地說:“外婆您好,初次見面,我是賀洋。”

小陸的外婆在冰箱裏準備了綠豆湯,對他們笑着道:“天氣很熱,小可,你叫你朋友喝杯冰的飲料再走吧。”

那時候,兩人都在s市念大學,有時間就會找城市的各個地方約會,偶爾也會相約一同回老家看望親戚。

所有的裂縫與隔閡,都從他參加“燃夢少年”選秀比賽開始,陸可琉已經抱怨過許多次,但争吵的結果往往只會讓事态愈發惡劣。

過去她覺得喜歡一個人是很幹脆的事情,她會默默存下他的照片和他發來的短信,靜靜地看着他微笑或者沉默時候的樣子,還有無比甜蜜地向周圍的人談起他……但現在看來,她不能獨自擁有這些“喜歡”的感覺了。

賀洋大概是一個有“夢想”的人,他在節目上的幾次表演和亮相也足以令他紅遍網絡平臺,一舉成名。許多女孩得知他就讀的是哪一所大學,還說一定要去門口堵他……他們甚至失去了正大光明一起走在街上的機會,“地下戀情”真的太酸苦了。

陸可琉有太多膽怯,她只是一個才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就算再喜歡這個人,也不足以克服這些翻天覆地的轉變,賀洋的“受歡迎”變成了她接受不了的“缺點”,這也許就是現實的殘酷之處吧。

總之,陸可琉在被他幾次“爽約”之後,沒說一聲就跑回了西泠市,但讓她沒想到的是賀洋居然追了過來。

外婆與他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見上了第一面,她與賀洋唠嗑幾句家常,就識趣地給他們留下了兩碗冰鎮綠豆湯和獨處的談話空間。

賀洋還沒開口,就見她撇過頭去,一臉“我不想和你說話我還在生氣”的模樣,他笑着拉過她的手,小女朋友卻一直動來動去,磨了半晌,非常不配合的樣子。

“我們可不可以好好的解決問題?”

明知道有太多阻礙無法解決,但他的神情誠懇,眼神清透,此時又微微一眯雙眸,高冷又清漠的氣質叫人着迷,她看着他,只好又一次将情緒壓抑下來。

這人真是會利用自己的“男色”優勢!

賀洋與她只離得有幾尺距離,她卻開始覺得眼前這個男人觸不可及,他們的距離被越拉越遠,所看到的世界、所認識得朋友,乃至理想與家庭,都是渾然不同的,他們是不是不該招惹彼此。

“我不是有意要臨時更換約會的日子,我們節目每周都排滿了訓練,我簽了合同,很多時候都不能出來……”

這天賀洋穿了黑色的t恤,更稱得一張臉清隽,只雙眸下方有些淡淡的陰影,攜着一絲疲憊。為了來哄她,他已經浪費了一天的時間,接下來得兩天兩夜不睡,才能把落下的表演補練起來。

盡管陸可琉不喜歡他去參加節目,但每回又都按耐不住地看他比賽,當然也希望他能和彭少晖表現出衆,因為只有他,站在舞臺的炫目燈光下如同一顆寶石耀眼生輝,安靜時又能如細雨微時,潤物無聲。

“小可,你明白嗎。”賀洋沉默良久,這才重新張口,語氣凝重無比地說:“我有時氣你,但我從沒想過有一天要離開你……”

他的語氣裏竟有幾分失魂落魄,這讓陸可琉心中再堅固的城池都要瓦解。

“你明白嗎?”

“我明白啊,可是……”

就像看到你在節目裏對別的人笑,我還是會不開心。

她還是佯裝着生氣地說:“以後你呀,不能喝的熱湯不要喝,不喜歡的女孩也不要對她好。”

賀洋驀然一頓,望着小學妹傲嬌的神色,終是刮她的鼻子,語氣寵溺地回道:“那以後你啊,不能做的事不要做,不喜歡的男生也不要對他好。”

陸可琉無奈地笑了笑,賀洋擡手在她的臉頰上輕輕摸了摸,落下一個炙熱悱恻的親吻。

那天的自己,還以為這段初戀大概是能走到完滿的,她天真地以為興許有一天賀洋膩了就會放棄,或者,她能習慣這些虛僞和浮華。

就像每一座橋都該是堅固的。

每一個隧道的出口都是光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