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散落天涯

坐在寧萌鄰桌的姜泉，望着她走向門口的背影，一手端起咖啡慢慢的品嘗着，一手摘掉挂在高鼻梁上的大墨鏡，一張英氣俊朗的面容赫然呈現。

有意思。

姜泉放下咖啡杯，嘴角揚起一絲邪魅的微笑。

“寧萌——”

反應過來的方德舜冷酷的站了起來，無視咖啡廳裏安靜的氛圍，沖着她的背影高喊。

寧萌停下腳步，回過頭，冷峻的看向方德舜。目光在滑過姜泉的時候，心中一怔，這個人有些面熟，卻又記不起在哪裏見過。

“你的離職資料上，我并沒有簽字。”寒冷的聲音如同來自寒冰地獄一般。

寧萌冷峻的面容上扯過一抹更加冰冷的笑容。“放心吧方總，你的賠償金，我就算賣房、賣地、賣身也賠給你。”

“你——”方德舜一時氣結，竟說不上話來。

寧萌再也不想看他一眼，那一副惡心的小人嘴臉。這七年，她是瞎了眼嗎？

她猛然轉身，準備離開咖啡廳，卻迎面撞在一個堅硬的胸膛上，一如當年任曦明的一樣堅硬。

她的鼻子被撞得一陣酸澀，大有一種想要哭的沖動。她低着頭揉着自己的鼻子，這個時候，即使是意外，也不可以讓自己掉一滴淚。

“方總好氣派啊，竟然要逼我們家萌萌賣身？”

萌萌？

寧萌驚詫極了，這個稱呼已經有十年沒聽到過了。她擡起頭，向上看去，來者高出自己整整一個頭，所以她不得不仰起頭。

“屈總，您誤會了。”方德舜一改适才冷酷的表情，立刻堆上谄媚的笑容。“寧主管是在跟我開玩笑的。”

姜泉斜靠在茶座沙發上，端起咖啡輕輕的飲啜，一副看好戲的表情，盯着眼前的三人。

寧萌用力控制的鼻酸和眼淚，在看清他面容的一剎那，所有心底的酸澀全部湧上鼻尖，淚水便不聽話的跌落。

本來冷冷與方德舜對峙的來者，見寧萌哭了起來，立刻慌了神，像哄小孩子一般的摸着她的頭，柔聲安慰着：“萌萌，你怎麽哭了？萌萌乖，萌萌不哭……”

寧萌只是愣了楞的望着他，任由淚水的滴落，那晶瑩剔透的淚珠跌落在大理石地板上，被摔倒四散開來。

如同十年前的他們，散落天涯。

不，不是散落天涯。只有她自己被遺棄在這座城市裏而已。

這十年來，陪伴她的只有無邊的悔恨、痛苦的記憶和無盡的噩夢。

頭頂傳來他掌心的溫度，一如當年那般溫暖。可是寧萌知道，這個她少女時代曾經暗暗深戀的男子，已經完完全全的屬于另一個女人了。

寧萌心中的那個少年已經變成了成熟的男子，退去青澀後的成熟別有一番魅力。她心中一時湧起太多、太多的酸甜苦辣，很多往事一幕幕的在腦海中回放。

第一次見他，是那樣一個明媚的夏日午後。

那年她才只有十二歲。

她考上了Y市最高級的私立中學，可是她一個靠着救濟金過活的孤兒，讀讀不用交學費的普通中學，享受國家九年義務教育的優惠政策就好，為什麽偏偏被最高級的私立中學錄取？

她從孤兒院出來，第一次走了那麽遠的路，穿過大約二十幾個胡同，十幾條大街，還在一段很長的林蔭路。

她沒有坐公交車的錢，只能步行，雖然很辛苦，可是她不覺得累。當她站在私立中學的大門外時，她被那整齊的教學樓，舒服的塑膠跑道以及美輪美奂的校園所折服。

小寧萌愣住了，站在大門外，不知道陽光是怎麽轉動的，一束強烈的陽光射進她的眼睛裏，晃的她淚流滿面。

她知道自己沒有錢到這裏讀書，她已經決定聽從院長奶奶的勸告去普通中學讀書的。可是當她看到如此美麗的校園時，她還是忍不住哭了，委屈的像是被搶走糖果的孩子。

不知道在太陽底下站了多久，小寧萌感覺自己快被曬化了一般。可是她清晰的知道，自己身體裏還是儲存着無盡的水分，因為淚水并沒有在炙熱的陽光下幹涸。

一道黑影為小寧萌遮住了強烈的陽光。

小寧萌擡頭訝異的看向他，因為比自己高許多，小寧萌不得不仰視他。如同現在仰視他一樣。

在夏日耀眼的陽光下，少年英姿飒爽地站在她面前中，一瞬間小寧萌覺得自己的心髒不再跳動。她癡癡的望着他，如同數九寒天驀然看到千樹萬樹的桃花盛開。又仿若在山窮水盡處忽然見到櫻花之季的落英缤紛。她的心，瞬間化為一池春水，絲絲縷縷，層層疊疊，悄然綻開，伸向不可知的遙遠……

“哭什麽呢，這麽大的人了，丢不丢人啊。”少年揚起不屑的笑容說道。

那時年少氣盛的他，并不會像今天這般溫柔的哄着同樣哭泣的她。

因為驚呆的望着他，淚水也靜止不動，不再流淌了。

小寧萌擡起手，用手背粗魯的摸了摸臉上的淚痕。長得帥有什麽用？一點兒也不溫柔？看到女孩子哭也不知道安慰一下。

少年看着她，剛剛還哭的梨花帶雨，一瞬間就可以收起自己所有的悲傷，還真是很适合當演員啊！

小寧萌給了他一個白眼，戀戀不舍的再看一眼她本來可以讀書的校園，嘆了口氣，轉身準備離開。

少年似乎看出了什麽似的，淡淡的問：“你為什麽哭？是因為沒有考上這所學校？還是因為考取了私立學校卻沒錢讀？”

不知道是因為一下子被人戳到了痛處，還是因為自己的小秘密被一個陌生人識破，小寧萌不忿的回頭瞪着他。

少年微笑着站在原地，帶着好奇的眼神看着小寧萌。大概是因為逆着光，少年覺得站在眼前的女孩兒是那樣的不真實，仿佛他伸手一觸，就會像肥皂泡一樣，在陽光下絢麗的瞬間破滅。

“是，我沒錢讀書，這很值得你看笑話吧！”小寧萌噘着嘴，生氣的說。“那你有錢嗎？你花的還不是你父母的錢。”

“我花的自然是我父母的錢，難道你不是？”少年反問。

原本因為哭泣而微紅的臉頰，一瞬間蒼白了起來，小寧萌萎靡的低下頭。是的，她不是……

“你是孤兒？”少年淡淡的問，聲音中不起一絲波瀾。

小寧萌更加生氣了，憤怒的瞪着他，眼中仿佛要噴出火來一般。她依舊不知道自己的心情為何會如此激動？僅僅是因為他一語道破她這個陌生人的所有秘密？還是因為他淡然的口氣，高檔的服飾，讓她覺得這個世上真的有不食人間煙火的有錢人。

“我來幫你付學費吧。”少年依舊淡淡的說。

“不要。”寧萌賭氣的對他大吼。“誰要你的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