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這是吳言以前常來的餐廳,與黃浦江只隔了一條街,天臺有一個大玻璃房酒吧,視野開闊,外灘風景一覽無餘。經理認識吳言,看到他來親自招待。
張喬點了份牛排,吳言坐在他對面看他進餐。他左手拿刀切牛排,吳言笑道:“其實你左手的習慣還是沒改過來!”
“天生的,哪有那麽容易改。”張喬右手拿叉叉起一塊牛肉送入口中。
“你爺爺當年還真是奇怪,非得把你矯正過來。”吳言記得小時候經常看到張喬因為使用左手挨打,他是天生左撇子,硬生生被打成了右撇子。
張喬不語,默默換了刀叉方向。
吳言不再提過去的事情,開始講公司的事情。他出來創業,家中沒有扶持,資金上調轉不太順暢,煩惱也是不少。
“幸好有蔣樹!”吳言忽然感慨。
張喬看他,吳言笑道:“他不僅技術能力一流,忽悠人的能力也挺厲害,上次去見投資人,他打開PPT一通說,那架勢別說,有點——”
吳言翻着眼睛想着措辭:“像雷軍!”說完他又笑:“他英語口音挺重的。”
他學蔣樹說英語,怪模怪調。張喬打斷他:“這沒什麽可笑的!”
吳言不以為意:“鬧着玩嘛,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搞笑呢!”
張喬不想理他,埋頭吃東西。
吳言靜默片刻,突然想起什麽,手敲桌子道:“那天蔣樹找我問一人——”
張喬切肉的動作微頓。
“朱歡,朱歡你還記得嗎?以前0+1的那個大胖子,特厲害的那個?”吳言很興奮地說起,“那小子是個天才啊,至今為止,我再也沒有見過可以像他那樣左右手分開幹不同事的人。你還記得嗎,有次他右手碼代碼,左手玩魔方,卧槽當時看得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吳言對朱歡印象深刻,很多事他都記得。張喬聽着他的講述,慢慢地嚼着嘴裏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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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言回憶了幾段當年朱歡讓人驚豔的事跡,追着問張喬:“你還記得他嗎?”
牛排還剩一半,張喬放下刀叉,輕聲細語:“記得。”
吳言看他表情嚴肅,眼中有某種情緒慢慢氤氲開了。當年的比賽他知道內情,更知道張喬的無可奈何。他以為他已經放下,沒想到還在耿耿于懷,随口編着謊話:“聽蔣樹說,那小子現在過得挺好的,年薪百萬呢!”
張喬反問他:“蔣樹這麽跟你說的?”
“對啊!”吳言心虛地笑着,“吃完了我們去樓上喝酒吧!”
張喬沒應,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扭頭看窗外,明珠塔再光芒璀璨,也抵不過旁邊衆多高樓大廈上不停變換圖案的燈光,流光溢彩地展示這個城市的繁華。發黑的江水映着這個城市的燈紅酒綠,熱鬧非凡,不知道江底是否也一樣。
他的表情漸漸悲傷,吳言拍腦袋,覺得哪壺不開提哪壺的自己是個豬頭傻瓜。
“我媽今早給我打電話了。”張喬低聲說起。
吳言先是“啊”了聲,反應過來後沒好氣地問:“她給你打電話幹什麽!”
“她要結婚了!”
“哈?!”
張喬轉頭看着驚訝的吳言笑:“她說,她要結婚了。”
吳言看着他的笑,氣更不打一處來,拉着臉說:“她結婚關你什麽事,難不成還想讓你去當個花童啊!還有男人敢跟她結婚,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他義憤填膺的姿态讓張喬笑出聲:“她只是打電話跟我說一聲。”
吳言氣哼哼:“你還笑得出來!”當年要不是他這媽,張喬也用不着作弊,記着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耿耿于懷這麽多年。
“你也別這麽讨厭她,她畢竟是我親媽。”張喬嘆息。
吳言翻了一個大白眼。
江面上白色的高級游艇慢慢駛過,可以看到游艇上穿着白色羽絨服舉着高腳杯的男人和女人,辨不清面目。
張喬笑道:“我爸出事是早晚的,他野心太大。你知道,我爺爺總是貶低他!”
“話是沒錯,但哪有老婆舉報丈夫的!”吳言不能理解的是這個,當年張喬爸爸出事後,他爸爸都疑神疑鬼地懷疑起他媽媽,天天在家裏發表一些女人靠不住的言論,他媽媽氣得只能揍他。
“誰叫他把小姑娘帶回家玩的!”張喬搖頭笑得嘲諷,“有哪個女人能夠忍受男人把別的女人帶回家裏玩。”更何況,帶回家的女人還跟自家兒子一般大。
吳言無語撓頭,反正當年的事,孰是孰非已經說不清楚了。他只知道,張喬為此吃了很多苦。原本衣食無憂的人,陡然跌到連出國的費用都湊不齊,換他早瘋了。
“你心情不好就是因為這個?”吳言看張喬。
“沒有心情不好。”
吳言起身:“走,上樓喝酒。”
張喬沒動,看着窗外道喃喃自語:“這次是真的只剩下我自己了。”
吳言在他臉上看到了寂寞、難過……各種情緒混在一起,組成了他看不下去的脆弱。
“上樓喝酒,我在這兒存了一瓶特好的威士忌!”吳言拉他。
張喬抓開他的手:“你陪我去下面走走吧!”
冬天的外灘江風刺骨,游客們拍完照就走,不敢久留。過了晚上十點,整個外灘差不多空了,只剩下五彩的燈光照在暗黑的江面上,明珠塔的影子跟着江水晃蕩。發寒的風,毫不客氣地掃在堅持留下的人臉上。
郝凡迎着江風,恨不得把臉全部埋進毛衣領口。身旁的孟玉成穿着單薄的西服,早就凍得全身發抖,卻還是拉着他不讓他走,來來回回地解釋着他和夏青的事情,以及他也喜歡男人的事情。
“大學時才明白,花了很長時間才接受這不可改變。我家裏人很保守,要是知道我的事情,得打死我。”孟玉成牙齒打顫地說着他的經歷,和很多人一樣,充滿了壓抑與無奈。他本想藏一輩子,卻抵擋不了本能。
對此,郝凡無話可說。
“這就是一個巨大的錯誤!”孟玉成起碼感嘆十遍以上了,對于他和夏青的事情。他很後悔一時沖動犯下的錯誤。
“嗯。”郝凡始終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如果他敢糾纏我,我不會讓他好過的!”孟玉成突然發着狠說,可是太冷了,他話未說完,打了個寒噤,尾音拐了個彎兒,聽起來有點滑稽。
郝凡記得夏青眼中的狂熱,帶着野獸找到獵物的快樂。
“他長得挺好看的!”
孟玉成表情微僵,眼中的狠厲成了碎片。
“他還挺喜歡你的。”郝凡想着夏青強吻孟玉成的畫面,占有欲光明正大地寫在臉上。他的霸道與大膽,讓郝凡欣賞和羨慕,是他這輩子都做不到的。
“你,你別瞎說!”孟玉成大聲駁斥,“他,他就是個變态!”
郝凡停下腳步,看着他道:“要是他是變态,那我也是,你也是。”
孟玉成一下子慌了,抓着他的手臂道:“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郝凡撥開他凍得發紅的手。
“對不起。”孟玉成道歉,“我,我,我只是害怕。”害怕被人發現喜歡男人,害怕被大家看不起,更害怕真的愛上男人。
“好冷!”郝凡裹了裹身上的大衣:“你回家吧,我也要回家了。”
“我——”孟玉成似乎有話要說。
郝凡将擋到眼鏡的毛衣領口往下拉了拉,孟玉成的嘴角在抖,不知道是不是凍的。
“我,送你。”孟玉成擠出一句。
郝凡轉頭看對岸的明珠塔,長細的塔尖指着天,黑雲好像插在上面。原來聽不到想聽的話,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是會失望的啊。哪怕,說話的人是錯的;哪怕,對此毫無期待。
“不用。”他拒絕。
“我——”
“孟玉成你走吧,太冷了,你穿的太少了,明天你得感冒了!”郝凡正色勸說他。
“還有,你要的東西我已經發到你郵箱了。”郝凡又補充道。
孟玉成愣着不動,郝凡不再看他,轉身就走。
“郝凡——”孟玉成叫他。
郝凡停下腳步,沒有回頭。
“對不起。”孟玉成說,不大的聲音被江風送到郝凡耳邊,呼呼的,很炸耳朵。
“其實,那些照片沒什麽,我早就删了。”孟玉成停頓了半晌,風更大了,吹得郝凡頭疼。路邊經過一輛警車,突然拉響的警鈴刺破了夜空。
臉上落下一絲冰涼,郝凡抹了抹臉擡頭望天,好像下雨了。
“你就從來沒有懷疑過,我是怎麽拍到那些照片的嗎?”孟玉成在他身後幽幽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