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郝凡快步往前走,刺骨的江風夾着雨絲打在臉上,吹得他全身發寒。身後沒了動靜,他忍不住停下腳步回頭看。

孟玉成背對着他朝相反的方向走去,順着風他走得很快。

如果此時他能回頭看一眼,郝凡一定坦白,他第一次拿那些照片威脅他時,他就猜到了。直男是不會去gay吧的,更不會偷拍兩個男人的接吻照片和視頻,也不會偷拍那麽多不認識的男人。

孟玉成肯定會問他,你怎麽知道我拍了別人?郝凡會誠實地回答,他曾經黑進過他的手機、電腦,該看的都看了。

他從未擔心過他的威脅,因為他是心甘情願被威脅。那會兒黎醫生說,要嘗試主動改變。比起依靠一無所知的陌生人,天天見面的男同事看起來更安全。

他只要一點點溫暖,一點點就滿足了,幫助他撐過那段最難的時間。如果孟玉成再坦誠點,他其實是個很好的人。

可惜孟玉成不是。他和孟玉成不過是彼此利用,各取所需,誰也不欠誰。可是郝凡依舊難過得心髒縮緊,胃中翻騰。變大的雨砸在臉上,又疼又冷。

吳言陪着張喬漫步江邊,曾經漆黑一片的對岸如今高樓大廈,燈光璀璨,成為這個城市耀眼的存在。吳言想起小時候頑劣的他經常挨打,聽話的張喬也經常挨打,沒有一天不挨打。

“好像整個院子的小孩都在挨打,就沒有小孩不挨打的。”吳言仔細回憶後,發現他和張喬并非最慘,同院還有一個大胖小子,因為吃得多挨打。

“那胖小子叫什麽來着?”吳言已經想不起大胖小子的名字,“他只住了兩三年吧,後來他爸去浙江當了啥幹部,一家都走了。”

“周野。”張喬說。

吳言拍他肩膀:“還是你厲害!”

“你現在也還能過目不忘嗎?”吳言随口問起。

張喬看着漆黑的江水點頭。

吳言啧嘴了半天:“你這也是天才的一種啊。”

可惜,家中無人看重就罷了,還要拼命打壓。看起來和別人不一樣又不是什麽羞恥的事情。吳言和他的爸爸一樣,對張家人的做法很不理解。吳言的爸爸常在家點着他的腦子說,要是你有張喬的腦子,我做夢都得笑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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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喬輕聲哼笑。自兩人到江邊後,他說過的話還沒超過三句,光吳言一人叽裏呱啦。熱鬧的他讓冬夜多了幾分溫暖,不至于那般難以忍受。

吳言說着說着突然打了一個噴嚏,張喬回頭一看,鼻涕都冒出來了。江風實在凍人。張喬說:“我們走吧。”

“看夠了?”吳言抹完鼻涕,又打了一個噴嚏,口水都噴出來了。就算如此,也不忘認真打量張喬,看他臉色。

張喬看着他的狼狽樣笑:“走吧,凍夠了。”

吳言見他眼中陰霾散去不少,一邊打噴嚏一邊樂呵呵地笑着:“那是,再走下去我得成冰棍了。”

兩人走回停車場時,天上下起了小雨。吳言縮着脖子感慨,幸好回得及時。張喬望着天,漆黑的雲籠罩夜空,看來要下大雨。

兩人快步跑到地下車庫尋到車,旁邊的現代車裏突然下來一人,把吳言吓了一跳。

那男人西裝革履,頭發淩亂。他望着張喬喊:“好巧啊,張總監。”

張喬上下打量他,今晚的孟玉成看起來和平日不一樣。

“和郝凡出來吃個飯。”孟玉成說。

張喬輕微地皺了下眉,吳言在一旁問:“誰啊?”

孟玉成看他皺眉,挂起了嘴角:“你要的東西已經發到你郵箱了,你和王總看了就會知道,我說的不是假話。”

張喬盯着他不說話,眼底的情緒複雜。

“我知道你對郝凡感興趣。”孟玉成一副看穿他的模樣,“不管你是因為什麽原因對他感興趣,都不要——”他停頓了一秒,換了一句話:“記得給他漲工資。”

都不要像我那樣利用他,孟玉成看着張喬在心裏說完沒說完的話。從張喬入職的第一天開始,他就知道,他早晚會離開。張喬和郝凡是同類,他們都擁有常人沒有的能力與才華。

平凡的他,不管是站在張喬身邊,還是站在郝凡身前,都顯得滑稽可笑。

“也謝謝你的推薦,讓我薪水翻了一倍。對哦,王總那邊還得麻煩你提醒他一下,我要的東西能否盡快給我。”

孟玉成說完了想說的,看着面色不霁的張喬,心裏升騰起莫名的快意。他微微笑過,重新坐回車裏,迅速開走了。

吳言看着眼中風起雲湧的張喬,嚷嚷着問:“這誰啊,聽他說話怎麽這麽讨厭呢!”

張喬望着孟玉成的車消失在拐角,他的車屁股後面有泥。他回吳言:“同事。”

“要離職了?”

“嗯。”

“那就好,看着挺讨厭的!”

兩人坐到車裏,吳言發現張喬突然看起來很疲憊,整個癱在車座裏,安全帶都沒系。吳言提醒他系安全帶,關心地問他:“你還好嗎?”

“我遇到一個和朱歡很像的人。”張喬開口說起。這個名字像一個刺,紮進吳言心裏,他踩下油門,車猛得滑出去。

沒系安全帶的張喬身體往前靠了下。

“哪裏像?長相?體型?”他故意問。

果然,被張喬狠狠瞪了,整個人瞬間有了生氣。吳言得意地哈哈笑,他知道他不喜歡聽這些話。可他見不得張喬死氣沉沉,恨不得他時時刻刻都跟他一樣,嘻嘻哈哈地樂着,玩世不恭都沒關系。他有那個本錢。

張喬又不說了,默默綁好安全帶。車駛出車庫後,順着東一路一路向北。黃浦江在右側,路邊樹木東搖西擺,漆黑江水翻滾,豆大的雨滴急促地砸在車窗上。

吳言瞟着沉默不言的張喬,追着問:“哪裏像嘛?”

“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覺挺像的。他好像也是能用左右手,寫的代碼很幹淨,喜歡聽歌。”封閉的車廂裏,張喬低沉的嗓音流動着。吳言打開了電臺,有個外國歌手在唱:

“pardon me,I didn’t realize what’s in your eyes.My arms are open wide,but I can’t infer the sight what I wanna do……”

簡單的吉他架子鼓伴奏,歌手的聲音錄得靠後,像是在一個空房子裏吟唱,寂寞到哀傷。

聽得吳言也郁悶了,他切了電臺,一對男主持正在怼天怼地地幫人解決感情問題。

“你這就是犯賤,人都不愛你,你還上趕着,太賤了!”

聲音妖嬈的男主持特憤恨地說着。

另一個同款聲線的男主持附和:“對啊,不愛你的人幹嘛老是抓着不放,你不是真的愛他,你不過是想證明自己的魅力,說白了就是自戀!”

“對,自戀!”

“沒錯,太犯賤!”

吳言和張喬同時聽笑了。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吳言再次切了電臺,終于換到一檔正常的,正在做午夜天氣預報,說明後兩天有大雨。

吳言沒好氣地說:“這世界上天才很多,不止朱歡一個。我覺得我們家蔣樹也是個天才,你怎麽就不覺得他像朱歡?!”

張喬無語地看他,吳言斜眼掃過他:“你別忘了你自己,你也是天才啊,我的天才喬喬!”

張喬搖頭:“我不是。”起碼和朱歡相比他不是,和郝凡相比,他好像也不是。

“你都不是天才,我得是個白癡了。”吳言不平道,“天知道,小時候我多想跟你換腦袋啊!”

張喬被他不爽的語氣逗笑。

外邊的雨下大了,車窗上的雨水像瀑布一樣。

司機看着渾身淋濕的客人發抖地坐到車裏,擔心地問道:“您這凍壞了吧?怎麽不找個地方躲雨呢?您去哪兒?”

面色蒼白的年輕客人聲音發顫地回:“黃家路99弄3號。”完了又問師傅:“有沒有塑料袋,我想墊着車座,別把您車弄濕了!”

司機回頭多看了他一眼,年輕人凍得發白的臉上挂着不好意思的笑,把車前的紙巾盒扔到後面:“不礙事,你先擦擦水,黃家路很快到!”

郝凡正身坐着,不敢靠到椅背,生怕弄濕更多地方。他抽了紙巾擦着臉上的雨水,還有嘴邊剛剛吐過的污穢,望着窗外雨幕裏的交通信號燈由綠變紅。

電臺裏陳粒骨感的聲音唱着她曾經的脆弱與不安:“不敢回看,左顧右盼不自然的喜歡,偷偷搭讪總沒完的坐立難安。試探說晚安,多空泛又心酸,低頭呢喃……”

疾馳的車輛不約而同地停下來。

猶豫了很久的吳言趁機轉頭認真地問張喬:“喬,你是不是喜歡朱歡啊?”

張喬扭頭望向窗外,隔壁車道平行停了一輛出租車,後車座的人影子模糊,似乎也在看着窗外。

同在雨夜裏的人,是不是有着同樣的煩惱和困惑。張喬默默揣測。

吳言看着他的半個側臉嘆氣:“算了,就當我什麽都沒問。都過去的人和事了,你也別一直念念不忘了。人活在這世上,身不由己的事太多了。”

張喬聽完這話,回頭淡淡地瞥過他:“那你也身不由己下,陪我去參加我媽婚禮好嗎?”

吳言拍着方向盤罵:“卧槽,我才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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