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朱砂

清晨,昏暗的天際透出袅袅煙岚,窗外的風景可以直接入畫。

窗內,霍青梅睡眼惺忪,頭一點一點的,像只啄木鳥。

耳邊傳來低沉舒緩的聲音——

“……以字見人心,以文觀生平,你的胸中無論是有豪氣溝壑,還是霧霭煙霾,其痕跡都逃不過你寫得字,你做的文。”

舒緩的聲音穿過層層霧氣而來,好像附着着濕漉漉的樹幹,蔓延至遙遠天際。

小小的手握着長長的毛筆,手腕微顫便被先生用新鮮的柳條抽了一下。

先生何人?乃

當世書法大家王書絕,世家子弟皆心向往之,可其招收弟子有限,只有寥寥數人。

“喂,你又在裝什麽死啊!”懶洋洋的聲音自耳邊響起。

霍青梅扭頭不去理會他。

“我來看看你究竟寫了什麽?”說着,嬴長安便直接伸手去奪霍青梅正在寫的字。

“喂!喂!”她立刻撲了過去,卻被他擋了回去。

他掃了幾眼字,又看了看她的神色,笑嘻嘻道:“寫的也不怎麽樣嘛!你居然還當個寶!”

“你個混蛋!”霍青梅抓住他的胳膊就狠狠咬了一口。

“啊——你屬狗啊!”

她沖着他狠狠地呲牙。

“你們兩個,出去跪着!”王書絕的聲音淡淡飄來。

廊子旁,玉階下,兩人并排跪着。

“你說你當時不撲過來肯定就不會被先生發現了。”

霍青梅冷笑,“先生又沒瞎,他一定都看見你的所作所為了。”

“那又怎麽樣,這天下就沒有我怕的人,今天連累我,你給我等着!”他圓鼓鼓的臉上不滿的神色密布。

“啧,你個大爺脾氣誰慣的,我才怕呢!”

兩個小豆丁互相瞪着,毫不相讓。

一本書正從窗子裏扔了出來,“跪遠點。”

“是,先生。”

第二天,等霍青梅迷迷糊糊地走到自己座位上的時候,就見硯臺、毛筆全都被折成了兩半。

“你!”

嬴長安扒着窗戶朝她壞笑,“這下子你可記得教訓了吧!”

“你無不無聊啊!”這都是小孩子把戲,你以為我會放在眼裏?

“你的都折斷了……我的……借你。”一個胖乎乎地像是福娃的孩子,将自己的硯臺毛筆捧到她面前。

霍青梅死死地瞪着嬴長安,嬴長安揚眉一笑,臉上明晃晃的嘲諷。

好吧,我就放在眼裏了!

她推開那個福娃的手,奮不顧身地朝嬴長安撲了過去,就與他厮打了起來。

結果……

“滾出去。”

“是,先生。”

還是老地方,兩人挨着回廊欄杆跪着,鼻尖萦繞着松樹淡淡的氣息。

“你說這次怨誰?”霍青梅斜眼睨着他。

嬴長安一臉“這還用問”。

她沖他揮了揮拳頭,“姐姐我警告你,我可跟你見過的那幫大小姐不一樣。”

他還是一張想讓人揍上去的嘲諷臉,嗤笑一聲道:“還姐姐?啧啧,你都不記得自己拖着鼻涕跟在哥哥我屁股後面的時候啦?”

開玩笑!姐姐我可是帶記憶穿越的。

“我記得清清楚楚根本沒有這回事!”

“呵呵……”

“你給我等着!”這回輪到霍青梅放狠話了。

這一天,嬴長安進門的時候特別小心,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全都仔細檢查過了,才不安地坐了下來。

“喂,你的報複呢?”他挺直腰板,努力做出一副不在乎的表情來。

霍青梅“嘿嘿”一笑,笑得他心裏忐忑不安的。

“你今天怎麽穿着一身白?”她翻弄着桌子上的紙,狀似随口問。

“怎麽?是不是覺得本王玉樹臨風,君子如玉啊!”他不知從哪裏掏出一把折扇,“啪”的一聲打開,放在胸前搖了搖,凹出一個公子造型。

“噗——哈哈!”霍青梅錘着桌子大笑。

“你知道你現在像是什麽樣子嗎?”霍青梅半張臉埋在胳膊裏,露出的一只眼朝他眨了眨。

“哼……”嬴長安扭頭不去理他。

“我現在可知道什麽叫驢糞蛋上下了霜。”

“咳”前方先生突然出聲,剛要起身的他也只能安捺下去。

等到練字的時候,各人都低着頭顧着自己要寫的,王書絕背着手慢悠悠地走過衆人身邊,偶爾點評幾句。

“你這字……”他在嬴長安身邊頓了頓,“你雖年紀尚小,可這字已成骨氣。”

嬴長安喜滋滋地站起身,朝他行了一禮。

王書絕摸了摸胡子,繼續道:“這可惜這字太過奇險詭谲,你這人的心思也必定如此。”

他一愣,呆呆地盯着那副字看,不明白怎麽就奇險詭谲了。

霍青梅見他走神,便偷偷地從袖子裏取出一個小瓶子,往他的席子上倒,朱砂流淌……

他敲了敲桌面。

霍青梅身子一抖,目光顫的厲害,低着頭道:“幹什麽?”

“你看看我這字真的奇險詭谲嗎?”

她舒了一口氣,探頭瞅了一眼,直接點頭道:“嗯,險!你這筆鋒再細些都能把紙給戳爛了。”

嬴長安一聽她這話,直接将那副字揉成了團,順着窗戶扔了出去,整個人氣呼呼地一屁股坐了下去。

霍青梅忍笑忍得整個人都顫抖起來了。

“哈哈……嘶——”小腹冷冰冰的痛感使她倒吸了一口氣。

“你這是想到什麽好笑的事情了?”嬴長安從屏風後探出一個腦袋來。

“你坐好啦!”霍青梅煩躁地小吼他,又将毯子往上提了提,手掌狠狠地壓在小腹上。

他縮回了頭抱怨道:“我以前又不是沒來過,還要這兒老什玩意兒幹什麽?”

“你還說?”

“好好好!”屏風後他影影忽忽舉起了雙手晃了晃,“你身體不好你老大,可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在笑什麽呢?”

“我在笑……”霍青梅倚着枕頭,笑道:“咱們一起跟王書絕先生學字時候的事兒。”

“哎?”他整個人都快貼在屏風上了,口中抱怨着:“你那時候可暴躁了,還好我讓着你,不跟你計較。”

“呵呵……你的臉比城牆都要厚了。”

嬴長安居然還真摸摸自己的臉,笑嘻嘻道:“這不都虧了你把臉給了我嘛!”

好啊!結果我成不要臉的了。

霍青梅的手指劃過攤面上勾纏的花枝,嘴角一勾,壞壞道:“你還記得我把朱砂倒在你席子上那次嗎?”

屏風後的嬴長安一僵,撓着頭笑道:“啊呀呀,這麽久了哪裏還記得。”

“你可不像不記得的樣子。”

見糊弄不過去,他湊近屏風,探出半個頭,陽光滿溢的眸子明明晃晃地投向她。

“不是說好不提的。”

她微微一笑,輕描淡寫道:“我忘了,不過你當時狼狽的樣子,我想我是一輩子也不可能忘記的。”

他不知道嘀嘀咕咕些什麽。

“你在說我壞話嗎?”

“說大小姐的壞話?我敢嗎?”語氣帶着淡淡的委屈,讓霍青梅忍不住打了一顫。

“好好說話。”

“要求真多,真是沒法伺候了。”

霍青梅皺皺眉,他今天的語氣有點奇怪。

“你今天怎麽了?”出門又沒吃藥?

他突然發出一陣冷笑聲,顯得屋子陰森森的,接着猛地站起身,煩躁地走來走去。

霍青梅眼瞅着他的投影從屏風的樹枝花苞走到樹幹盤結處,又返了回來。

“你怎麽沒表示?”他不耐道。

霍青梅簡直一頭霧水,“你在說什麽?什麽表示?”

嬴長安頓在了腳步,鋒利的視線幾乎割破屏風,向她襲來。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在跟我裝傻?”

什麽真假?什麽裝傻?

他這一番雲裏霧裏的話,本就讓身子不爽利的霍青梅越發的煩躁了。

“管你說了什麽,別在這裏耍你的王爺脾氣,走,趕緊走,我一點都不想看到你。”

居然敢在來大姨媽的女人面前耍脾氣,我這個時候可是比任何人都狂躁,有種你就來試試。

屋子裏詭異的安靜下來,一種凝滞感盤旋在上空。

“霍青梅,你好樣的!”說罷,他便氣勢洶洶地奔了出去,差點把端着湯碗的西水給撞到。

霍青梅坐在榻上朝天翻了一個白眼,神經病吶!

“小姐,這……這是怎麽了?”西水端着碗,繞過屏風。

“我哪裏知道呀,煩死了。”她一掀攤子,就像鴕鳥一樣将自己的頭埋了進去。

“您今兒個本來身體就不好,還跟他怄氣,小心壞了身子。”西水扯着毯子安慰道。

霍青梅死死按着毯子不讓她拿開,悶悶的聲音從下面傳出來,“他一輩子都跟我對着幹,我看我哪天被他氣死了,他就開心了。”

西水的眼神漂移了一下。

其實,剛剛淮山王雖然臉色不大好,卻像是受了好大的委屈的樣子。

“您沒有欺負淮山王殿下吧?”她試探道。

霍青梅一把甩開毯子,拉着她的裙子控訴:“怎麽可能!像我這種老實本分的人才是受了委屈的!”

“哦……”

青梅懷疑的眼神瞥向她,“你不信?”

“信,我信小姐。”西水臉掩飾都沒有掩飾,嘴上雖然這樣說,臉上卻明明白白寫着——“你們兩個半斤八兩!”

天了嚕,我簡直比窦娥還要冤啊!

不知怎麽,一轉頭她又想起嬴長安白色長衫屁股的位置上染上朱砂通紅一片的樣子……

“噗——”

作者有話要說: “這天下就沒有我怕的人!”

“出去跪着。”

“是,先生。”

這臉被打的……

以後肯定還會有——

“我告訴你我才不怕你!”

“出去跪着。”

“是,娘子。”

今天“親戚”來了,痛的我打滾,掙紮着這個時候才碼完一章。

我為什麽這麽執着寫女主痛經梗,原因你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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