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安如
霍青梅捧着熱氣騰騰的用老姜熬的紅糖水,剛剛低頭,眼瞅着一花瓣飄飄蕩蕩地落進了碗裏。
話說,這難道就是所謂的“樹下菜湯上,飄落櫻花瓣”?
“小姐?”看着她呆愣愣的樣子,西水忍不住出聲喚道。
“西水。”
“奴婢在。”
“你去把芭蕉樹給我砍了。”
西水抱着托盤,見怪不怪道:“小姐別鬧了。”
這股火氣來的莫名其妙也去的莫名其妙,等她将心底裏的松尾芭蕉拖出來抽打幾鞭,神情也恢複正常了。
霍青梅托着碗,輕輕吹了吹。
“小姐,孟大小姐來了。”門外有婢女嬌俏的聲音響起。
“這是誰呀,聲音真好聽。”她端着碗誇獎道。
西水涼涼地看着她,就像看着一個負心的渣男。
霍青梅摸摸鼻子,朝她讨好的笑着,“當然誰也比不上我家西水了。”
“小姐快點喝吧!我去迎孟小姐。”西水抱着托盤,落腳無聲地退了出去。
她抿了口燙燙的紅糖水,只覺得這股滾燙的暖意順着喉嚨一直燎到小腹處。
“果然這個時候不出門窩在被子裏最好了。”霍青梅感嘆道,又忍不住抱着毯子蹭了蹭。
說實話到了這裏最好的一點就是不用天天早起擠公交去上班了,天天家裏蹲,簡直就是宅女的終極夢想。
可相對而言的,自由便也減少了。
雖然,她備受寵愛,可這種完全的人身依附關系還是讓人有些憂慮。
霍青梅每個月總有幾天會胡思亂想。
“青梅?”熟悉的動人聲音自門外傳來。
是安如姐?
“安如,快快進來!”霍青梅跪在榻上,探着身子朝門口望去,只見西水引着孟安如走了進來。
“安如姐……”她張開雙手,甜甜地沖她撒嬌。
孟安如無奈地走向她,将她抱緊懷裏,摸着她微涼的青絲,皺眉道:“你怎麽坐在這裏?小心受了風。”
“你說的話好奇怪,我這又不是坐月子。”
“又開始胡說了。”孟安如低頭望着霍青梅的頭頂,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
她用臉頰蹭了蹭孟安如的胸口,開玩笑道:“安如姐哪裏都漂亮,就是這胸太平了。”
孟安如身子一僵,手指狠狠地彈到她的腦門上。
“哎呦!”霍青梅捂着額頭,可憐兮兮地看着孟安如。
孟安如眼神木着,不知道思想沉浸到哪裏去了。
該不會是真的生氣了吧?
霍青梅抿着唇,拽了拽她的袖口。
她緩緩低頭,相貌依舊妩媚動人,神情卻十分奇怪。
良久,孟安如才緩緩吐了一口氣,眼中帶着深深的悲哀與自嘲。
上輩子,霍青梅也經常會看見她展露這樣的神情,似乎她十分讨厭甚至憎恨自身的存在。
“我沒事。”孟安如伸出手指探向霍青梅的臉龐,頓了頓,從臉龐便擦過,将霍青梅頰邊的碎發捋到耳朵後面,那雙沉澱着黑霧的眼睛凝視着她,“倒是你,你知道淮山王在街上羞辱了阮秋桐嗎?”
“啊……”霍青梅捏着毯子邊緣,輕輕道:“當……當時,我也在的。”
孟安如直起了腰,了然道:“一定是為了你喽?”
“哈?”霍青梅猛搖頭,“不是,絕對不是,當時……當時……”
“淮山王跟阮家又沒有什麽深仇大恨,何必這樣兩敗俱傷的去羞辱她?你說不是為了你又是為了誰?”
“誰知道……”她盯着屏風一角道。
“更何況,你愛慕顧崇文,顧家又和阮家親近,而阮家也放出風聲阮家大小姐阮秋桐到了配婚的時候……這難道還跟你無關?”
今天的人都很奇怪,嬴長安莫名其妙的發脾氣,孟安如也出人意料的變得格外嗯……有壓迫感。
被孟安如一步步逼近,霍青梅只好回過頭,看着她的雙眼,冰涼的雙手放在她的臉頰上。
孟安如眼波晃得厲害,似乎被吓住了。
霍青梅像是捧起價值連城的夜明珠一般捧起了她的臉,柔軟的微笑倒映在孟安如的眸湖裏。
“安如難道是因為我最近不找你玩,寂寞了?”霍青梅就像是一只無害的貓咪,将軟綿綿的肚子翻給自己的朋友看。
“我是真的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去羞辱阮秋桐,雖然我不喜歡她,但我也不想女神被欺負。”她真誠的說道。
而孟安如聽到“女神”這個詞,展現了一個跟嬴長安一模一樣的表情。
“呵,她算哪門子女神!”
霍青梅詫異地眨眨眼,又笑了起來:“聰明的安如能給我解釋一下嗎?”
孟安如臉頰微微泛紅,眼中光暈流轉,別過臉去,低聲道:“你老是這個樣子。”
她笑眯眯地用指腹揉了揉安如臉上那道紅霞,嬌聲道:“誰讓安如總是對我這樣好,快告訴我吧!”
女生彼此親近了,相互調戲一下也不算什麽,可是……
“不就是阮秋桐她在抓一個高門第嫁嘛,作出一副清高自诩的樣子,背地裏用盡了心機。”
霍青梅的眼睛漸漸暗淡了下來。
孟安如不可能無緣無故欺騙自己,那只有……阮秋桐真是這樣一個人,可是,如果阮秋桐的本性如此,顧崇文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他如果知道的話,又為什麽要娶一個這樣的女人?
因為愛?因為門當戶對?還是因為……
她不知道,她真的看不清了。
孟安如垂眸望着她,霍青梅此刻的臉色有些蒼白,那雙被春水潤出來的眸子也被遮上晨霧。
“她這樣很奇怪嗎?”孟安如繃緊下巴,淡淡道:“無非謀個好人家,有個好靠山,自己能做上世家正妻,最好還能控制住夫君,世家的小姐們不都是這樣想着嘛……”
“可是……”霍青梅有些急切地擡起頭,“安如不是這樣的。”
“我怎麽想你又怎麽知道?”
因為上輩子連我也頂不住壓力嫁了,而你卻一直一個人。
“因為安如不想接近任何人。”她坦誠的眼眸明亮動人,說出的話也總是令人心動。
只可惜……
孟安如自嘲一笑,“啊,你發現了。”
為什麽會露出這樣的神情?
“可是……”霍青梅緊張地潤濕自己的雙唇,每個字都似帶有千金之重,“有我一直在安如身邊,安如不會孤單的。”
那小小的試探性的柔軟的笑容就像是柳絮一般,看似輕薄,卻遮天漫地地湧向她,讓她喘不上氣來。
孟安如猛地背過身去,“就、就說的好聽。”
“哎?我可是一直最喜歡安如了。”
你是我兩輩子最好的朋友。
好基友一輩子~
孟安如僵硬着身子,同手同腳地走到屏風後面。
“你這話要是說給淮山王聽,那你可就不得了了。”
霍青梅滿不在乎道:“我跟他的關系又沒那麽好,幹嘛要說給他聽呀!”
“淮山王有句話可是說對了。”
“什麽話呀?”
“你就是個呆子!”
“安如!”霍青梅不忿地叫。
孟安如卻在屏風後發出一聲嗤笑。
霍青梅真是再也不想理她了,可過了不久,還是霍青梅先開口道:“你還躲在屏風後幹什麽?”
“我要穩定穩定情緒。”
孟安如整理了一下衣裙,似乎想到了什麽,突然問:“你知不知道你哥哥最近在幹些什麽?”
“不知道……”
依上輩子的經驗來看,大概是在跟誰打好關系,要将霍府重新扶起來吧。
“他最近可是跟婁家家主走的比較近。”
“婁家家主?”霍青梅的腦海裏立刻浮現出一個衣衫不整、顧盼風流的男人形象來。
“那哥哥不會有危險吧?”據說婁家家主最好美色了。
孟安如一噎,頓時對她的腦回路無語了,便換了一個話題道:“春圍要開始了,等我教你騎馬?”
孟安如一向對那些功夫、馬術頗為擅長。
“要開始春圍的話,那禮書院那裏怎麽辦?”
“有人不想開,自然就不會讓它開成。”孟安如說得輕描淡寫。
可是,上輩子明明不是這樣的。
霍青梅似乎陷入了一種巨大的惶恐中,合着自己重生根本沒用。
“你還希望去?”孟安如從屏風後轉了出來,霍青梅看着她裙子上褶皺的痕跡搖頭。
“那不就得了。”孟安如雙手背後,離她遠遠的,活像她是什麽傳染源似的。
“你這次好像疼得沒有往日厲害了。”她邊退後邊說:“我來只是看看你。”
“安如姐這就要走了嗎?”霍青梅萬分不舍地望着她。
孟安如深吸一口氣,伸出一只手指晃了晃,“我還是那句話,你要小心嬴長安。”
嬴長安到底怎麽你了?為什麽總是這樣強調呢?
看着霍青梅敷衍地點頭,她背在身後的手握緊了拳頭,“他的話一貫嚣張,但他确實有那個資本。”
“可是,這跟我有什麽關系?”
孟安如勾起唇角,望着房梁,微笑道:“因為你的話可是會決定很多東西的。”
越來越聽不懂了。
如果說重生之前大家說的話是在1.0的話,那重生之後簡直升級到了5.0完全聽不懂的地步。
我果然不适合用腦子思考嗎?
霍青梅默默地對着牆,咬着毯子,淚流滿面。
孟安如盯着她的後背看了一會兒,抖抖袖子道:“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門“吱呦”一聲打開,又輕輕地阖上。
“孟小姐。”西水朝她行禮。
孟安如擺了擺手,“你不用送了,我認得路,好好照顧你家小姐吧!”
“這是奴婢的本分。”西水低頭淺笑。
她冷淡地點點頭,邁出明珠苑,順着□□石頭路朝大門的方向走去。
來自湖邊的微風掀動着她的裙擺,孟安如用手微微壓了壓,拂掉上面一片柳葉,那葉片打着旋兒被風卷走。
湖邊不遠的山上,一只修長的手握住了翠綠的柳葉。
“孟家大小姐,孟安如。”溫柔如水的聲音緩緩流過。
“要說這孟家與孟安如的關系也很奇怪。”甘越寧冷冷道。
“依這位孟娘子平日的表現來看,這孟家說不好就要她當家了。”霍嘉捏着那枚葉子仔細瞧着。
“誰讓孟家就她這一個。”
整個玉京孟家就孟安如這一個後代,可現在的孟家家主卻堅決不從分家過繼,但是他與孟安如的關系卻是十分的差。
“這孟安如不比世家公子差在哪裏。”
甘越寧輕哼一聲,“就連孟小姐的身量也不比公子們差。”
霍嘉的眼中閃過一道細微光芒,迎着微風緩緩笑道:“我倒是有些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