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晚風
等秦小魚走了,蕭陟頓時身心舒暢,店裏又只剩他跟賀子行兩個人了。
他還要把油潑辣子做了,讓賀子行先上樓上會兒網。賀子行卻搖了搖頭,要留下來幫忙。
蕭陟稱出一公斤幹辣椒,然後坐板凳上開始剪辣椒。
賀子行在他對面蹲下,“久哥,還有剪子嗎?我幫你一起弄吧。”
蕭陟頭都沒擡,“別,你可千萬別碰這辣椒,這玩意兒沾手上特別難洗,洗不幹淨手再摸了身上——”蕭陟想起來這裏第一天體驗到的酸爽滋味,心有餘悸地“噫”了一聲,“總之你別碰。”
賀子行默默地看着他,沒有作聲。
蕭陟剪完辣椒,拿石臼把辣椒砸成更細的辣椒碎。
他看出賀子行有話想和他說,此時氣氛過于沉悶,便碎碎念着:“這個油潑辣子一定要現磨、現潑才行,而且不能砸得太碎,要不香味兒就全跑了。其實拿熱油潑完應該沉澱二十四小時,顏色才最好看,不過早晨的廚房是歸你姐的,我只好被擠到晚上弄了。”
他看了賀子行一眼,對方只是微微翹了下嘴角。
蕭陟停下手裏的活,“子行,有心事?”
賀子行垂着眼睛,低聲道:“久哥,你不覺得我今天……那樣,很奇怪嗎?”
蕭陟胸口發悶,裝出無所謂的語氣:“是有一點兒,不過着也沒什麽呀,誰還沒個忌諱了?”
賀子行擡起眼,直直地看向蕭陟,晶瑩的眼珠裏閃動着脆弱的光,“不是,我不是忌諱,我是恐懼。我本來沒那麽膽小的,但是自從車禍以後,我就像變了個人,再也沒法跟別人正常接觸。那些夢雖然醒來以後記不住,但好像都沉在心裏,影響着我的一舉一動,把我變得不像我。”
蕭陟迎着賀子行信賴又迷茫的目光,忽然意識到賀子行這是在向他求助啊。他忘了所有,偏偏又留下影子,這個世界之于他該有多麽的陌生。
蕭陟放下剪子站起身,盯着賀子行仰起的臉,柔聲道:“來,站起來。”
賀子行聽話地站起身,蕭陟上前一步,将他輕輕摟進懷裏。他手剛碰了辣椒,不敢挨上賀子行,便張着雙手,只用胳膊溫柔地環着他,令這個擁抱更多了幾分珍視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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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怕,你永遠都是你。如果那些夢會影響到你,你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就無視它。沒關系的,什麽夢啊、前世啊,都是過去的事,都過去了。”
賀子行又被他抱住,有些不自然,可是蕭陟堅硬溫暖的身體令他心安,讓他舍不得逃開。賀子行小心地把頭靠在他肩上,輕聲問:“久哥,為什麽你就不受那些夢的影響呢?”
蕭陟微微低着頭,偷吻着他的發絲,“你怎麽知道我沒受影響?”
賀子行驚訝地擡頭看他。
蕭陟微微一笑,“我也會受到影響。我以前去菜市場買菜被人缺斤短兩了都不敢争辯。後來夢見自己是大将軍,上過戰場的那種,醒來以後就想,老子連人都敢殺了,還不敢跟個坑人的老太太吵架嗎?”
賀子行被他誇張的語氣逗笑,從他懷裏輕輕掙出來,感激地看着他:“謝謝你,久哥,我知道你是故意逗我高興。”
蕭陟目光柔軟地看着他,“子行,你肯信賴我,我特別高興。如果以後你有了困難,我也希望你第一個想到的人是我,我會永遠在你身後邊。”
賀子行微微睜大了眼睛,“久哥?”
蕭陟堅持地望着他,“答應我。”
賀子行看他良久,緩緩點了點頭。
蕭陟做完油潑辣子,為洗澡的事發了愁。他自己用涼水就行,但舍不得賀子行跟他受罪。
賀子行提議去自己家洗,反正房子還沒退,空着也是浪費。
蕭陟想了想,“你家還是有點兒遠了,再往前走一個路口有家健身房,我之前借別人的年卡去過一次,那兒的浴室條件不錯,帶隔間的,咱們可以去那兒洗。他家年卡也挺便宜,就五百多塊錢。”
賀子行不太贊同,“五百也是錢啊,不能讓久哥因為我多花這冤枉錢。”
蕭陟“啧”了一聲,“剛還說要信賴我,這會兒就不聽話。”
賀子行一噎,“這是兩碼事。”
蕭陟笑了,“行了,你別操心了,你久哥我有的是錢。”
賀子行無奈地看着他:“久哥賺得都是辛苦錢,更不該亂花。”
蕭陟讓他跟着上樓,兩人坐床上打開電腦,蕭陟給他看自己那個外彙賬號。十幾個單子一水兒盈利的綠色,賺的最少的一個單子也賺了兩百多美元了。
賀子行很是意外,“久哥這是……炒外彙嗎?”
蕭陟得意地看着他,随手出了張逼近出場點的單子,拿鼠标指着給他看,“看着沒,剛到手三百美元,咱倆健身卡的錢都出來了。”
賀子行被他這副花孔雀的模樣逗笑,“那好吧。不過,我的卡還是我自己買吧。”
蕭陟又去揉他頭發,“再說一遍?”
賀子行笑着躲閃他的魔爪,“我不能老讓你破費。”
蕭陟試探着把手輕輕按在他的後頸上,賀子行只是怕癢般地掙了掙,笑着回頭看他:“癢!”
蕭陟一下子笑得露出了牙,手上也加了力度,牢牢捏着賀子行的後頸,另一只手作勢要去搔他腰側:“你要是再跟我犟,我就不客氣了。”他情緒激動,呼吸都是滾燙的,盡數噴到賀子行脖子附近裸/露的皮膚上。
賀子行看起來是真怕癢,哈哈大笑着使勁兒掙紮,蕭陟跟他鬧了一會兒就将人松開,賀子行直接倒在床上,胸口起伏,呼呼地喘着粗氣,一邊抱怨似的地說了句:“久哥你太霸道了。”
蕭陟單膝跪到床上,雙手撐着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聲音裏飽含熾熱:“你都叫我久哥了,就得聽我的。”
賀子行轉過臉看向他,明亮漂亮的眼睛裏盛滿笑意,卻在和他視線相對時,漸漸被另一種茫然不解的情緒代替。
蕭陟在上方看着他,一顆心跳得狂亂,簡直要按捺不住地吻上去,卻還是在最後一刻穩住心神,在這氣氛變得更暧昧黏稠前……出聲道:“我這個人,沒有朋友,沒有家人,直到遇見你,才覺得,有個人可以……信任,可以親近,真是不錯。”
賀子行眨了下眼,“是因為那些夢嗎?”
“不全是……更因為你這個人,讓我覺得投緣。”
賀子行深深地回望着他幽暗的眼睛,緩緩綻開一個笑容:“久哥,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經常覺得,好像和你認識很久了。”
蕭陟也笑起來,“我信!”他站直了身子,朝賀子行伸出一只手,就像男人之間常有的那種動作。
賀子行不再多想,把手放進他手裏,蕭陟一個用力把人拉了起來,“走,洗澡去。”
蕭陟開着他的舊面包車帶着賀子行過去,健身房還有半小時就要關門,兩人飛快地辦了卡,然後小跑着去了浴室。
這個時間更衣室裏已經沒了人,賀子行找了個櫃子把手機錢包放進去,然後開始脫衣服,t恤的衣擺被撩了起來,露出勁瘦柔韌的腰。
蕭陟的眼睛身不由己地追着他的手,在那瑩白的肌膚上盯了一瞬,突然逃也似的背過身去,三兩下脫了上衣和短褲,丢下句“我先進去了”,就大步往浴室走去。
賀子行看眼他精壯颀長的背影,躊躇了一瞬,也脫得還剩條內褲,快步進了浴室。
浴室間只有一個隔間關了門,裏面有水聲。賀子行去了這間的隔壁,喊了聲:“久哥?”
那邊水聲立馬停了,傳來蕭陟低啞的聲音:“嗯。”
兩人沉默地洗了一會兒,賀子行又敲了敲兩人之間的隔斷板,那邊的水聲又立馬停了,“怎麽了?”
賀子行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久哥,你能幫我擠一下洗發水嗎?”
隔壁安靜了一會兒,賀子行以為自己的要求太過怪異,忙又解釋:“洗發水好像是快用完了,我那個,大拇指使不上……”
“我來了。”
蕭陟腰間裹上毛巾,敲了下賀子行隔間的門,門開了道十公分左右的縫,賀子行從裏面把洗發水瓶遞了出來,露出一條溜光水滑的的胳膊和一只沾了水汽的大眼睛。
蕭陟垂眸接過洗發水,萬分感謝賀子行面對他時的拘謹。這才只是一條胳膊而已……
賀子行把手伸出來,手掌朝上,蕭陟給他在手心裏擠洗發水,黏稠的液體扭動着,在賀子行白嫩的手心上堆成一小攤。
“夠嗎?”
那只手縮了回去,門也被關嚴,門後傳來賀子行的聲音:“夠了。”
蕭陟忍不住勾起嘴角,賀子行害羞了。
蕭陟直接把洗發水瓶拿到自己隔間裏,他本來已經洗過頭發了,卻不知出于什麽心理,又擠了一些抹到自己頭發上,沖洗的時候,心裏想着,能和蘭猗的頭發一個味道了。
他飛快地沖完,然後裹着毛巾去更衣室穿衣服,等他穿好又等了一會兒,賀子行才出來。
蕭陟看見他,也說不清是慶幸還是失望,不過松了口氣是真的——賀子行竟然把幹淨衣服帶了進去,這會兒是穿好衣服出來的。
他打開櫃門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又一臉輕松地放了回去。
蕭陟将他的動作看在眼裏,心想,這兩天那個短信變态倒是消停了。
賀子行收拾好東西就要往外走。他頭發比蕭陟的長一些,拿毛巾擦過還沒全幹,剛轉身就被蕭陟拉了回來,把更衣室配備的吹風機遞給他,“吹幹了再出去。”
賀子行沒接,“沒事,我從來沒吹過頭發,不會感冒的。”
蕭陟“啧”一聲,“平時是在家裏,一會兒是要出去,現在都秋天了,晚上溫度也不高,還有風,必須得吹幹才行。”
賀子行好笑地看着他:“久哥,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啰嗦呢。”
蕭陟歪着嘴角一笑,長臂一伸箍住賀子行的腰把人拽了回來,“敢笑話我?”
賀子行立馬老實了,在他懷裏一動不動。蕭陟見他不亂動了,趕緊松了手,打開吹風機給他吹頭發。
蕭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卻好像天生就會一樣。手指從賀子行的發根溫柔地插進去,指肚碰觸到頭上再無第三個人碰觸過的頭皮,然後從發根移至發梢,柔軟濕潤的發絲在他指尖穿行而過,鼻端漂浮着洗發水清新的淡香。
吹完頭發,兩人一起走出健身房,夏末秋初的夜風吹在猶殘留着幾分水汽的皮膚上,帶走最後一絲燥熱。
開車回去的時候,路上的車輛已經很少了,繁華的街景從窗外掠過,跌進身後華燈璀璨的夜裏。
蕭陟旋開廣播,電臺裏播放着适合夜晚的輕柔的音樂,低沉優美的純樂器聲缭繞在二人身周,将他們包裹進一方私密溫馨的小天地中,毫無罅隙。
兩人回到店裏,一起上了床,賀子行同昨天一樣,跟蕭陟互道晚安後就秒睡了。
蕭陟慢慢移過去,将賀子行輕輕摟進懷裏,心裏被滿足的情緒填得滿滿當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