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夜間驚喜
天氣溽熱,紀然和同事小王支了個攤,架着大陽傘,在高級寫字樓附近做推廣,不知不覺伸出舌頭來幫助散熱。
“我去買兩瓶冰水吧,你想喝什麽?”
小王笑着說:“你都說是冰水了,也沒給我選擇的空間啊!”
紀然入職後經常和小王一組,二人已經非常熟悉,小王知道他摳門。
毒辣的日頭,似乎要把頭頂的帽子烤成脆餅,紀然高速沖進便利店,清涼的冷氣令他如獲大赦。左手拿着給同事的可樂,右手拿着給自己的純淨水,紀然把臉夾在中間,美滋滋地感受着沁人心脾的涼意。
結賬時,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有幾分熟悉的聲音:“哎?紀先生?”
紀然邊用手機付款邊回頭,看見一個長得像螳螂似的高高瘦瘦的男人,是他的前任鄰居。
“嗨,郭先生,你搬到哪個區啦?換工作了?”
“等我把面泡上,跟你說個事情。”前鄰居表情有幾分古怪,端着泡面在窗邊坐下,似乎在猶豫什麽。
紀然依舊保持着把冰飲貼在臉上的動作,坐在他旁邊,“什麽事啊?”
“你是不是惹上什麽人了?要小心點哦。”
“為什麽這麽說?”
“我是被逼着搬家的。”前鄰居用手愛/撫着自己的泡面,擔憂地望着紀然。
該不會,又是聞名……紀然緩緩放下水瓶,緊張地盯着前鄰居的嘴唇。
“3月幾號來着,想不起來了,我剛加完班準備回家。天早就黑了,有那麽點冷,我正在想該吃什麽夜宵,吃什麽呢,拉面還是飯菜呢……”
“咱們還是,跳過背景描寫吧?”紀然苦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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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啊想,突然不知從哪蹦出來一個男的,挺大的個子,把我怼到牆角,我還以為我要失身了,”前鄰居嘴唇顫抖着,眼含淚花,“吓死我了。”
“他逼你搬家?”
“可不,”前鄰居心有餘悸地撫着胸口,“他限我一個星期內,把剩餘的租期轉租給他。我說你算老幾,我就不搬家。他說,那我打斷你舅的腿。”
大概就是聞名了,除了他誰會采取這種暴力協商手段。但紀然還補問了一句:“他長什麽樣?”
“挺帥的,眉毛很濃很長,眼窩深深的,鼻子高高的,但怎麽看都是個反派的感覺,帶着股痞氣。”
是那個野人沒錯。
“我和房東一商量,直接坐地起價,也還不錯……”前鄰居突然低呼一聲,“我的面湯泡沒了!”
紀然想起同事小王還處于幹旱狀态,急忙起身,“你快吃吧!我回去工作了。”
“你小心點啊,小心他誘拐你女兒。”
“多謝你。”這個他倒是不擔心,如果聞名有心如此,恐怕樂樂都被轉手十回了。
“你這身運動裝适合你,顯得特清純,像拉拉隊的。”前鄰居說完,埋頭呼啦呼啦吃起面來。
陽傘下熱得像個微波爐,小王接過可樂,痛飲半瓶,打了個疏通下水道似的長長的嗝。
“呃……假如我指着你這瓶水救命,恐怕現在已經涼了。”
“這天氣,涼不了。”
“等會我請你吃冰淇淋。”
紀然把冰水貼在額上,望着遠處地表附近顫抖的熱浪,揣摩着聞名的心思。他認識自己,而自己記不起他,這種信息的不對稱,有時候是極為可怕的。想着想着,紀然竟打了個寒戰,手機也跟着震了一下。
是他正在想的那人發來的消息:“留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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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為什麽只有我沒有媽媽,別的小朋友都有媽媽。”
紀然把正在讀的故事書搭在膝頭,看向小床裏的女兒。樂樂眨着又黑又圓的眼睛,抓着自己的一只小胖腳摳得正歡,似乎還想舉在嘴邊啃,但受到身材限制未能如願。
“這個呢,每個小朋友擁有的人是不一樣的,別人比你多了個媽媽,你比別人多了小叔和太姥爺啊。”
“阿亮有一個叔叔,一個姑姑,還有太姥爺,太姥姥,太爺爺,太奶奶,”這麽多的稱謂繞得樂樂話都說不利索了,嘴角流下口水,“可他還是有媽媽。”
“那他很幸運,”紀然用手帕擦拭女兒胖臉蛋上的口水,“但你得到的愛不比他少。”
樂樂似懂非懂地“嗯”了一聲,“再讀一個故事。”
終于哄睡了女兒,紀然估摸着聞名快來要飯了。10點左右,他收到了聞名的消息:“下樓一趟,給你個驚喜。”
驚喜?千萬別是驚吓。紀然想起被逼走的前鄰居,猶豫一下,從床頭櫃的抽屜裏取出那瓶自制防狼噴霧,揣進了家居短褲的口袋裏,拿好鑰匙下樓去了。
晚上涼快了一些,月夜靜谧,空氣中飄着某種花的甜香。那個高大的野蠻人伫立在車邊,穿着白襯衫,領口半敞,對步伐猶疑的紀然揚起下巴,“過來。”
他只好挪動兩條修長白/皙的小腿,慢慢蹭過去,有些不安地問:“名哥,這麽晚了,要去哪?”
聞名沒有拉開車門,而是徑直繞到車後,“在地上蹭什麽呢,你在跳探戈嗎?還是怕扯到蛋。”
紀然抓着衣角,帶着一絲怯意跟過去,惴惴不安地與男人對視。
聞名露出一個帶着幾分得意的微笑,擠了下眼睛,随後猛地打開後備箱。
“啊——”紀然腦中轟隆一聲似有驚雷炸響,捂住嘴尖叫着後退,被停車位邊緣絆了下,一屁股跌坐在草坪裏。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具屍體!不,還在眨眼睛,似乎是……
“學長?”紀然把手從唇邊移開,像是怕吵醒誰似的,啞着嗓子,“劉爍?”
後備箱裏的男人猛點頭,嗓子眼裏發出“嗚嗚”的哼唧聲。他手腳被縛,嘴也被堵着,渾身上下僅着一條內褲,臉上似乎挨了幾拳,除此之外并無其他傷痕。
聞名對呆坐在草坪上的紀然伸出手,見他沒反應,便走到他身後,大手架在他腋下,像抱小孩一樣把他拎起來。
紀然終于緩過神來,神色驚恐,抓住聞名的胳膊搖晃,“名哥名哥名哥,這是怎麽回事?”
聞名歪頭看着他,輕聲笑道:“你能不能,別總是像唱rap一樣喊我。”
“你怎麽把他給抓來了?”
聞名想當然地說:“你不是被他坑得很慘嗎?不想出氣嗎?”
“可是,這樣也太……”
學長像一條巨型毛蟲般蠕動着,用哀求的目光看着紀然,一個勁的哼唧。
“如果你敢喊,我就把你的嘴縫上。”聞名說完,就俯身“刷”地撕下學長嘴上的膠帶。
學長疼得悶哼一聲,口唇附近的胡須都被粘下來了,很快一片紅腫,像只猴子。
“紀然,不,爹……”學長顫巍巍地開口了,“爹,你繞過我吧。”
聞名鄙夷地皺眉,嗤笑一聲,“真夠不要臉的。”
回想起那極度恥辱、心酸的一天,紀然小聲罵了句“混蛋”,對着學長的臉不疼不癢地揮了一拳。原來,拳頭與臉頰擦過的感覺是這樣的,紀然并不喜歡這種殘忍的觸感。
“我對不起你,這不是回來了嗎,準備這兩天就正式向你道歉呢。”學長可憐兮兮地梗着脖子,仰視着紀然,“誰知這位,這位名哥提前把我帶來了。”
聞名的眼梢動了動,把剛叼到嘴邊的煙拿下來,“你管他叫爹,管我叫哥?”
學長楞了一下,迅速改口,“大爺,您是我大爺。”
“只是打一拳而已嗎?”聞名瞟了眼憤怒與糾結參半的紀然,“我車裏有工具,要不要用?”
紀然剛想拒絕,只見學長像魚似的撲騰了一下,“爹!你忘了咱們的大學時光了?你大一的時候,我還和你演過情侶呢!”
聞名揚了揚眉梢,臉色一沉,擡腳就踹。
學長的臉擠成一團,發出慘痛的悶哼,緩了半天,才不解地問:“您踹我幹嘛?跟您有關系嗎?”
“名哥,我不想看見他。”紀然苦澀地說。反正,這個混蛋也吓得不輕,還挨了打。雖然曾發狠說要追他到地獄的第十九層,但那又有什麽用呢?自己也會被困在那裏不是麽。
“那就扔海裏吧。”聞名輕松地說道。
聽見這話,學長聲淚俱下地哀求:“要不,我把我媽介紹給你姥爺?跟他那歲數比起來,我媽也算性/感少婦了!”
“走吧,去海邊轉轉。”聞名又把膠帶粘回學長嘴上,“砰”一聲關上後備箱。
“不不不,”紀然惶恐地搖頭,清澈明亮的雙眼瞪得老大,“我不是這個意思,直接把他放走就好了。”
聞名輕輕抿起那對薄厚适中的嘴唇,深深吸了一口煙,然後一邊噴着煙霧一邊大笑起來。
紀然也反應過來,緊繃的身體松弛了,“你在開玩笑?吓死我了。”
聞名從駕駛席取來一把小刀,再次開啓後備箱,割斷了學長手腳的束縛,後者四肢打着顫爬出來。
“你就這麽回家吧。”聞名冷冷地說。
學長像上了發條的玩具人,不停鞠躬,随後緩緩撕下自己嘴上的膠帶,面向紀然,“爹,後來王總去哪了?好久沒有他消息了。”
紀然厭惡地別過臉,“不知道。”
“那我就,滾蛋了哈。”學長慢慢後退着,在确定自己擺脫困境後,猛地轉身哇哇大叫着跑了,仿佛剛從精神病院逃出生天。
學長兔子般驚惶逃竄的背影逐漸隐入夜色,紀然感到長久郁結在心間的一股悶氣,随着夜風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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