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幫我洗澡
回到家中,女孩幫着清理血跡,紀然則下廚煮了碗面,因為聞名說餓了。
圍坐在餐桌旁,三言兩語了解事情經過後,小飛不合時宜地笑了起來,“你倆就像個書名,《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什麽曼妥思椰子四季寫的。”
女孩白了小飛一眼,“人家叫陀思妥耶夫斯基。”
“嗯,你陪文化人睡過覺,被熏陶了,有文化了。”
“切,我勤奮好學。”
聞名帶着一絲笑意,大口吸溜着面條,被繃帶裹着的左手小心翼翼地搭在桌邊。
原本光潔雅致的實木餐桌上,多了個被血染紅的窟窿,紀然盯着它,像是望着一口枯井,一道深淵。這個天大的人情壓下來,他這輩子都還不起了。
他揉揉紅腫的雙眼,擡起頭,正好與小飛的女友四目相對。女孩的頭發胡亂挽着,素面朝天,但依然是百裏挑一的那種漂亮,有點眼熟……紀然輕輕“啊”了一聲,“我見過你,在凱撒宮的夜店。”
是她,那個陪在闊少身邊笑顏如花,會說西班牙語的女孩。卸去濃妝後少了幾分豔媚,清新可愛了許多,還穿着很卡通的睡衣,和小飛身上的是情侶款。
“見過我?我叫青青。”女孩莞爾一笑。
紀然也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那天在凱撒宮的夜店,小飛是如何做到當青梅竹馬的女友在別的男人身邊陪笑時,還能惬意地胡吃海塞東拉西扯的?
如果不是心理素質過硬,就是對這份感情極度自信。
小飛和青青坐了一會,就打着哈欠回家接着睡覺了。出門前,小飛在紀然耳畔輕聲說:“名哥愛崗敬業,年年都是優秀員工,從沒出過岔子,他對你真的很夠意思了。”
紀然用弱不可聞的聲音嗫嚅道:“我知道。”
收拾好碗筷,紀然蜷縮回床上,再次不争氣地落淚。得多疼啊,疼死了吧……除了媽媽和這個男人,世界上再沒人因為他這麽疼過了。
正在偷偷擤鼻涕,聞名的聲音從衛生間傳來:“然然,過來幫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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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來了!”
紀然揉揉臉翻下床,一溜煙跑過去,發現聞名又開啓裸奔狀态了!他連忙退出來,“名哥……你很熱嗎?”
“我沒辦法洗澡了,”聞名舉着左手,像街邊的流浪狗一樣可憐兮兮地看着紀然,“幫我洗澡。”
紀然登時手足無措,連心跳都亂了節奏,“我,我不行啊,我再去叫小飛過來吧。”
“什麽叫你不行?人家小飛又不是澡堂子畢業的。”
“這,我真不行啊,我笨手笨腳的……”
聞名慢慢走近他,沉聲說:“回頭小飛再到部長那告我一狀,說我搞職場性騷擾。”
“他不會的,你們那麽鐵。”
“我是因為誰的愚蠢而被罰成這樣的,嗯?”聞名含着笑,把手舉到紀然面前招搖,“你知道有多疼嗎?”
紀然只好咬着嘴唇點頭,和聞名一起站進淋浴間,預備下河摸魚似的把聞名借給他的睡衣、睡褲高高挽至腋下、大腿根。
“脫了不就行了。”
紀然充耳不聞,“把手舉高哦,要放水了。”
先是洗頭,聞名微微低着頭,紀然在那有發質點硬的短發上和面般揉搓一陣,取下花灑沖淨。随後用浴花将沐浴露揉出豐沛綿密的泡沫,塗抹在他修長壯碩的軀體上。
不出所料,聞名又“立正”了,直不楞登的尺寸驚人。紀然只好閉上眼睛,想象自己正在刷那輛三手破車,才能不至于太過尴尬,然而紅得熟透般的耳朵出賣了心內的不安。
聞名目光深沉地盯着他,“盲人按摩?你以為你閉眼,我就不存在了嗎?”
“對,我是個唯心主義者。”或許該把這兩天命名為“互洗日”,在健身館時聞名幫他洗澡,現在又換了過來。
在煎熬中刷完“車”,紀然又細致地擦幹“車身”,為“車頭”烘幹。
一系列操作完成後,聞名還解決了一下生理問題,而且尺度極大,葷話連篇,自言自語着什麽:“然然乖,名哥不會弄疼你的……對,慢慢來,自己動……”
似乎篤定紀然不會再讨厭他。
“名哥!你不要再自導自演了!”
“那你過來跟我一起演啊。”
紀然堵住耳朵,羞憤不堪地藏進被子裏,不知過了多久,感覺有人從背後抱住了自己。
紀然微微掙紮一下,“名哥……”
“別動,手疼。”
紀然頓時像按了暫停鍵,一動不動。聞名的嘴唇輕輕在他頸間流連,呢喃道:“現在,你對我好感有多少?還是1厘米嗎?”
“多了一點。”紀然不敢說,他的心已經被前所未有的好感漲滿,甚至溢到了胸腔、喉嚨……他快要被好感嗆死了。
可他連聞名到底是誰都沒搞清楚,這真是夠焦心的。
“你今天流了好多眼淚,我又以血換淚了,不虧。”聞名醇厚磁性的嗓音帶着魔力,将紀然拉進他步步為營的陷阱裏。
紀然翻了個身,面朝着他,哀求道:“名哥,求求你告訴我,你是誰?我真的想不起來。”
聞名用右手溫柔地撫過他的臉頰,“等你喜歡上現在的我,我再告訴你,過去的我。”
“過去的你,會給現在的你減分嗎?”
“會加分,同情分,可我不想要。我不是達人秀上賣慘的選手。”
紀然沉默片刻,“好吧。”
“部長說,我可以休息一天,咱們睡個大懶覺吧。”
紀然帶着困意“嗯”了一聲,快要睡着時,卻被聞名搖醒。
“幹嘛啊名哥?”他剛朦朦胧胧地看見個錢包,正要去撿呢。
“手疼,睡不着。”
“那我陪你聊天吧。”
“我想聽睡前故事。”
“啊?”這麽幼稚的話從一個冷酷硬漢嘴裏說出來,驚得紀然睡意全無。
“給我講故事。”聞名凝視着他,認真地重複,眸中似有銀河般熠熠生輝。
“可我會的,都是适合3-5歲幼兒聽的。”
“沒關系。”
紀然清了清嗓子,娓娓道來。聲音像一杯溫潤細膩的紅酒,泛着夏末的果香,“從前有個快樂的小朋友,叫做樂樂,抱歉,叫做聞名。他呢,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有一天他遇見了一個漂亮的仙女,仙女要送他裙子,抱歉,褲子……”
紀然絮絮叨叨,低聲細語,連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都不知道,也不記得故事講到了哪裏。
他睡得很沉,醒來已是上午9點,聞名不在床上。
拉開遮光窗簾和紗幔,紀然眯起惺忪的雙眼,蔚藍無際的海面波光粼粼,仿佛灑滿了鑽石,今日是個陽光明媚的好天氣。
走出房間,紀然才發現,連洗澡都需要人輔助的男人竟然在做早餐!只見他右手執鏟,在平底鍋裏粗暴地撥弄,不知做了什麽。
紀然走到聞名身邊,好奇地向鍋內望去,一堆黃澄澄的炒蛋在瑟瑟發抖。
“名哥,你不是說做飯沒勁嗎?”
“自己做自己吃沒勁,兩個人吃就有勁。”聞名微微側目,“啊,你的臉不腫了,不過頭……”
洗漱時,紀然幾次望着鏡中的自己哀嘆。因為被迫以頭杵地,他的額頭一副紫氣東來之象,像是練過什麽鐵頭功,或者犯了中二病自己開天眼未成功。
以這幅尊容去推銷健身卡,人家恐怕會質疑他們健身館器材安全不過關。
待紀然走出衛生間,早餐已在桌上擺好。落座後與聞名隔桌相望,他略帶羞赧地笑笑。
聞名漫不經心地說:“我也不會做什麽,湊合吃吧。”
一直都是紀然早起為家人準備早餐,他還從沒享受過起床就吃飯的待遇。雖說只是面包牛奶和一大堆炒蛋,卻已經大幅度超出期待了。
“這半年不常回來,冰箱裏沒什麽東西,這些還是管小飛借的。”
“半年了……時間過得好快。你剛搬到我家對門的時候,我都要吓死了,拼命回憶到底哪裏得罪你了。”
衛生間傳來沖水聲,紀然驚了一下,随後反應過來,是高級智慧生物大黃在上廁所。
聞名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小心,“你對我的第一印象是什麽?”
“說實話嗎?”
“如果實話不太好聽的話,就美化一下再說出來吧。”
紀然回想着當時的情形,自己像剛被捉奸一樣和王總等人蹲在牆邊,兩條長腿緩步逼近,深邃的雙目,狼一樣野蠻的眼神……
“氣質獨特,痞帥痞帥的。”
“這是美化後的?”
紀然笑着點頭。
“我要聽沒有PS的。”
“像個衣冠禽獸。”紀然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聞名叉起炒蛋的手停在半空,表情僵硬,唇角中風般抽搐一下,“哦。”
“那……你對我的第一印象呢?”問完這話時,紀然感覺自己的心跳像按了快進,陡然加速。
“梨花帶雨,楚楚可憐。”
“這是美化過的?實話呢?”
“哭唧唧煩死人的慫貨。”
紀然默默吃着食物,片刻後忍不住問:“你是看了我的名字,才認出我的嗎?”
聞名把一大塊面包在牛奶裏泡了泡,野蠻地塞進嘴裏,“再加上生日……四年才過一次生日的倒黴蛋,準是你沒錯了。”
紀然有點悵惘。沒錯,他是世界上最可憐的那一波孩子之一。如果過次生日算作長一歲的話,他現在才6歲而已。
“那在你之前的想象中,我應該是什麽樣的?”
“很多種,也許有了一番成就,也許随波逐流,也許風流倜傥,也許是個禿頂發福三百斤的肥宅……就是沒想過,你會光腚蹲在我面前哭。”
紀然窘得不行,用叉子把炒蛋戳得稀碎,“沒,沒光腚嘛,有內褲的。”
聞名瞥了他一眼,低頭輕笑。
何等狠人,會在根本不清楚對方進化成什麽樣的情況下,還一直默默喜歡着?沒準對方早就成變态殺人狂了!
紀然依舊回憶不起,童年的他到底創下什麽豐功偉業,令這個男人刻苦銘心。是……在小夥伴們私下舉辦的尿得遠大賽中斬獲第一?這大概是紀然平凡人生中第一個高光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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