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煩死得了

進入12月後,天氣越發陰冷,街上倒是熱鬧起來。店鋪的櫥窗內,裝飾物的顏色逐漸豔麗,活動海報花樣頻出地刺激眼球,廣播裏重複着聖誕好去處,情侶跨年必去的浪漫餐廳……

紀然和同事一起,在健身館內布置聖誕和新年裝飾物,同時一心二用地想着,該送聞名什麽新年禮物,才不貴又不掉價?唉,幹脆在脖子上系個蝴蝶結,把自己送給他好了。

這麽一想,紀然覺得自己又鹹濕又摳門。在掏空身體和掏空錢包之間,還是前者容易一點。

就在上周,他還收到了聞名送的大衣。黑色的中長款,非常修身,價格是他只會匆匆瞥一眼就龇牙咧嘴快步走開的那種。

聞名的占有欲确實很強,連紀然穿什麽內褲也要做主。反正不用自己花錢,紀然也就随他去了,只是請求:“名哥,別給我買丁字褲那種奇怪的內褲就好。”

聞名則挑眉:“你在暗示我什麽嗎?”

手機響起,是紀敘的班主任,紀然急忙接聽:“張老師你好。”

“紀先生,紀敘沒來上課,我又沒接到請假電話,所以想問問你。”

弟弟逃學了?紀然對老師說家裏有事忘記請假,挂斷後就開始對紀敘發動連環奪命call。終于通了,紀然忙問:“你去哪了?”

“有點小事情,處理好就回學校。”

“你現在立刻馬上,回去上課,聽見沒有!”

“安心啦哥,很快就回去,拜拜。”

紀然有些焦躁,打算下午請半天假,到學校突擊檢查弟弟有沒有回去上課。

大概2個小時後,紀然接到陌生號碼打來的電話。他把手裏的LED滿天星燈串挂在脖子上,“您好,咨詢游泳健身嗎?”

“紀敘的監護人?你弟弟和人鬥毆,請來xx區xx路警署。”

“騙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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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公民,請你注意言辭。”

确認對方是貨真價實的警察後,紀然腦袋裏頓時炸開了鍋,跑到魏總辦公室請假。魏總不在,他便匆匆發了消息,驅車前往警署的路上,他已經設想了最壞的情況,甚至腦補出自己去探監和弟弟相視流淚的情景。

車停歪了,紀然顧不得調整,下車後意外發現魏總的寶馬就停在自己的破車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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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然坐在冰涼的板凳上,臉色一會青一會紅,很配即将到來的聖誕節。臉色青時,他怒瞪着目光閃躲的弟弟;臉色紅時,他偷瞄着身邊的魏總。

紀然脖子上還挂着LED滿天星燈串忘了摘下來,無意中碰到開關,正在微弱地閃着光。警察也只是多看了他兩眼,沒說什麽,生怕被投訴搞歧視。

“針對這類輕微的肢體摩擦,又是未成年人,我們以批評教育為主。既然你們認識,建議你們自己私下調解。

單親家庭,監護人更要加倍盡責,這次是單打獨鬥,下次也許就是持械,打群架,搶劫……一步錯步步錯。防微杜漸啊,兩位家長。”面前的警察輕輕敲着桌子,還給了他們兩本《李博士手把手教你讀懂青少年心理》。

紀然一看,這不是教人談戀愛那位嗎?這李博士,咋啥都懂?

出了警署,紀然連對魏總重複了十來次“對不起,我教弟無方”,魏總沒說話,擡腳朝自己兒子踹去。

事情是這樣的。

紀敘與一個女孩網戀,每天聊得熱火朝天,還盡是不健康的話題,已經到了快要奔現的節點。今天一早,紀敘照例發了個:“寶貝,起床了嗎?”

結果對方回複:“我起你姥爺!你TM誰?”

原來,是女孩的男朋友偷偷登錄了女友的社交軟件。

他們在網上用各種姿勢互相問候了對方全家,繼而約架,在街邊扭打成一團,于是就有路人報警。

踹完兒子,魏總也向紀然道歉:“對不起,是我沒有管束好孩子。”

紀然鞠了一躬,“不不,魏總,是我對不起。”

魏總兒子不服地嚷嚷:“爸,被挖牆腳的是我,挨打比較多的也是我,你道哪門子歉!”

“你給我閉嘴,回去上課!”

男孩若有所思地瞥了紀然一眼,嘀咕一句“老色鬼”就轉身離開。

魏總微窘,幫紀然把他脖子上的LED燈串摘下來,“下午不用去上班了。”

被辭退了?!紀然睜大雙眼,欲哭無淚,清俊的臉上寫滿了懇求,“魏總,我熱愛這份工作。”

紀敘不耐地撓撓頭,“哥,你能不能有點骨氣,別這麽丢人……”

魏總連忙解釋:“我不是要辭退你,給你放半天假,處理一下家裏的事吧。”

直到魏總的車駛遠得看不清牌照,紀然才收起堪稱谄媚的微笑和擺動的手臂,一語不發地坐進車裏。

紀敘愣了幾秒,坐進副駕駛。幾分鐘後,看向仿佛被施了定身術哥哥,“怎麽不走?”

紀然輕輕揉着太陽穴,“你的吃穿用度,都是你哥我天天丢人換來的。你只需要乖乖上學、放學就好,可是你為什麽連這麽簡單的事都做不好?”

“那小子說要幹翻咱全家,我一想姥爺都八十了,樂樂才三歲,豈能被他侮辱?就跟他約了一架。”

“你用嘴炮把他祖宗全幹翻不就行了,幹嘛打架?要不是魏總宅心仁厚,你讓我怎麽辦?”紀然血氣翻湧,猛砸了一下車笛,“紀敘我告訴你,被人罵幾句不算什麽,我受過的侮辱遠超你的想象!我失業了你們吃不上飯,肚子空空才叫真的受辱!”

“那我幹脆別上學了,打工貼補家用。”

“連高中都沒畢業,能幹什麽?”

“名哥學歷也不高,照樣過得挺滋潤,人家開的那車百十來萬呢,比你這個大學生強多了。”

紀然頓了頓,才說:“可他連睡覺都要睜着一只眼睛。”

紀敘臭着臉低頭不語,沒去問哥哥如何得知人家睡覺睜着一只眼睛的。紀然亦不再說話,粗暴地發動破車,打算直接回家。半路改了主意,決定提前去接樂樂。

老師見了他,頭一句話就是:“紀先生,我正想給你打電話呢。”

原來,剛剛吃午飯時,一個男孩拿了樂樂的雞腿,她便把對方打倒在地,用體重壓得人家喘不上氣來,痛哭不止。

男孩的媽媽也來了,對紀然劈頭蓋臉一頓臭罵:“你怎麽教孩子的?大人不教小孩能會打人嗎?把我兒子屎都壓出來了!沒媽的孩子就是野,教育不好就別生!”

“一個男孩連女孩都打不過——”紀敘想與她理論,被紀然攔下。

老師在中間調停,對方嘴上過瘾後終于罷休,紀然在道歉後賠了人家褲子錢,帶着樂樂灰頭土臉地走了。

“現在他也是拉庫裏,嘻嘻。”回家的路上,樂樂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

“紀樂樂,你自己檢讨一下,做錯了什麽。”紀然的聲音冷冰冰的,他的心情已經壞到了極點。

下午,聞名發來消息,說晚上想吃蒜香羊排。紀然剛從市場回來,發現家門口堵着一個中年男人,和一個老年婦女,洪福正面紅耳赤地與他們理論。

紀然示意姥爺退回屋裏,對他們說:“請問你們是?”

男人的話就像炮仗似的,把紀然給炸懵逼了:“這老頭兒在公園騷擾我媽。”

紀敘和樂樂都好奇地擠在後面圍觀。

洪福急道:“哎!可不能血口噴人,跳拉丁舞怎麽能叫騷擾呢?”

老太太也說:“他說教大家跳舞,選我當舞伴,上來就摸手摟腰,對着我頂裆擰胯……還有更糟心的,我都不好意思說。”

“妹子,我一表人才,怎麽會騷擾你呢?再說,你看看你哪有腰啊!”

紀然把姥爺推回屋裏,微掩着門,“二位想怎麽解決?”

“反正,我媽落下心理創傷了,公園裏那麽多人都看見了。”

紀然明白,對方這是要掙點零花錢。就算鬧到警察那,免不了還是私下調解。萬一這老太太躺下了,就更有理沒處說。

他只好取出錢包,戀戀不舍地搓着裏面的現金,“二百吧,普通的心理咨詢,一個小時差不多夠了。”

“八百。”

“三百。”

“七百。”

最終,對方揣走了紀然的五百塊錢,還拎走了他剛買的羊排、彩椒和青菜。

一個糟糕的氣旋在他心中慢慢生成,眼看就要發展成龍卷風。他深呼吸好幾次,才踏入家中,重重摔上門。

“今天晚上不吃飯了。”紀然冷冰冰地宣布。

“然然,我真是正經跳舞。”

“姥爺,我信你。但你下次再教人跳舞,選棵樹演示吧。”

之後直到天徹底變黑,紀然沒再說過一句話,哪怕樂樂數次拍着他的腿說“爸爸跟我玩”。

靜默中,肚子的叫聲顯得格外響亮。紀然終于還是做了飯,随意煮了些米粥,做了幾張松餅。一家人默默吃完,他盯着桌上的碗盤,不但不想刷,還想把它們全砸了。

“大家坐着別動,我有話想說。”

紀然的心态終于平和了幾分,目光在每位家庭成員的臉上稍作停留。他慢慢起身,踱步,剛想開展教育,突然踩到什麽圓柱形物體,一個後仰跌坐在地。

一根水彩筆,骨碌碌滾出好遠。

樂樂用小胖手捂住嘴巴,嘻嘻一笑。

這一摔,讓龍卷風觸地了。紀然的情緒像落在針尖的氣球,瞬間爆發。

“你們怎麽回事!要拖死我嗎?為什麽!為什麽不能讓我省點心?”他爬起來用盡全力嘶吼,臉憋得通紅,脖子上的血管都突出來了。

“一個為老不尊,一個不求上進,還有一個成天就知道吃吃吃!”

“姥爺!你年紀越大就越像小孩,逆生長嗎?返老還童嗎?能不能學學別的老人,每天安靜地發發呆寫寫字!”

“紀敘!我對你只有一個要求,就是老老實實讀書,就這麽一件事,你還做不到!等你到了18歲,就給我滾!或者咱倆換換,我去讀書,你去掙錢養我!”

“我都考上研究生了,為了你們,我放棄了!我真的盡力了!”

紀然最後看向女兒,異常平靜地說:“紀樂樂,看看你那一臉橫肉,我根本就不想要你。”

樂樂震驚地望着他。她本就沒有媽媽,而她的爸爸正在說不想要她。

紀然抿着唇搖搖頭,抓起大衣走出門去,迎面撞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抱歉,沒給你留飯。”

紀然飛速擦去眼角的淚水,側身繞過聞名,奔下樓,沿着街邊漫無目的地小跑。

冰冷的空氣灌進肺裏,又化為滾燙的淚溢出。女兒會傷心死的,也許會成為反社會反人類的女魔頭。

“然然,你在跑什麽?”

紀然略微側目,看見聞名開車慢速跟在自己身旁,大黃從後座探出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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