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天一大早趁着楊素還沒醒,祁因拉着睡眼朦胧的王昱童偷偷洗漱出門,兩人去廠裏的馄饨攤吃早飯。

馄饨攤的老板天還沒亮就起來包馄饨熬骨湯,她們來的時候第一鍋骨湯剛開鍋。

“老板,兩碗馄饨。”

祁因一邊說一邊坐下,王昱童急忙道:“兩碗馄饨再加一碗拌面!多放花生醬!餓死我了!”

老板看着她們,撈面的時候問道:“你是王建國的女兒吧?”王昱童看向他。

“你們一家不是去北京了嗎?怎麽又回來了?”王昱童接過拌面沒回答他的問題,低頭猛吃。

祁因把胡椒粉灑入熱騰騰的馄饨裏面,攪動了一番。

見王昱童吃得兇猛忍不住勸道:“吃慢點,誰跟你搶啊。”

“實在太好吃了!老板你們家拌面真是絕味!”穿着白色汗衫的瘦小老板盛了拌面标準贈送的骨頭湯給她,王昱童大口吃面大口喝湯,燙得舌頭都麻了,無怨無悔。

“你真不知道,北京什麽吃的都沒有。”

王昱童小聲對祁因說,“油餅油條都跟咱們的不一樣,而且巨大一個,又老又硬,吃完早飯我牙都掉光了。”

祁因小口吃馄饨:“聽你扯。”

“我真沒扯,你跟我去吃一次就知道了。”

“你吃烤鴨沒?聽說北京烤鴨好吃的。”

“沒呢。

我住在五環外的郊區,叫什麽昌平區,騎車到學校都要半個多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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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一點都不涼快,太陽也是老大。

我去了一周時間一直都在準備入學考試,他們那初中居然就分實驗班,想進實驗班還得考試,我還要重新讀初二,煩都煩死了。

我爸一到那裏就開始出差,幾乎都不見他在家裏待着,我媽跟到了更年期一樣天天念叨我,我都快崩潰了,哪有機會去吃烤鴨啊。”

王昱童抱怨一頓之後哭唧唧地握着祁因的手,“我不想待在沒有你的地方,我真的特別特別想你。”

祁因見老板在往這邊看,讓王昱童快點吃。

“這麽兇。”

王昱童有點不樂意,“好啦好啦我吃就是。”

“不是……”祁因當然知道她在想什麽,“你快點吃完我跟你說。”

兩人匆匆吃完往廠門口走,祁因跟她解釋:“你傻嗎?那個老板知道你偷偷跑回來了,要是跟你爸媽說的話你肯定屁股開花!”

“啊?”王昱童忍不住要回頭看他,祁因拉她一把:“別看了,反正都已經暴露,你爸媽能來接你最好。”

“不行!肯定不能讓他們知道!我爸出差了我媽忙裏忙外脾氣特別暴躁,要是被他們知道我說了謊打是不至于,但肯定要罵,特別是我媽!沒事,那個老板和我爸媽根本不熟,不會有新的聯系電話的,我們……”王昱童話說一半,突然見阿東叔叔騎着車帶她女朋友往廠裏騎,大老遠就看見了她,目不轉睛看半天了,确定是他師父的女兒立即叫起來:

“小童!是你嗎小童!”王昱童被吓得一哆嗦,見了鬼一樣看着把女朋友和自行車都抛到路邊向她飛奔而來的阿東叔叔。

“你怎麽回來了?你爸媽知道嗎?哎?你別跑!”阿東在後面追,王昱童拉着祁因玩命似的狂奔向公交車站,路過菜場時被爛菜葉滑了一下祁因的腳崴着了。

“沒事吧!”王昱童着急,阿東叔叔就要追上來了。

祁因咬牙:“沒事,走吧!”兩人迅速跑上正要開動的清晨首班三路車,阿東在後面跑得氣喘籲籲:“你們這兩個小鬼,跑得還挺快……小童!你別亂跑!”王昱童縮在車廂裏,直到三路車開遠了她和祁因才露出兩雙眼睛往外看,見阿東被他女朋友狠狠在屁股踢了一腳。

“完了,阿東叔叔肯定要告訴我媽了。”

王昱童萬念俱灰,絕望了幾秒鐘之後立即振作,“既然這樣就不用擔心了,咱們好好過周末,萬事等我回去再說。”

祁因揉着發疼的腳踝,想起今天和林醫生約好了要帶她媽媽去醫院複查這事。

三路車帶她們到了學校附近,王昱童拉着祁因下車。

她今天胃口大好,以前不愛吃的小吃燒烤今天全都要吃一遍,路邊小攤子賣的甘蔗汁也來一大杯。

外面被炸得金黃酥脆的油餅她買了一袋,咬一口,混着辛辣口感的芋頭絲和瘦肉讓她驚呼:“這才是油餅啊!”祁因和她一起坐在公交車站邊,看她吃得不亦樂乎,也是好奇:“你就走了不到一個月,怎麽跟幾輩子沒回來過似的。”

“你不懂,你沒離開過日光城。”

祁因默默地看了王昱童一眼,王昱童正被油餅辣得到處找水喝。

這一整天祁因就跟在王昱童身後,陪她走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日光城。

她們走過河堤,頭頂上飛過一群不知從哪個遠方飛來的鳥群。

祁因看着那群鳥飛過王昱童的頭頂,夕陽将她愈發修長又凹凸有致的身體映成剪影。

“小童,你又長高了。”

王昱童回頭看她,甜甜地笑:“15歲生日過完,我已經16歲了。”

兩個人在外面逛蕩了一整天,王昱童花光了所有的零用錢,只剩下返程的車票。

日光城是她們從小長大的地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似乎也沒什麽地方可去了。

王昱童一直在說着懷念,告訴自己好久不見,可是再回到這裏走完了大街小巷,才發現這裏一絲一毫都沒有改變,也沒人在乎她歡迎她,就連祁因都有些心不在焉。

“你是不是覺得我煩?”王昱童也走累了,坐在河堤邊,“突然就這樣回來,拉你到處走。”

“怎麽會。”

祁因見她總算坐下來,趕緊坐到她身邊,将酸痛難忍的腳踝放松一下。

悄悄摸了一把,似乎腫起來了。

“你一直在想其他的事情吧。”

祁因說:“本來今天要帶我媽去複查的。”

“啊?你怎麽不早說?”“你明天就要走了,我想陪陪你。”

王昱童不說話了。

直到夜幕降臨她們才疲憊地往回走。

走到衛生所樓下時王昱童突然說:“我不該回來,我是說真的。”

祁因的确是累了,想要随便再哄哄她,一回頭看見王昱童不知道什麽時候眼淚流了滿臉。

“不是。”

祁因有點着急,看見她哭,即便有千萬句話都無法再說出口,統統換上最溫柔的安撫,“複查可以明天再去,之前是我說錯話了,你別哭好嗎?是我的錯……”祁因越溫柔王昱童就越難過,不停地用力抹眼淚,哭得一抽一抽的:“昨晚也是,我、我硬要到你家去睡,萬一被你媽媽看見,她會為難你的……你腳崴了都不敢告訴我,我真沒用……”祁因抱住她,将胸口貼在一起,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把王昱童太過真心的自責包容消弭。

大哭一場也算是排解了多日的抑郁,祁因讓她在樓下等一會兒,她先上樓收拾一下,确定她媽媽睡了沒有再下來叫她。

王昱童癡癡地看着祁因上樓,祁因總覺得她的目光不太對。

打開屋門拽下吊燈開關繩,眼前的場景讓祁因渾身發緊,生生地退了一大步。

沒有等到祁因再下來叫她,王昱童走了。

她不想再給祁因添加任何負擔,她又坐上了三路車,前往火車站。

熟悉的三路車搖搖晃晃地前進着,日光城又開始下雨。

王昱童看着坑坑窪窪的地面,這才明白日光城是她回不去的昨天,北京是她不願抵達的明天。

她已經不屬于任何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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