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節

得不合時宜,不知這當中是賢妃的遺憾還是愛護更多。

待程賢妃睡起,謝紅葉照例請了平安脈。賢妃道:“适才娴兒跟你說了什麽,本宮都知道了。”

紅葉忙道:“婢子知錯了,還請娘娘恕罪。”

程賢妃道:“江淑媛宮裏的薛妙鹂,你是認得的吧。”紅葉稱是,賢妃遂問道:“那你說,她是個什麽樣的人?”

紅葉垂首,努力放緩了音調,“薛妙鹂雖出身好些,到底也是奴婢,怎勞娘娘發問。”

程賢妃道:“你只回答便是。”

紅葉見應付不過,只得回道:“婢子在一年多前曾與薛妙鹂一同侍奉皇上,薛妙鹂長于籠絡人心,心氣亦比尋常女婢高些,但婢子想,這都是因為她的出身的緣故。後來沒多久,她就去服侍江娘娘了。”

賢妃冷冷一笑:“你躲得倒幹淨。”

紅葉無意做賢妃的心腹,只盡着本分,賢妃從未倚重過她,幾次試圖拉攏,都被她不聲不響地避了過去,心裏到底不快。然而謝紅葉的這兩分骨氣在太醫院早已是衆人皆知,賢妃派人去打聽過,倒有些放心。紅葉對此亦心知肚明。

“還請娘娘明示,婢子許久不曾見過她,有些事實在是記不得了。”紅葉下拜。

這倒使得賢妃有些意外,一來是涉及妃嫔争鬥的事情,謝紅葉從來避之唯恐不及,此時竟有些肯為她效勞的意思;二來她的舉動與其說是投誠,不如說是談判的先兆,賢妃着實不知,她一個醫女,想跟自己談什麽條件。

“既如此,本宮也就直說了,”她淡漠地笑笑,“鳳位空懸已久,有什麽人想借機生事,那都是難保的。本宮想知道,她薛妙鹂到底打的是什麽算盤。”

“若她不是娘娘們的人,便是她想做陛下的人。”謝紅葉知道這是賢妃的試探,平靜回答,“秀女三年一選,到明年,她就再沒有機會了。”

“謝紅葉,本宮想知道,江淑媛到底是得了什麽病。還有,本宮也不妨提點你一句,二者兼而有之。”

紅葉斂眉道:“謝娘娘,婢子知道了。”

她沒有說自己要的是什麽,其實那是不能對賢妃說的。她不想讓三公主繼續被薛妙鹂玩弄,但無論淑妃、德妃,還是自己的這位主子賢妃,她都不相信。薛妙鹂依附着一位娘娘,試圖飛上枝頭,而謝紅葉希望公主繼續留在江淑媛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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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皇帝的選擇。

十五、晚妝

寶歷十年的元夕,在風波之間,悄然而至。禁中一片熱鬧,麟德殿中有歌舞升平,而皇帝賜下的菜肴,正一道道由內侍自殿前端出,送往城中皇親和重臣的府邸。

謝紅葉在指揮着今晚其他當值的醫女熬制醒酒湯。

宴席至深夜方休,待他們最忙的時候過去,已是初更天了。

這一晚有不少家在京城的宮女,蒙皇帝的特赦,回去跟家人團聚。因江淑媛正病着,薛妙鹂本是走不開的。但江淑媛在皇帝去春禧殿看望她的時候,親自替薛妙鹂讨了恩典,薛妙鹂百般請辭,在皇帝眼裏不過是欲迎還拒,故而皇帝不為所動,她不得不走。

那一幕當中,不乏賢妃做的手腳。薛妙鹂雖不知謀事之人是賢妃,卻也明白有人要查她,到了離宮的時辰,又想法子拖延,可直到她出了春禧殿,都沒見任何可疑的人進去。

薛家的年夜飯上,先前從來沒有薛妙鹂和她娘親的地方,然而今夜她的兄長們竟專門派了車馬到宮門處等她,更為她留了位置,且是同輩人中的尊位。

薛妙鹂大驚失色,卻見二伯家裏的兄長薛瑞文端了杯酒來敬她,口中道:“妹妹韬光養晦至今,實在不易。一朝飛上枝頭,還勿忘了提攜我們這些個兄弟。”

定然是有人放了消息出來,大抵是說皇帝要将她納入後宮了。薛妙鹂猜想,若這消息是真,娘娘該早告訴了她——不必提娘娘,便是皇帝也不可能全無表示——故而一定是幕後之人的又一步算計,只為讓薛家人主動向皇上提起接她出宮過年,好方便那些人暗中行事。

想到這裏,薛妙鹂愈發不安。她在宮中已做下了準備,本不該怕什麽的,但攏在袖中的手還是微微發顫。這本是一雙練過銀針打穴的手,現下端一只酒杯卻也嫌沉重。“哥哥說得哪裏話,不管妙鹂以後能有什麽造化,都是借着家裏的福分。”她極力支撐着唇邊的笑容,努力讓自己顯得得意而驕傲。

罷了,成也好敗也好,能在家裏有這一夜的威風,畢竟也算出了一口沉積二十年的惡氣。

何況,焉知他們今夜所言,沒有成真的機會。

薛妙鹂這樣想着,笑意就漸漸舒展開來,成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樣。

而謝紅葉正因為皇帝的一句話,随駕前往春禧殿。

江淑媛卧床不起,自然沒能去參加宴會。三公主不見了薛妙鹂,就纏着大公主玩鬧,待得玩累了,兩個孩子睡在一處,皇帝讓宮人把她們一并送回賢妃的啓祥閣去了。

照規矩,這時便要派一個奴子,去春禧殿知會一聲。賢妃便提起江淑媛養育公主辛苦,又在病中,未免可憐,皇帝遂發了話,說待到宴會結束,去春禧殿看看,适才路上問起江淑媛病得如何,經人提醒,才想起薛妙鹂出了宮去,便問起今日誰人當值。一群當值的醫女當中,他最熟悉的便是謝紅葉,于是傳了她來。

謝紅葉不知賢妃為今日預備了多久,事到臨頭,竟看起來如此順理成章。

而自從去春禧殿的話從皇帝口中說出,薛妙鹂便成了她那位娘娘的棄子。

才入春禧殿,一陣藥味就撲面而來,夾雜着久病之人微妙的死氣沉沉的味道,讓人不禁皺眉。江淑媛見皇帝來,已沒有掙紮着起身的力氣,只示意婢女秋容扶她坐起少許。

皇帝道:“不必了,你別勉強。”随後示意謝紅葉上前。

紅葉見禮之後為江淑媛診脈,從脈象上看,真是年深日久拖出來的虧空,若有蹊跷,也只是她身體惡化的程度。

紅葉退下之後,皇帝讓人搬了個凳子,坐到江淑媛床前,柔聲道:“已到了新年,轉眼便開春了,你放寬心,都是會好起來的。”

江淑媛淡淡一笑,只說:“妾謝過陛下吉言。”

秋容站在一旁,眼圈紅紅的,謝紅葉見狀,将她拉到一旁,只說是想看看平日的脈案,問起江淑媛近來的情狀。秋容出了門才哭道:“紅葉姐,薛妙鹂說沒有辦法了,就算是我們每日用參湯吊着,娘娘的狀況也越來越不好……”

“參湯?每日?”紅葉驚道,“薛妙鹂知道嗎?太醫知道嗎?”

秋容道:“參是上面三位娘娘賜的,但太醫和她該也知道。怎麽了,有什麽不妥嗎?”

紅葉道:“虛不受補,淑媛娘娘現下的情況,這參湯喝下去有害無利。往後不要再用了。”又道,“宮中有人生病,娘娘們賜參也是常例,這事怪不得你們。你且寬心,淑媛娘娘的身體還不到油盡燈枯的地步,另找個太醫,會好起來的。”

她只需問到這裏,後面的事情,自有賢妃去查。最後揪出來的是誰,謝紅葉并不關心。她知道賢妃此舉必有借機邀寵和聯合江淑媛的意思,也清楚事情順遂至此,多半自己還是落入旁人圈套當中,成了殺人的一把刀子,可她真的已不願再想什麽了。

當謝紅葉在春禧殿外,把自己的發現告知皇帝的時候,夜色雖深,她仍是明白無誤地看到了皇帝眼中的失望,似有諷刺,似有惋惜。

她隐約明白他懷疑着什麽,可是在委屈之前,她先覺得皇帝的形象變得孤獨而可憐,讓她想起兩年前的那個晚上,他孤零零站在嘉寧殿外,試圖在黑暗中點亮幾盞燈的模樣。琉璃燈的光亮裏,皇帝的身影被拉扯得很長,像是毛筆在宣紙上重重拖出的一捺。

謝紅葉先前從來不知,她竟記得如此清楚。

她無法開口解釋,深深低下了頭去。

那晚皇帝歇在啓祥閣,次日讓賢妃繼續追查此事。

薛妙鹂剛一回宮,就被投入懲罰犯錯宮人的永巷牢房。她便知道了自己是被人出賣,一口咬定自己不知道參湯與江淑媛所用的藥藥性相克,寧可失去醫女的身份,也不想落得被反咬一口。在事情呈給皇帝之後,皇帝沉吟半晌,道:“封她一個才人,另尋宮室安置了吧。”

風波未平,這是皇帝向後宮所有人發出的訊號。

外人看到的是薛妙鹂得償夙願;薛家人看到的是這個執拗的孤女最終還是博得了一個身份——縱然這身份卑微得近乎出于皇帝對她的憐憫;謝紅葉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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