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霍言偶爾會盯着俞明烨看很長時間,目不轉睛的那種,久到俞明烨都結束工作了,他還在旁邊盯着對方看。

他穿着寬大的T恤和短褲,褲管裏伸出又細又直的兩條腿來,随意盤着腿坐在地毯上。俞明烨伸手抓住他的一邊腳腕,霍言才回過神來:“工作結束了?”

俞明烨的長相無疑是非常出色的,輪廓深刻,嘴唇有些薄,眼窩微陷,眼睛格外深邃,混血痕跡不明顯,但确實存在——他外婆是德國人,他是在國外長大的,霍言還跟着去過一次他外婆的故居。霍言總是盯着他看,因為他低頭時看不清眼神,會有種難以言明的溫柔感。

平時幾乎看不見的那種。

他氣質太冷硬,渾身上下寫滿生人勿近,無論誰看了都覺得不好相處,霍言第一次見他也想繞路走。但他長得實在好看,霍言忍不住又盯着他多看了兩眼,結果被抓個正着。

當時他躲在畫室裏畫自己要參加比賽用的畫,改了好多稿都不滿意,以至于連系裏通知一定要出席的慈善活動也沒去參加。俞明烨給他們學校捐了款,主任帶着他來參觀校園,自然免不了看看得過設計獎的藝術樓。

結果恰好在畫室裏撞見逃掉宣講會的霍言。

正好是傍晚,從畫室大大的田字格窗戶裏能看到落日的軌跡,夕陽餘晖從窗口蔓延進來,給盤腿坐在角落裏畫畫的男孩子添了幾分迷人的顏色。

霍言擡頭看了他們一眼,拿筆的手頓了頓,原本還在疑惑為什麽會有人來參觀畫室,想起今天是什麽日子後又覺得理虧,下意識地想要低頭。

但俞明烨長得實在好看,在一群人中鶴立雞群,他低頭後又忍不住悄悄擡眼去偷瞄,結果被逮個正着。

男人沒管系主任有些尴尬的臉色和“這是我們油畫系學生在準備比賽”的解釋,嘴角噙着一點笑意問他:“是不是打擾你了?”

被抓包的霍言愣了愣,搖搖頭:“……沒有。”

他原以為自己會被劈頭蓋臉教育一頓,沒想到對方反而問他有沒有被打擾。俞明烨這張臉在新聞上出現的頻率高到連霍言都認識,只是沒留意今天的宣講會主角是他,所以壓根沒想到要去參加。現在看到本人,他忍不住想,這人真是很不上相。

雖然新聞上看着已經英俊得讓人眼前一亮,但本人還要再帥一點。

嗯……也許不止一點。

系主任很快帶着俞明烨離開了,臨走前警告式地看了霍言一眼。霍言沒當回事,仍然呆在畫室裏,想了想,把畫了一半的草稿撤下來,在後面的白紙上開始畫新的。

很快,俞明烨的側臉浮現在紙上,霍言用鉛筆塗陰影,又想起對方那雙眼睛,在速寫上多添了幾筆。

他很喜歡俞明烨的眼睛,記得最清楚的也是眼睛。反正難得見一次俞先生本尊,雖然他平時幾乎不做人物速寫練習,但畫一畫總是沒錯的。

等把這張速寫畫完了,他才想起一件事。

今天的宣講會似乎還附帶一個捐款儀式,俞明烨是給他們學校捐了什麽嗎?

霍言念的是杉市乃至全省最好的美院,也是俞明烨的母親,著名畫家燕虹女士的母校。他入學時燕女士還在油畫系任教,是位非常和藹的老師,可惜一個多月前因病去世了。

俞家的産業跟藝術基本搭不上邊,俞明烨先前更是只出現在金融雜志和新聞上,突然青睐他們學校,是出于對母親的懷念嗎?

被這件事打了岔,太陽已經徹底落了下去。霍言放下畫板從坐墊上爬起來,走到門邊去開燈。

他所在的畫室是藝術樓最深處的那間,門外是條長長的走廊,兩側有不同風格的雕塑作品,無一例外都出自校友前輩們之手。霍言平時不太留意它們,這會兒借着走廊裏的燈光看了眼離門最近的那尊雕塑,然後聽見走廊另一頭傳來腳步聲。

走得不快,腳步沉穩,聽得出是皮鞋踩在地方發出的聲音。這裏平時來往的都是學生,大家幾乎每天都蓬頭垢面地搞創作,很少有人穿得太正式,而且都這個點了,還有誰會穿着皮鞋跑到畫室裏來?

霍言有點好奇,站在門邊等了片刻,想看看是誰這麽無聊。等那人轉過拐角能看到臉時,他才發現是俞明烨去而複返,獨自一人朝畫室的方向走來。

走廊的燈光是為雕塑展示設計過的,這會兒打在他身上像什麽舞臺燈光,襯得俞明烨像個T臺走秀的男模。

确認對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霍言遲疑着看了眼畫室裏頭,又回頭去看俞明烨:“……您是落下了什麽東西嗎?”

俞明烨停下腳步,站在離霍言幾米遠的位置和他說話。

他還穿着剛才那身衣服,但西裝外套已經脫了,領口的紐扣也解了一顆,看起來比之前随意得多,不過仍然和穿着衛衣牛仔褲的霍言對比鮮明。

“沒有。”他說。

霍言越發疑惑,那他回來做什麽?

大約是他迷惑得太過明顯,俞明烨笑了一下,換了種說法。

“只是想問問你的名字,能告訴我嗎?”

“嗯……當然可以。”

霍言沒理由拒絕回答這個簡單的問題,告訴了他自己的名字,心裏的疑惑卻一點也沒減輕。俞明烨想要知道他叫什麽,只要問問系主任就能得到答案,可他卻自己折返來問,這實在很不合常理。

俞明烨看起來不難溝通,也沒有傳聞中那麽不近人情,甚至稱得上溫和。所以他這麽想了,也這麽問了,然後得到一個讓他吃驚的答案。

“我想問問好感對象的名字,怎麽能經別人的手?”俞明烨說,“這樣未免太沒有誠意。”

“你有時候很奇怪。”霍言評價道。

俞明烨頭也不擡,一手捏着他的腳腕不放,另一手還在繼續翻文件:“怎麽說?”

霍言用另一只腳不痛不癢地踩他大腿,半真半假地抱怨:“明明在工作根本沒時間理我,為什麽要我在這裏陪你?”

俞明烨的周末着實無趣,即使不出門也要在家看文件。霍言一個藝術生,既看不懂他在看什麽也沒有興趣,坐在旁邊百無聊賴地玩了半天手機,覺得自己還不如到隔壁去畫畫。

但俞明烨這人奇怪得很,給他布置好畫室又不讓他進去畫畫,好像那只是個看過就扔的禮物,霍言昨天以後就沒能再進去看一眼。

“嫌無聊?”俞明烨問。

霍言點點頭。

俞明烨松開他的腳腕,拍拍自己的腿:“那過來。”

霍言乖乖地坐到他腿上去,離得近了,俞明烨身上的檀香又撲鼻而來,聞得他手腳有點發軟,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對方是什麽意思。

“幹什麽,”霍言趴在他肩上懶洋洋地問,“要做嗎?”

俞明烨便把文件丢在一邊,低頭去吻他半掩在頭發裏的耳朵,好像霍言是塊下午茶點心似的,含住他的耳朵尖輕輕吮了吮。

霍言的信息素是苦杏仁味的,和他的外表不太相稱,低調又難以察覺,第一次聞到時俞明烨甚至沒有立刻反應過來是霍言在發情。當時他們剛開始約會不久,霍言一直表現得像個beta,不怎麽愛說話,但其實漂亮又有趣,俞明烨挺喜歡他,beta還能免去不少麻煩,就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糾結。

但他們在山頂餐廳約會,霍言卻突然說身體不舒服,晚餐也沒吃就匆匆去了外面,俞明烨本能地覺得不對,跟出去後在洗手間找到了準備給自己注射應急抑制劑的霍言。

“發情了?”雖然是疑問句,但他用的是肯定的語氣,“為什麽不告訴我?”

霍言起初沒說話,盯着被俞明烨拿走的微型注射器好一會兒,然後才低下頭小聲說:“……忘了。”

他伸手去拿自己的注射器,俞明烨沒給,直接丢進了垃圾桶,拉着他往外走。

俞明烨手勁大,霍言發情期提前到了,被他抓住手臂連掙紮的餘地都沒有,只能跟着他走。餐廳特地劃出一片區域來為俞明烨服務,他們一路朝外走,除了侍應生以外沒遇到任何人。霍言跟他上了車,見司機不在車裏,有些不安地往後退了退。

“怕我對你做什麽?”俞明烨問。

霍言垂下眼簾不說話。

他安靜的時候像朵漂亮又脆弱的花,好像一碰就會折斷,俞明烨當然不會對他用強,只道:“你沒有告訴我,自己是個omega。”

整個杉市大約沒人不知道俞明烨是alpha,霍言答應跟他約會,早該做好這個準備。

霍言不回答他,他又問:“知道應急抑制劑有什麽樣的副作用嗎?”

一點不易察覺的信息素氣味已經從霍言身上飄了出來,稍微有點苦,但讓人忍不住仔細去嗅裏面藏着的果實香氣。俞明烨不擔心他逃跑,畢竟對于即将發情的omega來說,這裏沒有比這輛車更安全的地方了。他低頭去看霍言想要藏起來的手腕,發現自己剛剛用力有點大,那裏已經留下了一點指痕。

“我不想被标記。”過了好一會兒,霍言低聲說,“可以嗎?”

俞明烨捧起他的臉,發現他的眼神出乎意料地冷靜。

“當然可以,我也暫時不打算标記誰。”

得到他的承諾,霍言顯然松了口氣,雖然自以為掩飾得很好,但還是沒有逃過俞明烨的眼睛。

然後他抓住了俞明烨的衣角,小貓似的靠過去抱住對方。

以完全順從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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