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次發情期的持續時間比想象中長,霍言在別墅裏呆了好幾天,請假請得連指導老師都發消息來問他身體怎麽樣。
他給對方回了句“我很好,不用擔心”,然後繼續趴在床上畫畫。俞明烨出門去了,他自己呆在房間裏有點無聊,只好到畫室去拿了紙筆回來打發時間。
其實他有個畫夾,裏面全是關于俞明烨的畫,被藏在他家裏的抽屜裏,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知道。
他畫過很多俞明烨,但連俞明烨本人都不知道,不僅只看過最初的那一張,還把畫要走了,再也沒還給他。
那以後霍言再畫就不告訴俞明烨了,先是自己偷偷地畫,然後全都藏起來,一張也不讓俞明烨看見。
他用筆在紙上勾出一個背影,還沒來得及在上面添上更多的屬于俞明烨的痕跡,被畫的人就像有心靈感應似的,給他發來了語音通話邀請。
“在幹什麽?”
霍言在床上打了個滾,環顧四周,決定給他一個基本真實的答案:“在睡覺。”
俞明烨似乎笑了笑,再開口時聲音裏還帶着一點笑意:“晚上想吃什麽?給你帶。”
發情期不出門,好像已經成了他們無聲達成的共識。霍言總是懶洋洋的,連在床上都不太積極,好像發情熱給他帶來的影響有點大,讓他做什麽都慢半拍似的。好在他這樣也很招人,俞明烨沒怎麽在意,反正他不需要霍言做什麽,即使霍言在別墅裏躺着什麽也不幹也無所謂。
霍言對吃什麽沒太大興趣,只在意他什麽時候回來,得到答案後也沒說什麽,挂斷電話就去把畫提前藏在自己的背包裏,免得被俞明烨回來撞見。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把畫都藏起來,反正就是不想讓俞明烨看見。
俞明烨回來時,他已經把畫藏好,又回到了大床上,在被窩裏趴着玩手機。房門被推開的瞬間,霍言立刻把手機丢在一旁,對進來看他的俞明烨聲稱:“我在睡覺。”
俞明烨當然不相信,但只當作一點小情趣,順着他的話道:“那你可以起床了,給你帶了晚飯。”
他穿了一身便裝,款式簡潔的襯衫下擺束在長褲裏,袖口被折到手肘上,看起來和平時出門的打扮不太一樣。霍言跟在他身後下樓,不着痕跡地打量襯衫上被精心打理過的走線,問:“今天怎麽這麽早?”
“自己呆着無聊了?”俞明烨不答反問。
霍言沒應聲,但也沒說不是,跟着他到了一樓,發現餐廳桌子上有個傳統食盒,放在隔熱袋裏,顯然不是一個人的分量。
“你也沒吃?”他扭頭去看俞明烨。
男人為他拉開椅子,然後去拆桌上的食盒。
“回來陪你吃。”俞明烨說。
他們一起吃了頓晚餐,俞明烨從舊城區一家老牌酒家帶回來的飯菜,還有慢炖幾小時的椰子雞湯。霍言對別的沒有太大興趣,但意外地很喜歡這盅湯,不僅把俞明烨盛給他的一整碗都喝光了,而且還想再要。
“不能喝了,”俞明烨無視他躍躍欲試的眼神,把湯盅收了起來,“吃太多不舒服,晚上再熱了當宵夜。”
“你突然變得很像溫阿姨。”霍言被他連湯帶碗一起收走,坐在椅子上小聲抱怨。
俞明烨把碗和湯盅都放進廚房,擦幹淨手後把他從椅子上抱起來,用鼻尖去蹭霍言小巧的下巴,低聲逗他:“溫阿姨可抱不動你。”
霍言作勢要去咬他鼻子,假裝兇惡道:“那我也不會讓溫阿姨抱我啊。”
他用腿夾着俞明烨的腰,和俞明烨對視兩秒,忍不住笑起來。
“怎麽覺得傻乎乎的。”霍言邊笑邊說。
他無尾熊似的伸出手臂抱住俞明烨,任對方抱着他上樓,被放下來後在床上借力打了個滾,把自己裹進被窩裏。
“睡了一天了,”俞明烨把他從被子卷裏剝出來,“剛吃過東西,別躺着。”
“那要做什麽?”
俞明烨略一沉吟。
“到天臺去吧。”他說。
霍言頭一回上別墅天臺。在此之前,他只在樓下遠遠地看過上面大約是什麽格局,也不知道具體是什麽模樣,被俞明烨帶上來後,他才發現,在樓下看不見的位置居然還藏着一個玻璃暖房。
“我母親讓人建的。”俞明烨說,“她喜歡花花草草,偶爾會自己插花,在這裏能呆一個下午。”
現在天氣不冷,暖房裏沒有開恒溫設備,但仍然有不少花開得正好,可見平時都有人打理。霍言輕輕用手背碰了**邊一朵盛開的木芙蓉,發現花瓣上還沾着水珠。
他知道燕虹教授喜歡花,因為她的辦公室裏的花瓶也總插着新鮮的花,每隔一兩天就會換。比起那個,令他意外的是眼前的暖房是燕教授讓人建的——這別墅原本是俞明烨母親的住處。
霍言突然變得渾身不自在。
“平時是溫阿姨在打理這些花嗎?”他低聲問。
別墅裏人不多,唯有能自由出入上下的溫阿姨看起來最不像傭人,連俞明烨都用晚輩的語氣對她說話。既然他把這個暖房藏在屋頂上,平時又沒有其他人到三樓來,那麽除了溫阿姨,大概也沒有別人能夠打理暖房了。
果然,俞明烨沒有否認他的猜測:“是。”
霍言想,溫阿姨大約是一直陪着燕教授的老人,在這裏住了許多年了。
他也不知該作何反應,反正沒辦法高興起來,沉默了好一會兒,忍不住問俞明烨:“我住在這裏,是不是不太合适?”
俞明烨反問道:“有什麽不合适?”
霍言便又不說話了。
先不論外人怎麽看,但他和俞明烨有一個別人看來堪稱不可思議的約定,連他自己都沒辦法準确定義他們之間的關系。在他看來,住在對方母親的舊住處裏顯然是不合适的。
“我在杉市沒有別的住處。”俞明烨說,“你想換地方的話,之後找讓馮瑛去找。”
霍言搖搖頭:“……不用了。”
這不是他的初衷,既然俞明烨沒有領會到他的意思,那就沒必要說得太多。
他不想讓對方誤會他是不想呆在這裏,雖然他确實為此感到不知所措。
其實霍言騙了俞明烨。
那個黃昏并不是他們真正意義上的初次見面,早在那之前很久,他就在燕虹教授的畫室裏見過俞明烨。
當時他在課程之餘還擔任燕虹教授的助手,課餘時間幾乎都呆在對方的畫室裏。燕虹是個beta,霍言和她相處很舒服,不會被信息素影響,也不用為經費問題煩惱——每個月的畫具消耗都是一筆不菲的數字,老實說,光憑他自己負擔起來多少有些壓力。
似乎知道他經濟狀況不太好,燕教授每個月給他打的工資都比別的助手多一些,霍言很感激她無聲的體貼,每天都盡可能多在畫室裏逗留一陣,經常擔當走在最後的鎖門角色。
也是因為這樣,他才在某天傍晚無意中看到燕虹上了俞明烨的車,和他一起離開了畫室。
畫室建在校外一個很僻靜的藝術園區裏,平時經過的人本來就不多,大約是忘了他還在,燕虹上車時只看了看周圍的情況,沒發現畫室裏還有人。霍言洗完調色板後拎着水桶出來,恰好看見她上車的背影。
從他的角度只能看見車上另一個人是個年輕男性,車很快就開走了,連臉都沒來得及看清楚。但他們離開後好一會兒,霍言才遲鈍地感覺到自己有些不對勁。
腦袋暈乎乎,做事情總是慢半拍,收拾好東西準備走了才發現落下了要帶回家的材料,又折返回來取。從櫃子裏拿了自己需要的東西,霍言擦擦額角的汗,突然嗅到了空氣裏一點熟悉的苦澀味道。
他好像發情了。
發情期肯定是還沒到的,他有定期注射抑制劑,距離上次注射的日期只過了20天,除非出現意外,否則不可能在這時候發情。
燕虹偏愛的學生幾乎都是beta和omega,所以畫室裏是沒有alpha助手的,霍言來之前就了解過詳細情況,确認無誤才開始每天到畫室來報到。
那麽唯一的意外,就是剛才車裏的那個人了。
是個alpha,而且是個強大的alpha,信息素侵略性很強的那種。他長期注射抑制劑,體質原本就很不穩定,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突然接觸到對方的信息素,直接被誘導發情了。
意識到這件事後,霍言第一時間從儲物櫃裏取了應急抑制劑,先把門窗關上鎖好,然後才給自己打了一針,把已經席卷而來的發情熱生生壓下去。
他在角落裏靠着牆坐下,一只手捏着打空的注射器,覺得有點想吐。應急抑制劑起效很快,發情熱沒過多久就退去了,但霍言心裏明白,這東西不僅副作用巨大,而且用的次數多了會有抗藥性,以後就很難起效了。
是他大意了,沒想到會有這麽強烈的反應,看來以後不能再過分依賴抑制劑,找個固定對象的計劃也許得提前實施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