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頒獎禮結束後他們在意大利多留了幾天,先後去了羅馬和佛羅倫薩,最後從比薩國際機場返航,霍言其實不想逗留太久,中途一度想要離隊自由行動,結果被老師攔住了。
“一個人在異國他鄉自由行動很不安全,你還是跟我們一起走吧。”
他沒好意思說自己是想直接回國,想想機票都是一起訂的,他自己去改确實麻煩,最後還是沒有提前走。
他把這件事告訴了俞明烨,對方也不贊成他提前回國,讓他過幾天再随隊一起回去。
“我最近可能有點忙,你好好在外面玩,想買什麽告訴我,嗯?”
霍言冷淡道:“不缺錢。”
“那我沒辦法了,”俞明烨的聲音聽起來很有些苦惱,“總不能把自己空投過去,只好委屈你了。”
他沒說為什麽忙,霍言已經猜到了原因。
“還是因為上次的事嗎?”
俞明烨聲音裏的笑意淡了些:“這麽聰明?”
他沒詳細跟霍言說太多,不過霍言還是從他的只言片語裏拼湊出了些信息:俞明烨的那位姑姑還在找丈夫的私生子,并且似乎已經找到了,正在跟對方溝通要接回俞家來。俞明烨身為小輩,明面上沒有理由阻礙她這麽做,只好私下讓人去調查那位傳說中的私生子,想要先一步和對方談妥,免得他姑姑再弄出更大的亂子來。
俞明烨語氣淡漠道:“那孩子和俞家沒有一分錢關系,何必打擾別人。”
霍言關注的點卻不太一樣:“你先管好自己吧。”
“嗯?”
“她要找孩子就讓她找,攔的方法有一百種可以選。”霍言意有所指道,“自己去攔就沒必要了,傷筋又動骨。”
俞明烨這才反應過來,霍言還在為自己手臂上那道刀傷耿耿于懷,以至于每次談起他姑姑就連語氣都不太好,說話夾槍帶棒的,和平時很不一樣。
“傷已經好了,不會再有下次。”他說,“你好好玩,回來那天我再去接你,嗯?”
霍言沒再說什麽,挂電話前丢給他一句注意休息,然後就插了耳機準備睡一會兒。
他正在前往佛羅倫薩的火車上,車上人不多,于是他找了個最空的車廂,躲在角落裏給俞明烨打電話。頒獎禮那天他所有同學和老師都聽見了他的獲獎感言,那個omega同學一直用飽含求知欲的眼神看他,企圖八卦的樣子和許瑤笙有得一比。霍言沒辦法,只好繞着他走,連打電話都躲得遠遠的,生怕被他纏上。
這車廂裏只有寥寥幾個乘客,都在車廂前端,他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裏挂了電話,正準備點開播放器聽歌,手機卻在這時又開始震動。
陌生號碼,歸屬地是淮港。
他剛和俞明烨通過電話,心情不錯,沒多想就點了接通,電話那頭居然是他家鄰居,不知是從哪裏問到的他的新號碼,開口就問:“霍言啊,你們家房子有沒有打算賣?”
“……”霍言幾乎想直接挂電話,忍了忍才道,“不賣,謝謝。”
不知是讀不懂空氣還是非要說服他不可,對方不依不饒道:“你又不回來住,這房子放着沒意思啊,不如趁這兩年行情好賣掉?賺的錢夠你在杉市買套新的了。”
淮港的房子是唐聞買的,霍言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動,即使不回去住也會留着。現在突然冒出個不知哪來的鄰居,十幾年了也沒說過幾句話,張口就讓他賣房子,霍言實在難以理解這種人的邏輯。
“……你是哪位?”他沒再壓抑心裏的不悅,語氣也有點沖,“我家的房子,賣不賣跟你沒什麽關系吧?”
對方顯然沒想到他會直接開怼,楞了一下,也換了口氣,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道:“你這孩子怎麽說話呢,十幾年鄰居了,我這不是想讓你賺……”
霍言直接挂了電話。
他沒管對方到底是哪個鄰居,挂斷後順帶把這號碼拉黑了。從前唐聞還在的時候,這些鄰居有一個算一個,幾乎都看不慣唐聞這樣未婚omega獨自帶着孩子生活,久而久之,他們家基本不和任何鄰居來往,唐聞去世他也沒見過哪個鄰居上門吊唁,連一句節哀都沒得到過。
現在倒是跳出來讓他賣房子了,怕不是有人想買,給這人傭金來說服他賣房才是真的。
他不缺錢用,缺錢也不會去動唐聞的東西,無論存款還是房子,這些都不屬于他,他不會動一分一毫。
可誰會來買他家房子呢?那房子雖說升值,但也是十幾年的老房子了,買下翻修還得花一大筆錢,霍言不認為會有人大費周章地托人來買這個房子,除非有什麽特別的理由,否則這件事難以解釋。
他無心追究對方是什麽人,拉黑那個所謂的鄰居後就沒再去管,直到列車抵達佛羅倫薩,霍言才收起手機去取自己的行李,和其他人彙合後一起下車。
“你去哪兒了?”omega同學一見他就黏了過來,“我剛剛想找你來着,結果前後三個車廂都沒找到人。”
霍言其實不太有耐心搭理他,但還是解釋道:“前面的車廂很空,就沒回去。”
“哦哦,那等下一起去玩啊。”
霍言想了想,還是答應了。
他沒做過佛羅倫薩的旅游攻略,現在無事可做,還不如跟着人群行動,省下力氣去想別的事情。
他是這麽想的,也這麽做了,随隊一起去了米開朗琪羅廣場,帶着相機四處取景。期間小同學一直黏着他,但跟了一段發現他心無旁骛沉迷拍照,又失落地自己走了。
不知是不是怨氣太大,晚餐時分他還在跟自己的朋友半真半假地控訴:“霍言拍照也太專心了,跟他說話都不帶搭理我的。”
霍言看他一眼,沒說話。
他沒準備跟對方發展什麽友誼,又覺得這人多少有點煩,所以才不怎麽搭理對方。但對方這麽說了,他還什麽也不表示,倒顯得像是他在欺負人了。
連旁人都知道他是什麽性格,很不理解這種迷惑行為:“霍言本來不就這樣,你幹嗎非要去熱臉貼冷屁股啊。”
“一起出來玩,想叫他跟我們一塊嘛。”omega同學頗有些幽怨地看霍言一眼,“誰知他都不理我,好像我很礙事似的。”
霍言在旁邊安靜地把自己那份套餐吃完,覺得自己的存在有點多餘,于是起身去了餐廳陽臺。随隊老師知道他一直這樣,也沒說什麽,叮囑一句注意安全,随他去了。
他們吃的是當地一家小餐館,味道不錯,但環境對十餘人的團隊來說确實有點逼仄。霍言想要透透氣,于是推開玻璃門進了露臺,卻發現有人已經先一步占據了這個僻靜的小角落,正背對着他吻得難解難分。
他尴尬極了,正想退回去,熱吻兩人中的一個卻突然回過頭來看他,朝他吹了聲口哨。
“嘿,你長得真漂亮。”大約因為他是黑頭發黑眼睛,對方沒用意大利語,而是用英語說,“別害羞,我們也只是剛認識。”
霍言的腳步頓了頓,沒擡頭去看他的臉,直接把玻璃門又合上了。
去不了陽臺,他只好在走廊上呆着,倚着牆低頭看手機收到的新消息。
按照消息提醒把家裏的水電費和網費都交了,他才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個一直按月給他轉賬的賬號這個月還沒有動靜,不知是不是上次他拉黑關機的舉動起了作用,現在都中旬了,對方既沒再像先前一樣給他彙款,也沒有再給他打電話。
往好處想,也許是對方終于放棄了,決定把那筆錢留着自己花;往壞處想,對方也許找到了別的辦法,想要把錢繼續強塞給他。
霍言當然是知道對方來歷的,那是他另一位生父委托的律師,管理着一筆留給他的錢。在他成年以後,這筆數目不菲的錢會按月轉到他的賬戶上,當作父親留給孩子的遺産。
第一次收到轉賬時他對此一無所知,還到銀行去查了流水,以為是有人輸錯了收款人賬戶錯打到他卡上,還想要讓銀行給對方轉回去,直到接到那位律師打來的電話才知道這筆錢是什麽來頭。
錢沒能退回去,對方甚至繼續按月給他轉賬,他也沒辦法拒收。在霍言看來,這錢就像在侮辱唐聞為他付出的一切,明晃晃地用數字在告訴他:他還有另一個父親,并且對方只給他留了一筆錢。
他一點也不在乎錢,這筆錢一直存在那張卡裏,他一分錢也沒動過,那以後也沒再接過律師的電話。
對方只是按照委托合同辦事,不會管他接不接受,反正銀行顯示到賬就行,也就只每個月按部就班地給他打個電話,霍言不接他也不過多糾纏,純粹起個通知作用。但習慣了每個月都收到騷擾信息,這次突然少了這個步驟,霍言反而覺得有點奇怪。
不過無論如何,沒了這個麻煩,對他來說總歸是好事。
他實在不想再每個月被提醒一次自己還有另一個父親的事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