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俞明烨最後忙得沒時間來機場接霍言,還是派了司機過來,直接把他連人帶行李一起載回了傍山別墅。

溫阿姨給霍言準備了滿滿一桌子菜,生怕他在國外吃不好似的,葷素搭配還有湯和甜點,霍言坐在桌前,多少有點不知所措。

“阿姨,”他為難道,“我們倆吃一整天也吃不完這一大桌菜的。”

溫阿姨坐在餐桌另一邊,擺擺手笑道:“先生晚上回來的,你不要擔心,只管吃。”

霍言眨了眨眼,忽然發現一件事。

溫阿姨仍然管俞明烨叫先生,對他的稱呼卻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變成了小霍,比先前生疏的霍先生要親近得多,甚至帶上了些長輩特有的和藹可親。好像他已經不再是別墅的客人,而是成了能常駐這裏的一份子似的。

他多少有些受寵若驚,又覺得不能辜負溫阿姨的一番好意,努力吃了一大碗米飯,被撐得靠在椅背上發呆。

“吃不下就少吃點,每樣都嘗嘗就行。”溫阿姨端着糖水從廚房出來,從身後摸摸他的腦袋,“別把自己撐壞了,浪費也沒關系。”

霍言搖搖頭。

“沒事的,也不是很撐。”

吃過午飯,他陪溫阿姨下了一會兒棋,又一塊到天臺去料理花草,打理完這些已經下午四點多,溫阿姨讓他回房間去休息,晚些再下樓吃晚飯。

“先生大約七點到家,你可以小睡一會兒。”

霍言在飛機上睡了一路,現在想要倒時差,不打算白天再午睡,想着多找些事情打發時間,于是問她:“您還有什麽要忙嗎?我不困,可以幫忙。”

“沒有啦,”溫阿姨笑了笑,“我每天也沒什麽要做的,你已經幫我分擔完了,我也打算去休息呢。”

她要去休息,霍言當然不會再提要幫忙,只好自己跑到樓上去,窩在畫室裏打發時間。

畫室還跟他上次來時一樣,除了畫具被洗幹淨放在一旁外沒什麽變化。霍言拉開窗簾看了一眼,發現外面陽光不錯,于是把角落裏的懶人沙發挪到窗邊,自己把電腦和相機都拿出來,窩在沙發上開始整理照片。

這一趟歐洲之行,除了那個拿得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獎以外,霍言還是多少有些別的收獲。他喜歡有人情味兒的風景,比起游客打卡的著名景點,更多地還是游走在異國他鄉的街頭小巷,拍一些不引人注目的小角落。

他盤腿坐在沙發上,電腦放在腿上,把這些照片一一導出來打包存好,又把上次發給俞明烨的那一張設成桌面,盯着看了一會兒,突然想起許瑤笙前兩天發的一條狀态。

當時他在忙着過安檢,沒來得及仔細看,只知道許瑤笙又撿了只貓——這人仿佛有什麽吸貓體質,經常走在路上被流浪貓碰瓷,或者給母貓喂點吃的,隔天就發現它把一窩崽子全叼到家門口,都快撿貓撿成習慣了。不過現在看着照片再回想,霍言突然覺得許瑤笙撿的那只貓和他拍的這只長得有點像,出于好奇去翻出照片來對比,還真是。

這小貓大約是生下沒多久就被抛棄的,看着混了點英短血統,被許瑤笙拿毛巾裹着拍了個小視頻,腦袋在人手心裏拱啊拱的,毛茸茸的還挺可愛。霍言看了兩遍,真覺得這貓長得和他在異國街頭遇到的那只長得怪像的。

他給許瑤笙打了個電話,那邊傳來小貓喵喵叫的聲音,聽起來一片雞飛狗跳,忍不住問:“你在幹什麽?”

“給呆呆驅蟲呀,”許瑤笙氣喘籲籲地說,又解釋道,“哦,呆呆就是我前幾天撿的小貓,在店裏放了兩天好容易不害怕了,先給它驅蟲,過段時間再打疫苗。”

“你要養貓?”

“先養着呗,它那麽小。”許瑤笙聽起來也怪為難的,“養在店裏确實有點不方便,但小貓難照顧,還是等長大一點再找領養吧。”

霍言被他的語氣逗笑,提醒道:“說得好像你有經驗似的?”

許瑤笙只管撿不管養,基本上沒養過兩天貓,倒是霍言還替他照看過撿來的流浪貓兩天,因此對他的養貓能力感到擔憂。

“我沒有,不過江聲有啊。”許瑤笙道,“他家裏養貓的,每天上班可以幫我照看呆呆。”

“……”

霍言知道了,他是來秀恩愛的、

他惦記着那只小貓,有心想去看看,不過許瑤笙和江聲都在店裏,他又不太想去打擾人家談戀愛,想了想,還是決定不去了。

他跟許瑤笙說明天開始可以給他排班,反正小貓養在店裏,想看總能看到的。挂掉電話後霍言去樓下看了看,溫阿姨聽着廣播睡着了,于是蹑手蹑腳進了廚房,從冰箱裏倒了杯冰水,上樓繼續畫畫。

溫阿姨說俞明烨晚上回來吃飯,他肯定要等的,不過大概是在沙發上曬太陽太舒服,霍言躺着躺着就有點昏昏欲睡,好一會兒才想起倒時差這回事,又爬起來給俞明烨發消息。

“你晚上要回來嗎?”

片刻後,俞明烨給他回了個電話。

“言言。”

“嗯?”

他語氣多少有些嚴肅,霍言愣了愣,不知這是怎麽了。可再說下一句話時,俞明烨又變回了他熟悉的樣子,好像剛才只是他的幻覺。

“你還在淮港嗎?”他問俞明烨。

“還在。”俞明烨道,“司機接你回家了嗎?”

霍言環顧四周,畫室裏的陽光很好,想要什麽都應有盡有,完全是按照他的喜好布置的。這地方當然不算霍言的“家”,但他還是順着俞明烨的話道:“嗯,陪溫阿姨吃了午飯,她在休息。”

俞明烨道了聲好,又說:“我還在淮港碼頭,可能要晚一點回去,你先跟溫阿姨一起吃晚飯,別等我。”

“淮港碼頭?”霍言疑惑道,“你怎麽跑到碼頭去了?”

俞明烨沒跟他談太多,只說還是跟他姑姑的事有關,恰好有別人的電話打進來,他就跟霍言說了一聲先挂了。

霍言想着不去打擾他,先洗個澡回來睡一覺算了,可他剛放下手機去拿了睡衣,俞明烨居然又給他打回來了。

他接起電話,疑惑道:“……怎麽了?”

“霍言。”

俞明烨的語氣和剛才有些微妙的不同,如果說上一通電話裏是不耐,這一次就是疑惑了。

他問霍言:“你家是不是住在碼頭附近的景和苑?”

霍言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問這個:“怎麽突然問這個?”

“先回答我是不是。”

霍言遲疑了一瞬間,但還是如實道:“是。”

他先前沒有告訴過俞明烨自己家裏的具體地址,僅有的那一次對方到家附近去接他,也只是在附近的餐廳樓下,連哪個小區都沒說。霍言不知道俞明烨為什麽問這個,但他想到對方五分鐘前跟他聊的是什麽話題,有種可怕的預感突然在心裏萌芽。

他抱着睡衣站在俞明烨的卧室裏,那一瞬間幾乎被自己的猜想吓得連心跳都停止了,又覺得不會有那麽巧合,也許只是恰巧路過随意問他一句。

俞明烨沒有立刻說話,霍言心驚膽戰地等着他開口宣判,除了彼此的呼吸聲外,安靜得連細小的通訊電流聲都能聽見。

這可怕的安靜持續了約有十幾秒,可在霍言的感覺裏,可能有一個世紀那麽漫長。像個說不清道不明的噩夢,他是夢裏等待宣判的死囚,俞明烨則是坐在法庭上的審判者。

他在等俞明烨說話,但再開口時,俞明烨突然不再叫“言言”了。

他把先前的溫柔收了起來,好像五分鐘前讓霍言先吃晚飯別等他的是另一個人,語氣冷硬得讓人難以适應。

“霍言,”他問,“你的父親是不是叫唐聞?”

霍言從來沒聽過他這麽說話,俞明烨在他面前總是收斂而克制的,即使訓斥下屬也不會當着他的面做。不如說,霍言認識的俞明烨一直是那樣的,即使知道這男人不會只是自己看到的樣子,他也沒想到對方會因為這樣的理由改變态度。

他沒有回答,俞明烨知道這代表了默認。

“你知道自己的另一個父親是誰嗎?”他問霍言。

霍言回過神來,并不承認他的說法:“我只有一個父親。”

他怎麽會是俞明烨要找的那個人呢?他想。

那個抛棄了唐聞的alpha,怎麽可能會是俞明烨的姑父?

受唐聞影響,他從十幾歲發現那個人可能是他的另一個父親後就一直回避關于對方的消息,即使知道那個人出身不差,霍言也沒興趣去多加了解。直到唐聞病重的時候他再從新聞上看到那個人中槍重傷的消息,他才知道對方也在淮港,就生活在離他們近在咫尺的地方。

但即使是那個時間,他也沒在新聞上看到任何跟俞家相關的字眼。這樣的一個人,怎麽會是俞明烨的姑父?

“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承認就可以當作不是事實的。”俞明烨說,“我在你家門口,我的姑姑俞秋月已經在裏面了。”

霍言下意識道:“你們不許動我家的東西!”

屋子裏幾乎所有擺設都和唐聞生前一模一樣,無論俞家的人用了什麽辦法開門進去,他都不希望這些人對他家做什麽。

可他也知道,這多半只是他一廂情願的幻想——又不是來做客的,既然已經進了門,怎麽可能什麽也不做呢?

大約是聽出了他話裏的無措,俞明烨頓了頓,然後才道:“不是我要動,她先來一步,我沒攔住。”

他始終還是不忍心讓霍言難過的,可霍言聽起來已經快要哭了,即使電話裏聽起來有些失真,俞明烨也能感受到他的情緒不穩定。

他原本想要安慰霍言,又覺得自己的立場恐怕已經不合适了,于是站在門前靜靜地等了一會兒,直到電話那頭傳來盲音才擡腿邁上臺階,推開了霍言的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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