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這兩才十六歲啊!

這裏的菜市場就在居民樓的樓下,随便問兩個人就是一份調查, 所要訪問的問題, 學校已經列出來了, 薄白只需要記個筆記就可以了。

薄白百無聊賴的找了兩大媽問着, 兩大媽啊咧咧的說了半天, 薄白一個字沒聽懂,沒想到同一地區還有不同方言。

由于兩大媽滔滔不絕講半天, 他一個字沒聽懂, 而易遠暮也是二臉懵逼, 甚至調出手機的翻譯器, 看能不能翻譯到這種方言, 他不得不打斷兩個大媽。

薄白:“請問,您是本地人嗎?”

大媽1號:“啊,不死呀,我綠兒……”

後面薄白依然聽不懂,大概意思是她來找閨女的。

大媽2號:“說啥子累, 我兒砸……”

大媽二號的意思是, 她兒子是本地人, 她也是本地人了。

薄白最後不得不告別這兩位大媽。

他又找了一位看上去極有地方特色的阿姨進行了訪問。

因為那阿姨跟賣菜大媽降價的內容, 他們都聽得懂。

易遠暮跟在薄白身後,充當背景板。

被訪問的阿姨笑眯眯說着:“環境還好, 那些孩子很乖,不吵也不鬧,不會影響到周邊的居民, 居民有時候會去看那些孩子們……”

薄白随便在紙上劃拉幾個字。

他們每個問題采訪了三個人,薄白在那紙上加起來的字不超過二十個,其中一個阿姨拽着他們說了半個小時。

感情那阿姨滔滔不絕講了那麽長時間,口水都講幹了,這貨只寫了這麽點兒字?

這麽點字拿給誰看?

易遠暮能想象張朗歸納總結時那張便秘的臉,這種福爾摩斯密碼似的筆錄跟沒做有什麽區別?

薄白聽阿姨滔滔不絕講着,在本子上又寫下一個詞:不吵鬧。

阿姨熱情不減,依然笑眯眯說着。

易遠暮看那本子上劃拉的幾個字,微笑着:“別怕,小爺有錢,不用省筆油。”

薄白看了他一眼,冷噱說着:“某些人不僅省筆油,還省紙張,你好意思說我?”

他最起碼還帶了筆紙,至少還寫了二十幾個字,這人連筆紙都沒有。

“我這不是看你帶了免得浪費嗎?節約懂不懂?”易遠暮淡淡說着。

那阿姨看着這兩,想說什麽話,最後噎在喉嚨裏,這兩孩子家裏是有多窮啊,連筆紙都要節約。

再窮不能窮教育,這連教育都窮,太慘了。

阿姨默默在菜籃子裏掏出兩塊錢的鋼镚遞到薄白手裏,這是她跟菜市場賣菜的大媽講了半天價,省下來的兩塊錢。

她微笑着說:“對面那小店內中性筆筆芯,一塊錢一根,去買吧,買兩根,都有。”

薄白:“……”

他覺得自己渾身上下并沒有大寫的“窮”字。

他看了易遠暮一眼,這人從頭到尾都是名牌,窮字跟他不沾邊。

阿姨給完錢問着:“還有要問的嗎?”

薄白看到調查報告上的幾個字,說着:“沒有,謝謝您。”

阿姨提着菜籃子和藹的說:“快去買吧,一人一根,別省了。”

說着,阿姨提着菜籃子轉身朝着小區樓走去。

薄白拿着那兩塊錢,有點兒茫然無措。

易遠暮笑出聲:“走,去買中性筆筆芯。”

薄白把兩塊錢塞易遠暮手裏:“自己去買。”

烏雲密布遮天蓋日,風聲呼嘯席卷而來,吹得頭頂上油綠色梧桐葉唰唰唰作響。

這片烏雲黑着臉挂在天上整整一天了,現在終于要發威了。

易遠暮連忙拽着薄白朝着附近小區樓下公交站跑去。

這附近是老城區,樓也是很老的居民樓,斑駁老舊的痕跡點綴着這裏的牆壁,搭在樹與樹之間的電線上老舊破損,上滿繡的鐵門咿呀咿呀的晃動着。

小區雖然老舊,但小區外的公交站卻是新建的。

他們躲到了公交站的遮陽避雨棚下。

轟隆隆——

一聲驚雷悶響,劈開那密布烏雲,豆大的雨點兒開始洋洋灑灑的落下來。

風聲嘩啦啦的,不一會兒,雨滴鋪天蓋地的,打得地面噼裏啪啦的作響,溝壑水流縱橫。

來來去去的行人立刻找自己最近的地方避雨。

天空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薄白立刻拿出無線隔音耳機,打開盒子,往耳朵裏塞着。

地處偏僻的地方半天來不了一輛公交,來一趟公交就好像趕集似的塞滿了人。雷電轟鳴,風雨呼嘯,人只要下了公交,沒有不被雨點兒砸到,雨水很快淋濕人的肩膀,頭發。

下公交的人你推我搡,踩着低窪處的積水沖上了公交站臺。

下車的人太多,大家飛快的踩着積水往這邊跑。

易遠暮拉着薄白朝着躲雨棚的中間躲,一個穿着初中生校服的孩子飛跑上站臺,卻因涼鞋鞋滑,他在滑倒之前,拉了薄白一把。

薄白被他拉的一個趔趄,他一把抓住那孩子,在身體晃蕩的時候,左耳耳機掉了一個。

那耳機在地上滾了一圈兒,掉在了站臺下的低窪處。

薄白還沒看到耳機掉哪兒了,就聽見啪啦一聲。

他知道自己不用找了,那耳機此時怕是已經粉骨碎身壯烈犧牲了。

轟——

雷電陣陣,公交車下來的人都擠在這一方小小的雨棚裏,斜飄着的大雨不斷的将人往一起逼近,饒是如此,還有不少人被淋濕。

薄白聽到打雷聲,心裏一緊,身體不由自主微顫着。

易遠暮攬住薄白的腰,将他拉着緊貼自己,半摟半飽的姿勢緊緊挨着。

由于躲雨的人多,天黑沉沉的,大家都在焦心這大雨什麽時候停,因而沒人注意到靠近站牌的薄白與易遠暮。

熟悉的溫度從身體相擁處傳來,周圍是鬧哄哄唏噓的人,這次,薄白沒有閉眼。

他微擡着頭,看着易遠暮的低垂的眼睫。

目光對上的那一剎那,不知道怎麽回事兒,他竟然覺得有點兒不好意思偏開了頭。

他偏頭的方向正好有一道閃電扯着扭曲的身體在轟隆隆。

他下意識的身體一縮,仿佛他在向易遠暮撒嬌一般。

易遠暮此時更是一萬頭草泥馬啊,懷抱裏的身體不自覺的蹭他一下,他青春期荷爾蒙泛濫成災,都快釀成洪澇了,他還要當柳下惠。

他感受到了這個世界對他莫大的恨意。

忽而,薄白伸手抱住了他。

兩只手圈在他腰處,将頭埋在他頸脖間,不均勻的呼吸噴在他頸間。

很癢,但心裏更癢。

是那種抓不住看不見的癢,如同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将他徹底網死。

兩個人就這樣近距離的抱了很長時間,暧昧的氣息籠罩在兩人身旁,兩人都心裏慌亂的不敢看對方。

有個初中生注意到相擁的兩人,投來異樣的光芒,沒想到卻跟易遠暮對上了眼,最後卻在易遠暮兇狠的目光裏,縮回了眼睛,慢吞吞的挪着,躲在了角落裏,心裏默念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雷電雨聲小了,人漸漸散去。

易遠暮不知道該不該放開圈在薄白腰間的那只手,因為薄白還沒放開他。

其實他此刻壞心思的希望雷電飄雨時間更長一點兒,不求震撼,但求持久,但是這雷電太不争氣,在天邊扯了一會兒扭曲的身影,便偃旗息鼓,随着雷電的消弭,雨聲也漸漸的小了。

過了一會兒,薄白放開了易遠暮。

兩人覺得很尴尬,誰都沒有說話,默默無聲的往回走。

走到福利院外的公園旁,易遠暮忽然開口問着:“你昨晚答應我的事情,還……”

薄白尴尬點頭,不就是親他一口嗎?又不是什麽難事兒?

易遠暮:“那……”

薄白忽然扯過易遠暮的衣領,在他嘴唇上蜻蜓點水吻了一下。

他吻了之後,依然冷淡,好似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一般朝着福利院走去。

只是步子不自覺的加快,仿佛在逃避着什麽。

易遠暮頓時宛若被雷劈,好似剛剛那些閃電隔空劈在他身上,把他劈成了焦炭,焦炭此刻沒有思想,愣在原地,腦子裏嗡嗡嗡的回想着三個困擾中西方哲學家數千年的哲|學問題。

我是誰?

我在幹什麽?

中午飯吃了什麽?

我怎麽什麽都想不起來,完了,老年癡呆了,我才十六歲啊,我還是個孩子……我該不會得了小腦萎縮症了吧!

他腦子裏不斷地刷着彈幕。

薄白快步走了很遠,發現易遠暮沒跟上來,他站在公園外綠化帶的花架下,回頭看去。

那人還站在原地,仿佛失了魂一般。

一個清潔工拿着掃把掃了他腳邊的一堆垃圾,催促着:“挪一挪。”

那失魂落魄的人還沒反應過來,木讷的往左邊挪了一下。

誰知道他左邊也有一堆垃圾,他一腳踩上去。

那雙名牌鞋上都是垃圾泥濘。

清潔工搖頭感嘆:小小年紀,一表人才,卻是個傻子!

薄白笑了。

至于嗎?

他喊着:“快點走啊,不然趕不上中午飯。”

易遠暮這才回過神來,原來中午飯還沒吃啊,難怪他不知道中午吃了什麽?

他跟上薄白,久久沒回過神來,剛剛算是接吻吧?

應該算的,草,沒想到他與薄白的第一個吻,竟然是薄白吻他。

他繼續說着:“你昨晚答應我一件事。”

“我剛不做了嗎?”薄白不解,這人不是要他親他嗎?

易遠暮這才反應過來:“啊?我還沒說呢?”

他還沒說要做什麽呢,他忽然想起來昨晚開玩笑讓薄白親他。

薄白照做了。

可是他想要的不是這件事,他只是跟薄白開玩笑,他還沒下流到靠一個承諾來索取吻的地步。

薄白愣住:“啊?你昨晚……”

易遠暮失聲笑着:“別告訴我,你昨晚都想親我了吧?啧啧啧,沒看出來啊,課代表,你原來早就觊觎我的美色,我媽說的沒錯,男孩果然要保護好自己。”

薄白冷眼瞪着他:“滾。”

末了,他問着:“你原本打算想讓我答應你什麽?”

他挺好奇的。

“親我一口,我告訴你。”易遠暮舔着臉微笑說。

“愛說不說。”薄白正要走,手卻被易遠暮拉住。

易遠暮欺身而下,吻住了他。

薄白主動親易遠暮,與被易遠暮親是兩個感覺,那一瞬間,腦子裏嗡嗡嗡的,他不知道要幹什麽,不知道手往哪裏放,甚至不知道周邊有沒有人。

易遠暮經常聽電視裏說舌|吻,他不知道舌|吻是什麽,大概是舌頭與舌頭接吻,聽着很惡心,實踐起來卻刺激。

不光薄白有點兒懵,他也有點兒懵,直到薄白推開他。

見薄白臉色煞白,窘迫極了,他找話題說着:“你用的什麽牌子的牙膏,很好聞。”

薄白更加窘迫。

易遠暮怕第一天接吻就把薄白吓跑了,連忙岔開話題說着:“我其實相問的問題很簡單,我就是想問問,你為什麽讨厭十一這個數字。我覺得,我們既然在一起了,我就想多了解了解你。”

不光光是了解,他怕他跟薄白之間存在什麽隔閡,要說唯一的隔閡,恐怕是這個數字。

當時高一分班,他們自我介紹之後因為這個數字大打一架。

後來互相看不對眼,幹的可不止一架。

他不明白這個數字怎麽招惹到薄白了,讓他這麽讨厭,而且就以薄白這種冷淡不争不搶的性格,竟然會因為這個數字跟他大打出手。

他覺得很幼稚。

薄白淡淡看了易遠暮一眼,問着:“那你為什麽喜歡這個數字?”

他也覺得自己挺幼稚的,當初竟然會因為這個數字與易遠暮成為死對頭,甚至與他大打出手。

“我有個朋友,叫十一。”易遠暮毫無芥蒂的說着。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眨巴着漂亮的眼睛,桃花眼尾泛着紅,微蹙着眉,靜靜又認真的等待着薄白的回答。

薄白心裏恍然。

他淡淡看着易遠暮,心裏想到了一種可能,可是天下哪有這麽巧的事?

他打量着易遠暮,想在他的臉上找到一點兒熟知的痕跡,也許是記憶太久遠,他很難把眼前這個貴少爺與當初那個小孩兒聯系起來。

在童年那段時間,他腦子裏想的都是那個孩子。

自從他到了孤兒院,由于他年齡太小,不愛說話,又怕打雷,更怕打雷的黑夜。

所以管理員阿姨不喜歡他,孩子們欺負他。

那麽長時間,沒有人跟他說話,沒有人把他當朋友,也沒有人在他被欺負的時候拉他一把。

他被同伴推搡着扔進泥潭裏,被孤兒院同樣的孩子在雷雨夜關在漆黑的門外,被管理員阿姨劈頭蓋臉一頓責罵……

直到那個小少爺出現了。

在同伴把他推進雷雨交加天空下的泥潭裏的時候,他伸手把他拉了起來。

他趕走了那群欺負他的孩子,陪他藏在黑暗老舊的桌子底下整整一下午,他閉着眼一聲不吭,而那個孩子絮絮叨叨天南海北的講個不停。

他說了很多話,薄白卻一句沒回他。

他不嫌棄他滿是泥濘的衣服,他将自己的外套脫給他,伸出幹淨嫩白的小手,握住他那流着膿血高高腫起不叫手的手,他跟他講了很多他沒見過沒聽過的東西,盡管自己一句話不回,一聲不說,他依然保持着良好的耐心。

盡管只有短暫的一個下午,可那确實是薄白那段黑暗的歲月裏,唯一的光。

那是第一個把他從泥潭裏拉起來的人,也是第一個陪他說話的人。

他把他當成了唯一的朋友。

他以前還能記起來那孩子的模樣,後來卻漸漸忘記了。

他腦子裏連一個模糊的幻影都沒了,只記得那個長的漂亮的小孩兒跟他說一個字:“會。”

他說他還會到福利院來,所以他就在那裏等。

等啊等。

等到枯葉落了,白雪飄了,等到春去夏來,等到日升日落,等到白霜變晨露,等到黃昏的日頭比晚霞紅……

他就那樣在那裏等着,福利院的其他小朋友都在嘲笑他傻,嘲笑他異想天開,他們總是帶着嘲諷的語氣說着那小少爺怎麽可能會來這種地方……他們甚至編了一段順口溜來諷刺薄白的不自量力。

他再也沒把那個小少爺等來,他等來了他老爸。

那小少爺說他會來,結果他卻沒來。

他等了整整三年,所以從那往後,他不敢交朋友,也不希望別人給他任何承諾,他很讨厭這種漫無目的卻無法實踐的承諾。

因為在等待的過程中,人很容易變得麻木,變得不再相信任何東西。

“因為我有個名字,叫十一。”薄白淡淡說着:“我很讨厭這個名字,也很讨厭這個數字。”

他說這話的時候,輕飄飄的,盡力的壓抑着喉嚨裏的哽咽。

易遠暮聽完一愣。

他盯着薄白看。

忽然有什麽想法在胸腔呼嘯而出。

他之前怎麽就沒發現呢,他為什麽會沒發現呢?

同樣怕打雷,同樣打雷閉着眼……幾乎一模一樣的習慣,他傻乎乎的以為薄白也只是害怕打雷而已。

可去你媽的吧。

他仿佛要得到什麽求證似的,說着:“我認識那個朋友,很小,才五歲,我忘記哪家福利院了……你五歲的時候,有沒有遇到一個人去福利院做慈善?我不清楚……不清楚是不是你,我怕……”

他想到什麽,立刻打開手機通訊的空間。

他喜歡把一些文件加密放在文檔空間裏。

他老爸在那家福利院裏幫他跟那個小孩兒拍了照片,把底片拷貝了一份,他把底片放在家庭文件組的管理文件夾裏。

他将底片電子版調出來,放到薄白面前,求證似的問着:“這個……”

暗黑色的照片上有兩個小孩兒,一個高貴可愛如同王子,雙眼燦弱皎月星輝,一個臉上手上有凍瘡,滿目茫然無措。

底片的光線不好,加上那天天氣實在太糟糕,暗沉僅有一盞燈泡的小房子裏,牆皮似有脫落斑駁的痕跡,兩個迥然不同的孩子并排站着,饒是放大了幾十倍的光素,依然暗沉沉的。

就這麽對比強烈的兩個孩子,放在一起,竟然沒有絲毫違和感。

易遠暮指着那個目光茫然的孩子問着:“這個?是你嗎?”

“是我。你走的時候,我還問過你,問你還會不會來,你說會。”薄白很平淡說着:“我等了三年。”

易遠暮說會來,最後他卻沒來。

再見故人,薄白不知道以什麽狀态面對。

以歡笑,以眼淚?

都沒有,他很平淡,只是覺得命運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原處。

易遠暮解釋說着:“我其實是想去的,但我太小了,我家保姆不讓我去,後來我就出國了……我初二才回來……”

年少無知輕許諾,易遠暮覺得如果自己能夠穿越回去,他一定要縫上自己的嘴。

薄白心情有點兒糟,不知道是因為進了孤兒院,觸景生情,讓他記起不好的事情,因而心情糟,還是因為知道易遠暮就是當初那個小少爺,讓他心情糟。

他這一天心情就像過山車一樣,進孤兒院的麻木冷淡,與易遠暮确定關系的甜蜜喜悅,到後來的,人生如果沒有初見……

他不知道怎麽形容。

就想一個人暫時安靜一下。

他朝着公交站走去,易遠暮跟上,薄白冷淡說着:“你先別跟着我。”

易遠暮頓住腳。

他真不應該瞎幾把許諾的,誰知道他童言無忌,在薄白看來,卻是一絲希望,那個時候的小十一,什麽都沒有,只有他那一個承諾,而那個時候的他,什麽都有,只要張張口,他爸媽爺爺叔叔伯伯們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給他搬來,而他卻失了這個承諾。

他沒想到薄白等了他那麽長時間。

三年,一千多個日日夜夜。

就在那滿目瘡痍,破落的如同上個世紀留存下來的貧民窟後院裏,小十一等了他那麽長時間,而他卻一次都沒有出現。

他看着薄白孤單寂寥的背影,心裏泛過一絲酸楚。

他不敢跟的太近,隔着十多米,慢悠悠的跟着。

薄白看到一輛公交來了,他上了公交。

他上公交之後,發現有輛豪車不近不遠的跟着他,離他幾輛車的距離。

其實他沒有怪易遠暮,畢竟易遠暮也沒什麽錯,他只是心情糟糕而已。

在公交到達目的地,薄白下車。

他朝着身後看了眼,那輛車還跟着他,車停靠在路邊一顆梧桐樹旁,車裏的人不敢靠近,也不敢跟他發消息。

薄白轉身朝着地鐵站走去。

他要在這裏換乘。

在薄白走進地鐵站後,司機看向易遠暮,問着:“小少爺,這個……”

地鐵就沒法追了。

“算了,回去吧。”易遠暮淡淡說。

不知道是不是司機的錯覺,他仿佛看到了好幾次易遠暮的目光落在那地鐵站的門口,而在他看向易遠暮的時候,易遠暮又扭頭看向了別的地方。

過了一會兒,易遠暮又看向那地鐵口,直到車轉過這個商區,看不到地鐵口了,他還沒收回目光,仿佛不一會兒要從地鐵口走出來一個人似的。

薄白回到家的時候,他家裏沒聲音,似乎薄勤與老爸都不在,歡姨家裏挺熱鬧的。

裏面傳來歡聲笑語。

歡姨家來親戚了嗎?

不可能吧?歡姨不是沒有親戚嗎?

他左手手指摁着背包的帶着,将背包往上拉了又拉,掏出鑰匙,一陣門鎖轉動的聲音。

他家的門沒開,歡姨家的門開了。

歡姨笑眯眯的說着:“小白回家了?你爸爸今天不在家,你跟小勤今天到我家裏來,快來,我熬了點甜粥,你爸爸不是說你胃口不好嗎?”

薄白聽到甜粥兩個字皺了皺眉。

歡姨煮的東西真不敢恭維。

歡姨看到薄白臉色慘白,面色憔悴,毫無生氣,擔憂的走了過來,拿手量了量薄白的額頭:“沒生病啊?怎麽了?臉色這麽差?今天淋雨了嗎?”

說着,她伸手摸了摸薄白的衣服,衣服沒濕,就是有點潮。

歡姨擔憂說着:“生病了嗎?”

薄白搖頭:“沒事兒,估計昨晚沒睡好。”

歡姨拉着薄白朝着自己家走去,微笑推銷自己的甜粥:“來喝點兒粥,我放了很多補品,保證你吃了一碗還想吃第二碗。”

薄白愕然。

他一口也不想吃。

誰知這時候,從歡姨家門口探出來一個身影,易遠暮端着一碗粥,粥冒着濃煙,因為太燙,他淺嘗辄止,吃了一小口,說着:“真好吃,你是在哪個五星級酒店學來的廚藝呢?”

歡姨笑了:“低調低調。”

薄白看了易遠暮一眼,這人怕是對好吃有什麽誤解吧?

易遠暮自己家的車确實比他坐的地鐵快,他不知道易遠暮來這裏等了他多長時間。

歡姨從廚房裏盛出來一碗甜湯,說着:“小白,來……”

易遠暮吃了一口,沖着薄白說着:“味道挺不錯的。”

歡姨沒有因為易遠暮是她最讨厭的那個女人的兒子而讨厭他,她是個恩怨分明的女人,八婆雖然很讨厭,但八婆的兒子還是挺好的。

“你怎麽來這裏了?”薄白看着易遠暮說。

“我比你先到你家,你不在,歡姨讓我到她家等。”易遠暮說。

鐘浪一臉生無可戀打游戲,将擺在他面前的那一大碗甜湯推開,說着:“媽,你看清楚,我是你的親生兒子。”

歡姨:“就因為你是親生的,我才給你大碗的,本來想給小白大碗,不是怕你說我偏心嗎?”

鐘浪與小白那小碗交換,說:“不用,您趕緊偏心吧,你看小白臉色這麽難看,應該多喝點兒……”

薄白盯着鐘浪,說:“知道我臉色難看,還給我大碗的?”

鐘浪理虧,默默的将要換碗的爪子收回來。

他那一大碗頂薄白那兩小碗,他不知道這一碗下去,他該拉得怎麽昏天暗地呢?

易遠暮不解:“你兩怎麽了?感覺這碗裏裝的不是甜湯,像是砒|霜一樣?”

鐘浪撇嘴:“砒|霜至少是給個痛快。這甜湯後勁太足。”

“有這麽誇張嗎?”易遠暮咕嚕咕嚕喝了半碗,喝完還意猶未盡。

剩下半碗,他還要喝,被薄白阻止,說:“這點就別喝了,留點肚子,晚上吃我爸爸做的飯。”

易遠暮笑了,說:“還有點兒,別浪費,我覺得湯挺好喝的。”

說着,他把薄白那碗遞給薄白:“剛淋了雨,喝點熱的。”

薄白想掐死易遠暮的心都有了。

歡姨笑嘻嘻看着,問薄白:“小白,你看看甜嗎?你喜歡吃糖,應該甜度比他們兩的都高,不甜我幫你加點糖,我買了你最喜歡的那種麥芽糖,這是用麥芽糖熬的。”

薄白心比較軟,尤其是對他好的人。

易遠暮端起那碗湯,遞給薄白,說:“嘗一下。”

薄白只得端起湯,一小口一小口喝着。

易遠暮看向鐘浪:“你也喝啊,你這大碗都晾了很長時間了,肯定涼了,喝吧。”

薄白滿懷同情的目光看向鐘浪:“喝吧,喝完就解脫了。”

鐘浪看着那宛若一口小鍋的大碗,當場去世。

當晚,易遠暮終于明白為什麽薄白與鐘浪會視死如歸……

“歡姨不會把瀉藥當補品放湯裏吧?”拉到虛脫的易小爺躺在薄白床上,生無可戀問。

薄白坐在椅子上,臉色比白天更加慘白,“不知道,歡姨有一雙巧手,能把任何東西熬成瀉藥。”

他不想坐着,推了推易遠暮的手,說:“往邊上點兒,我躺躺。”

易遠暮大張着手:“來,你男朋友抱抱你。”

“死開。”薄白推了易遠暮一把,把易遠暮的手推開,捂着肚子躺床上。

此時,薄厲海推門而入,喊着:“小白,晚上想吃什麽……”

然後他如同被雷劈,石化在當場,他看到薄白與易遠暮神色憔悴的躺在床上,薄白臉色慘白,易遠暮一副精疲力竭的樣子。

我擦嘞,這兩才十六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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