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随便你們折騰
八月一號,鉛灰色的天空霧蒙蒙的, 從早上起來就有一朵烏雲頑強的飄在天空中黑着一張臉。
薄白查了一下天氣預報, 今天沒有雨。
卓揚也在群裏艾特全員, 大意是今天沒有雨, 社會實踐調查照常。
馬山福利院坐落在四環線外的郊區, 由于地勢低窪,又處于長江中下游, 一到下雨天容易積澇, 所以地鐵還沒建起來。
在放假期間, 校車不能用, 這意味着薄白只能坐地鐵後轉公交, 最少得折騰一個半小時才能到達目的地。
薄厲海在薄白出門前塞給薄白兩個面包一杯熱牛奶,囑托他路上一定要吃點東西。
薄白不太會拒絕人,他将面包牛奶塞進包裏,打開門朝着樓下走去。
他向來比較冷淡,不會表達自己的情感, 但是別人對他一丁點兒的好, 他都記在心裏。
他出了家門的電梯, 正要去南門做公交, 北門突然傳來一陣狗叫聲。
那狗叫的撕心裂肺,好似見着了殺父仇人。
果不其然, 牛仔褲兜裏的手機嗡嗡嗡震動了。
一串帶着兩個□□個八的迷信神奇又豪氣數字正在往他手機裏撥號。
除了易遠暮,他的通訊錄裏不可能用這樣的數字,要放在鐘浪手裏, 早五百塊賣了。
他接聽了,手機裏傳來熟悉的聲音:“快點兒,我都等你好長時間了,等得我望眼欲穿、心焦腿麻。”
薄白:“我剛聽到狗叫聲。”
這位神奇的大佬恐怕還不知道他在小區狼狗那裏上了黑名單吧,只要他一靠近小區,那狗就叫的不停,小區那狗很溫順,一般不會輕易叫的這樣慘烈,除非易遠暮出現。
他剛聽到狗叫聲,證明某位大佬也才剛剛到,既然剛到,怎麽會等的望眼欲穿、心焦腿麻呢?
“我從我家出發就開始等你,等了這麽長時間……”易小爺非常不要臉的把路程時間算上去。
薄白懶得理他,挂了電話,轉頭朝着北門走去。
他走出北門,就看到易遠暮靠在他家那豪車上,穿着深色牛仔褲,一件黑色單衣外套,靠在車旁,眉目間盡是張揚不羁。
早出買菜的大媽提着買回來的菜,走過還不時的回頭看,不知道是因為易遠暮太耀眼,還是那狗一直沖着易遠暮汪。
薄白刷卡,出門。
易遠暮打開車門,笑了:“你再不來,這狗嗓子又得叫劈了。”
那狗汪汪汪沖着易遠暮叫着。
易遠暮覺得自己跟這狗關系好不了,這狗已經把他當成殺父仇人了,他确實真心想跟這狗做好朋友。
薄白上了車,易遠暮塞給他一份糖糕與牛奶,說着:“給,早餐。”
說着,自己也拿出一份糖糕與牛奶吃了起來。
車很快就到馬山福利院,卓揚已經在福利院門口等他們了。
班上幾個班幹與前十名學生都已經到了,這次社會實踐報告是全班要合作的一份,所以只需要來幾個人就行。
由于卓揚已經事先跟福利院的管理員打過招呼,所以福利院的管理人員帶他們進去,一路上幾個女生叽叽喳喳的,感慨着這福利院的條件真好。
他們路過一排排教室,那裏面的孩子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們,目光裏或渴望探索、或茫然無神、或羨慕、或麻木……
不知道怎麽回事兒,薄白總能從那一張張天真又早熟的小臉裏看到自己。
十年前的他,也是這樣,站在福利院的廊檐下,角落裏,鐵門前……
看着一個又一個來來往往的人……
有自帶天生優越感的,有真心為他們唏噓的……那時的他,比現在這些小孩子麻木多了。
卓揚帶領着學生走着,班上一個女孩兒打趣微笑着說:“這些孩子挺幹淨的,看來不是叫我們打掃衛生的。接到消息吓死我了,我還以為學校讓我們來做義工的呢?要知道我在家裏,我爸媽什麽都不讓我做。”
薄白臉色黯淡,語氣少見的嚴厲責怪,“怎麽會讓我們來打掃衛生,這些孩子自己已經把衛生打掃好了,等待我們的檢閱呢。你永遠不知道我們來一趟,這些孩子要做什麽,也許早上得早早起來,穿上自己最近兩三年最幹淨最好的衣服,把自己的床與活動場所收拾幹淨,等待着所謂的義工與志願者……”
“當然,這些只是幸運的孩子,有些孩子不幸運,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沒有被選中去面見所謂的捐款人或志願者,他們會被關在一個人看不到的角落裏,被責令不許出來。免得出來引起社會對福利院的責問。”
“如果有小孩兒當天不聽話,在捐款人與志願者走了之後,他們會受到福利院阿姨的責罵與懲罰。在福利院,這些孩子沒有家人,一旦被罵被罰,對他們而言,就好像被這個世界抛棄。”
他語氣很淡,不徐不疾,聽上去只像在闡述一個事實,但是每一個字,力透紙背,讓人後背生寒。
這沒有感情的闡述,讓在場的所有人唏噓不已。
“為什麽有些孩子不幸運啊?”有個女孩兒小聲問着。
她問完就閉嘴了,因為她看到薄白臉色很白,不是瓷白,是慘白。
薄白像一個毫無感情的複讀機一般,說着:“因為這些孩子或多或少都帶着一點兒毛病,有的說話口吃,有的臉上手上都有凍瘡,有的則是被捂出火瘡,有的很淘氣會把衣服弄髒,有的看上去麻木不仁仿佛被虐待過,還有一些是長得不好看……”
福利院就是個小型的社會,這些孩子從小要學會察言觀色。
剛好不巧,薄白就是那個不愛說話自閉,且手上臉上有凍瘡的小孩兒。
那年冬天格外的冷,一些沒有做好防寒的小孩兒身上都有凍瘡,只是嚴重與不嚴重而已。
易遠暮在薄白說有的孩子會有凍瘡的時候,緊緊盯着薄白看。
當初那個孩子,也是手上臉上有凍瘡,他也是被關在後院不許去見做慈善的人。
如果不是自己偷偷溜到後院,他或許見不到那個正在被欺負的孩子。
“啊?”有人詫異張大嘴巴。
薄白看着驚訝的人,冷笑着:“有什麽好驚訝的,你們所看的,只是給你們呈現出來的一種美好而已。”
卓揚默然,不知道怎麽回事兒,他聽薄白說的這些話,心裏産生了嚴重的負罪感。
他是不是做錯了什麽?
他是不是不應該跟學校申請來福利院的?
他的本意是傳達愛心,還帶了學校捐贈的圖書與一些文具來的,但他沒想到,他這麽做,實際上對這些孩子是另外一種傷害。
薄白不想呆在福利院。
因為他一進來,就覺得窒息,也許是因為曾經過多不美好的回憶,讓他不願意踏足這裏半步。
卓揚手裏有一份任務表。
薄白掃了一眼任務表,說着:“我申請去做周邊居民菜市場商場的調查。”
去哪兒都好,只要別在這裏面。
調查福利院周邊的居民菜市場商場,是一項比較輕松點的工作。
只需要去這幾處,找幾個人,問幾個問題,做個筆記,最後拿回來歸納總結就好了。
班上已經有好幾個班幹瞄上這個肥差,甚至大家在有意識競争這個肥差的時候,把薄白自動排除在外。
薄白這人性格比較淡,從來不争不搶,以前班上分配任務,分配到他的頭上比較重,他也毫無怨言,大家沒想到一個冷淡超然脫俗的家夥竟然跟他們搶這種美差。
最氣人的是,他是班級第一,他的要求卓揚一定會答應的。
果不其然,卓揚答應了。
因為薄白剛剛那一番慷慨激昂的陳述讓大家久久的回味,在心理上瓦解了他們的防線,外加上,大家感受得到,薄白心情不爽。
不要在大佬心情不爽的時候惹他,所以基本沒有人跟他競争這項美差。
班長在調查周邊地區那一欄上寫上薄白的名字,繼而,他問着:“你這麽知道的這麽清楚?來之前做功課的嗎?”
他指的是關于福利院孩子們的那些事。
薄白脫口而出:“我現編的。”
張朗:現編的?老子現在還沉浸其中,老子已經把這個月的零花錢拿出來準備捐了,你特麽的告訴我現編的?這不是欺騙人感情是什麽?
最關鍵的是,他震撼完所有的人之後拿走了這美差。
易遠暮也走了上來,對張朗說着:“你随便給我填個地方。”
張朗看着表上的人數分配,調查周邊地區那一欄只有一個人,填了薄白,剩下的任務有固定人數,有一個人要完成的,有兩個人要完成的,也有三個人一組的。
無論填到哪兒,他都知道這位大少爺絕對不會真的去幹事。
每次班級分配任務,薄白是不争不搶,随便你,幹好分內事就行。
而易遠暮是不争不搶,随便你,反正別讓老子動手就行。
不管把易遠暮填到哪兒,都對那組是個負擔。
張朗算了算表格上需要的人數,剛好比他們班上的人比表格上多一個,這也就意味着,有個人是可以打醬油的。
他随手把易遠暮填到了薄白那一欄後面。
一個只做分內事,一個絕對不做事,這兩剛好湊一起,随便你們怎麽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