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三更

李顯與顧骞離京之後,淩雪珺覺得自己每一天都過得惴惴不安的。她一直等待着朱沅被人刺殺身亡的消息傳來,等待着李晃和顧骞的命運,在這一世因為自己的介入而改變。

沒想到,在原本應該聽到朱沅被刺殺身亡的消息日子裏,她卻聽到了朱沅平安抵達京城的消息。

當淩雪珺從淩欽口中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她愣了半晌。

朱沅沒有死!為何這與前世不一樣了?前世朱沅根本沒有命進到城裏來啊!這中間是發生了什麽事嗎?

正在淩雪珺百思不得其解之時,淩欽又一臉正色地說道:“雪珺,昨晚驿站肯定出了大事!”

淩雪珺心一跳,問道:“出什麽大事?”難道朱沅還是被人殺了,進城來的,是李晃和顧骞叫人假扮的?想想又搖了搖頭,若是朱沅被殺了,李晃和顧骞是瞞不下來的,只會落了口實給李旸。

淩欽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清楚到底出了什麽事,不過,聽說昨晚齊王連夜回京進宮見陛下,随後,顧大将軍又派了一隊人馬深夜出京,前往龍門驿與顧骞彙合,一同護送吳王朱沅進城。”淩欽捏着下巴,做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深沉地說道,“雪珺,你想呀,昨夜龍門驿若是沒有發生什麽不同尋常的事情,齊王和顧大将軍怎麽會有這一連串的動作?”

對于昨夜發生在龍門驿之事,淩雪珺倒是猜到幾分。想必在昨夜,那刺客還是像前世那般去刺傷朱沅,只是這一回,他的對手不是文弱書生淩昌謹,而是年少尚武的李晃和顧骞,所以,那刺客便失了手。若真是自己猜想這樣,那前世可真是淩昌謹自己不走運了。這一世換了人去護送朱沅,便有了不同的結局。

“對了,雪珺,你去不去看吳王?”淩欽湊到淩雪珺面前,輕聲問道。

“看他作甚?”淩雪珺擡起頭,不解地望着淩欽。

“傳說吳王朱沅顏如宋玉,貌比潘安,不少小姑娘都想一睹他的風采。大哥早就在聚賢茶樓定了一間臨窗的廂房,你不去湊湊熱鬧?”說罷,淩欽沖着她眨了眨眼睛。

聞言,淩雪珺愣了一下。前世便聽說這短命的朱沅才貌雙絕,他還未到時,不少貴女便說過待他來了,一定要一睹他的姿容,要将他與顧骞比較一番。可惜,前世他早死,拿他與顧骞相比之事也就不了了之。今生這些貴女們,倒可以将前世的遺憾彌補了。更巧的是,陪着他一起進城來之人,正是顧骞。這下,兩人走到一路,正好讓人比較一番。

淩雪珺雖然多活了七年之人,不過前世死的時候,不過十七歲,這一世也只從八歲到十五,其實也還是個小姑娘,因而,對顧骞與朱沅之間,到底誰人更勝一籌,也是心生好奇。于是,她對着淩欽點了點頭,笑道:“好啊!雪珺便與四哥一道前去看看這傳說中的吳王吧。”

“那我們快走吧,晚了那吳王進了城,我們就看不到了。”淩欽催促道。

淩雪珺趕緊換了衣裳,與淩欽一起出了府。兄妹兩人一人騎馬,一人坐馬車,很快便到了聚賢茶樓。二人進到廂房之時,淩钰和幾個朋友已經坐在房中飲茶了,其中兩人還帶了家中娘子一道前來。原本還擔心廂房中盡是男子,會有不便,見有女眷在場,淩雪珺心裏便自在了。

衆人相互見禮之後,便坐了下來。幾個男子坐在一起高談闊論,淩雪珺便與兩個女眷坐着喝茶吃糕點,說點閨中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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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幾時,外邊街道上突然喧鬧騷動起來。

淩欽一聽,忙從座上蹦起來,跑到窗邊,将半個身子探出去,往進城的方向望去,片刻之後,衆人便聽到他大叫道:“哎!那吳王到了!”

衆人一聽,紛紛放下手中的茶盞,湊到窗邊,向街上張望着。

淩钰定的這廂房比較大,有兩扇窗。因為有女眷在,男子們很自覺地擠到一個窗戶前,将另一扇窗留給了三個女眷。因而,淩雪珺三人很從容地便來到了窗前,靠着闌幹往街上望去。

遠遠的,只見旌旗招展,一隊軍士步行着在前方開路,後方跟着一隊騎兵。慢慢地,一個穿着秋香色繡龍紋的男子映入眼中。能着龍紋衣裳,想必此人便是南朝吳王朱沅。在朱沅的左邊,是一身銀色铠甲的顧骞。一身軍服,更顯得他英姿勃發。

世人皆說這朱沅與顧骞相貌才能不相上下。不過,單從這相貌上看,淩雪珺覺得顧骞還是略勝一籌的。

在朱沅的右邊,還有一位穿着青色錦衣的男子。看這相貌,居然與朱沅長得有五六分相似。這人與朱沅長得如此相像,想必應該是兄弟才是。難道,這南朝派了兩位皇子來為太後賀壽?

淩欽也注意到那男子,說道:“吳王右邊那少年,長得跟吳王很像呢,是什麽人呀?”

這時,聽見淩钰的聲音響起:“我聽父親說,許貴妃的嫡親侄子許鞅陪同吳王一同前來,想必便是右側那位吧。”

原來,他是朱沅的表弟,難怪會與朱沅長得如此相似。

正在這時,淩雪珺聽到隔壁廂房有女子聲音說道:“翎姐姐,你快來看呀!吳王左邊那人,便是我骞表哥。”

聞聲,淩雪珺心頭一跳。這聲音,她很熟悉,是陸雲珊的聲音。那她口中的翎姐姐,莫非便是吳翎?想到這裏,淩雪珺眉頭微微一皺。如果真是她,那她應該比前世早了一個月來到京城。

“坊間之人還說吳王容貌可與骞表哥相媲美,我看呀,還是我骞表哥長得更好看。”陸雲珊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各花入各眼吧。”吳翎溫柔的聲音響起,“吳王與你骞表哥都算是相貌出衆之人,吳王的相貌偏柔雅,你骞表哥的相貌偏英武,不同喜好之人,自然會在心中更偏向他二人中的一人,所以才會有兩人相貌相當之說。”

“那翎姐姐喜歡的是吳王那般柔雅的,還是我骞表哥那般英武的?”陸雲珊問道。

聽到這話,淩雪珺心頭又是一跳。

只聽吳翎默了片刻,然後輕聲說道:“我覺得,顧公子從小跟着顧大将軍出入軍營,比起吳王的書卷氣來,更有男兒氣概一些。”

陸雲珊咯咯笑道:“翎姐姐的意思,還是覺得我骞表哥更好看一些?”

吳翎笑了笑,沒有說話。

聽到這裏,淩雪珺心頭一陣冷笑。吳翎自然會覺得顧骞更好看,不然,前世她也不會為了顧骞,用自己的命來陷害自己。想到前世之事,手中的絹子不禁在手中緊緊絞到一起。

慢慢地,顧骞與朱沅已經走到了近前。

“骞表哥!骞表哥!”陸雲珊嬌聲大叫道。

那叫喊聲不停地沖入淩雪珺的耳中,聽起來是那麽的聒噪。

顧骞聽到陸雲珊的叫聲,仰起臉來,微笑着望過去。突然,他身子微微一僵,整個人便怔住了,雙眼直直地望着某個地方。

淩雪珺心底一抽。她知道,顧骞應該是看見吳翎了。吳翎其實是位絕色美人,想必就是這一眼,她就烙進了顧骞的心底。

前世,顧骞與吳翎第一次見面,是在陸府的家宴上,淩雪珺無緣參加,因而,也不知道他初見吳翎時,是不是也像今日這般驚為天人。

“六郎!六郎!”這廂,淩欽也大聲叫着顧骞。

顧骞怔了一下,似乎這才回過神來,面色随即恢複如常,便向淩雪珺所在的廂房望過來。

淩雪珺一驚,下意識退後幾步,從窗戶邊退開。也不知怎麽回事,她就是不想讓顧骞看見自己。

她定了定心神,坐回了桌旁邊,飲了一口茶,又拿了塊梅花糕放在嘴裏。平日香糯可口的梅花糕,今日吃在嘴裏,卻覺得如同嚼蠟一般無味。聽到衆人的呼叫和街市上的喧鬧,淩雪珺覺得自己特別的孤獨。

迎接朱沅的隊伍離開之後,淩钰等人便坐了回來。衆人又飲了會兒茶,說了會兒話,才各自回家。興奮的衆人,沒有人注意到沉默下來的淩雪珺。

朱沅進京以後,離太後的生辰也沒幾日了。皇帝為了慶祝太後大壽,不僅赦免了一批囚犯,也給一些有功之臣或封或賞。

最讓人意外的是,顧骞被皇帝破格封為正六品的昭武校尉。雖然比起他前世所封的正四品忠武将軍,昭武校尉的品級略低了些,可他前世的高位,畢竟是在戰場上浴血奮戰,拿命博來的。而今生,他沒有上戰場立功,便直接出仕。對于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來說,昭武校尉已經算是很高的品級了,就算是科舉進士出身之人,不是特別出衆,也不見到一入仕便能得到正六品的職位。

淩雪珺也向淩欽問起過,顧骞為何會被皇帝封職。淩欽告訴她,說是顧骞在陪同李晃迎接朱沅來京的路途上立了大功,不過,卻不知道具體立了什麽功。他也曾私下問過顧骞到底是何事,不過顧骞含糊其詞,只說以後他便知道了。

聽了淩欽的話,淩雪珺便想起了朱沅前世今生,一死一生的不同命運。想必顧骞所立的大功,便是救了朱沅的命吧?可是,顧骞救朱沅之事是好事,他們為何要遮掩?南朝靖安帝若知道顧骞救了自己寶貝兒子的性命,必定對北朝大為感激,不是對兩朝關系更有利嗎?這到底是為什麽呢?

淩雪珺擰着眉頭想了半晌,也想不出所以然來。她嘆了一口氣。朝政之事太複雜,越想越覺得頭痛,索性也不去想了。反正不管是朱沅還是顧骞,他們的事,都與自己無關。

因為要為太後祝壽,原本在九龍山陪覃夫人的淩玉柔也回了京城。家中多了一人作伴,淩雪珺自然十分欣喜,姐妹倆湊在一起,似乎有說不完的話似的。明慧郡主和淩昌謹見姐妹二人感情如此好,也是大感欣慰。

轉眼就到了太後生辰之日。

皇帝為了慶祝太後六十大壽,在京城南郊的景泰園中席開六十桌,筵請一衆親貴。

托明慧郡主的福,淩雪珺與淩玉柔這兩個小官之女也有幸到景泰園參加太後的壽宴。不過,今日賓客衆多,明慧郡主只能帶自已兩個親生兒子進殿向太後拜壽,淩氏姐妹是沒有這個資格親自給太後拜壽的,因而,兩人只能等在外邊,或逛園子,或與衆人飲茶說話。

淩雪珺與淩玉柔姐妹閑着無事,便在暢春湖邊閑逛着。

隔着湖堤,淩雪珺遠遠地看見,吳翎也來了。她穿了一件月白色織銀絲紋蝶上裳,下着杏紅色鑲金邊繡花裙。這身搭配極為巧妙,上身紋蝶,下身繡花,遠遠看去,就像蝶戀花一般,極為引人注目。加之吳翎本就生得美,她一亮相,便引得不少貴家公子紛紛注目。只可惜顧骞這時與李晃、顧循、顧蓁等人一起進殿給太後拜壽了,不然,淩雪珺真想好好看看,他見到自己心上人被這麽多人觊觎,是何表情。

淩玉柔是第一回 見到吳翎,心生好奇,用手推了推淩雪珺,問道:“這姑娘是誰?以前沒見過呢。”

“她叫吳翎,青州刺史之女。”淩雪珺一臉平靜地回答道。

“她似乎與陸家姑娘很相熟呢。”淩玉柔說道。

“陸夫人是她姨母。”淩雪珺道。

“難怪。”說到這裏,淩玉柔輕輕捂了一下嘴,笑道,“不過,這位吳姑娘看起來可比陸姑娘順眼多了。”

陸雲珊為人嬌縱,在貴女圈中人緣并不太好,淩玉柔不喜歡她,也是平常。

淩雪珺卻笑了笑,說道:“陸雲珊只是不擅隐藏情緒,喜怒形于色,其實她人也不算壞。而且,像陸雲珊這般的人,她心中所想之事都浮于面上,你一看便知,對她還可以有所防範。相比之下,有的人,喜怒藏于心,表面上溫柔可人,說不定她心裏在對你使什麽壞呢!”

淩玉柔一愣,問道:“雪珺,你說的可是這吳姑娘?你怎知她是笑裏藏刀之人?你和她很熟?”

淩雪珺頓了頓,笑道:“二姐誤會了。我說的,只是陸雲珊。”

“哦。”淩玉柔見淩雪珺不想多說,便似是而非地點了點頭。

淩雪珺笑了笑,不再說話。

天快黑的時候,壽宴終于開席了。衆人按照親疏品級入席。朱沅、李晃、明慧郡主等人都坐在前邊,淩雪珺與淩玉柔自然坐在比較偏遠的位置。

淩雪珺覺得離皇帝、太後遠一些挺好的,可以随意吃東西,看歌姬舞伎表演。皇宮裏的禦廚做的糕點,有些淩雪珺見都沒見過,亮晶晶,像凝膠一般,甚是可口,淩雪珺便研究起糕點來。可她研究了半晌,卻一直不得其門而入。無奈之下,淩雪珺只好放棄。

這一世的歌舞與前世無異,淩雪珺看過一回了,也無甚興趣,便邀淩玉柔到暢春湖邊走走。淩玉柔卻想看聽曲賞舞,不願出去,淩雪珺只好獨自離席。

出了殿,沒多遠便是暢春湖。此時,湖岸兩畔早已是垂柳縧縧。淩雪珺走到湖堤上,随手折了根垂到肩頭的柳枝,放在手中把玩着,人便沿着湖岸随意地向前走去。

前世她便來過太後的六十大壽,知道今晚這宮宴要過了亥時才會結束,還早着呢。因而,她一點不擔心會遲了返回席間。雖然已是四月,但夜間還是有幾分寒,特別是走在湖邊,湖風一吹,淩雪珺便覺得身上有些涼意。

淩雪珺便從湖堤上走了下來,往園子深處走去。景泰園是皇帝平日休閑時常來之地,因而,雖不比皇宮金碧輝煌,但卻是草木葳蕤,花繁鳥盛。淩雪珺走在園中,嗅着鼻端傳來的不知是什麽花的香味,只覺得心曠神怡。

走了半晌,淩雪珺走得有些累了,正好看見前邊有棵巨大的古柏樹,便走過去,靠在古柏樹後面歇腳。她舉着柳枝,放在鼻尖輕輕拂着,只覺得癢癢的,十分舒服。

她正閉着眼睛養神,突然,聽到有一串腳步聲慢慢向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走了過來。她猜着應該又是在宮宴上呆着無聊之人出來游園來了,也未去管,繼續閉着眼睛玩着柳枝。

誰知,這串腳步聲居然在自己身後這株古柏樹前停了下來。

“這裏看起來比較僻靜,應該不會有人來吧?”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響起。

另一個細嗓子的人說道:“若有人走來,勢必發出聲響,屬下與少将軍避開也還來得及。”

說話之人,雖是男子,聲音卻是又尖又細,像是寺人說話的聲音。

這兩人,是有什麽秘密之事,怕人聽見?

正在這時,淩雪珺又聽到那年輕男子說道:“石昌,我之前在密信上交代你打聽的事,辦得如何了?”

聽到這話,淩雪珺心頭一跳。這石昌,不是張德妃宮裏的總管內侍?這個時候,他怎麽偷偷摸摸地在這裏與人相會?他喚這人為少将軍,可淩雪珺覺得此人與朝中幾位年輕将軍的聲音都不相似,那這人到底是誰?

石昌回答道:“回少将軍的話,如今宮中與七皇子适齡的公主有兩位,一位是羅賢妃所出的晉陽公主,另一位便是屬下服侍的張德妃所出的南陽公主。兩位公主皆是容貌秀美,通音律,擅書畫,性溫柔。不知七皇子想與哪位公主聯姻?”

聽到這裏,淩雪珺心中一下了然。想與晉陽公主和南陽公主聯姻,那兩人口中這七皇子肯定不是北朝的七皇子李易,而是南朝的齊王朱沅。那麽這位少将軍,應該便是那日在天街上看見的,與朱沅一同前來的許鞅。他在南朝官居游擊将軍之職。

“七皇子想選擇的聯姻之人,自然對他奪取皇位有助益之人。這兩位公主,北皇更喜愛哪一位?”許鞅問道。

“北皇對兩位公主皆是一視同仁,沒有特別喜歡其中哪一位。”朱昌回答道。

“那兩位公主的母妃呢?聽坊間傳說,張德妃更得帝心,是不是?”許鞅又問道。

“張德妃與羅賢妃,畢竟年歲大了,哪比得過新進宮那些青春貌美的妃嫔啊?皇帝已經很久沒招兩人侍寝了,只不過會時不時到宮裏來坐一坐,飲會兒茶,說會兒話。”石昌說道,“要說能得帝心的,這世上除了仙去的郭皇後,找不出第二個人了,可惜,郭皇後早逝,只誕下了早夭的思德太子,也沒有公主。不然,七皇子能娶到郭皇後之女,北皇必定是全力支持他奪取皇位的。”

“說這些沒影兒的事有什麽用?”許鞅搖了搖頭,說道,“照你看,娶這兩個公主是都可以得到北皇的支持,還是都得不到北皇的支持?”

“這可說不清。”石昌說道,“如果太子與北皇暗中有來往,向他許了利益,就算七皇子娶了北朝公主,北皇也不見得會支持他。畢竟,為了國家大利,犧牲個女兒,也算不得什麽。”

“不行!絕不能讓朱清順利登基。”許鞅說道,“否則,不僅吳王命休矣,許氏一門怕是也逃不過朱清的毒手。奪位之事,我們只許成功,不能失敗!”

聽到這裏,淩雪珺身子不禁微微顫抖。她沒想到,自己出來游個園子,居然也會聽到如此機密之事。若是被許鞅和石昌知道自己聽到他們之間的談話,必定會把自己害死在這裏。對世人來說,這景泰園裏只不過多了一個游湖時,失足落湖淹死的小官之女罷了,沒有人會追究她的死。

想到這裏,淩雪珺摒住呼吸,手掌緊緊握住柳枝,大氣也不敢出,生怕被二人發現自己在此。

這時,石昌又說道:“少将軍,雖然無法從兩個公主及張德妃、羅賢妃身上決出優劣,但七皇子可以從齊王和淮王身上着手。”

“此話怎麽說?”許鞅問道。

“不知少将軍聽說過沒有,北朝的皇位之争,以齊王李晃,與淮王李旸最盛,最終的皇位,也有很有可能在這兩位身上決出。而他們兩人,正是是羅賢妃、張德妃所出,分別是晉陽公主和南陽公主一母同胞的兄長。”石昌向許鞅細細分析道,“若是七皇子與齊王、淮王中的一位結盟,互相助對方奪取皇位,豈不是兩全之策?屬下覺得,不如視七皇子選擇齊王,還是淮王,來決定到底向哪位公主求親。”

“這倒是個辦法。”許鞅點了點頭,又問道,“那,依你之見,北皇更屬意齊王還是淮王來繼承大統?我們應當與誰結盟?”

“這個……”石昌似乎有些為難,頓了片刻,才說道,“北皇到目前還沒有明确的選擇,不過,據屬下平日的觀察,北皇似乎更滿意齊王的表現一些。屬下也認為,齊王比起淮王,更有治國之才!不過,在北皇沒有下诏書确立太子之前,一切皆有變數,說不定哪天齊王出了什麽錯,惹了北皇的厭,便與太子之位無緣了。”

“好。”許鞅點了點頭,“這些話,我會帶給吳王的。你先回去吧,晚了惹人生疑。”

“是,少将軍,屬下這就回去。”片刻,石昌的聲音又小心翼翼地響起,“少将軍,屬下什麽時候可以返回南朝?”

這聲音,聽起來有幾分蒼涼,又有幾分渴望。

許鞅沉默了片刻,說道:“待七皇子登基之時,便是你還朝之日。不過,你放心,你一家老小,我會替你照顧好的。”

“屬下多謝少将軍。”石昌垂淚道,“屬下祝七皇子早日榮登大寶!”

“好,你下去吧。”許鞅揮了揮手。

“屬下回去了。”石昌行了禮,轉身向回走去,慢慢隐入樹林之中。

聽到石昌的腳步聲越走越遠,淩雪珺心頭繃着的那根弦終于慢慢松了下來。待石昌走遠後,想必許鞅也會離開了吧。

可她等了半晌,一直沒有聽到許鞅離開的聲音,甚至一丁點聲響也聽不到,安靜得有些異乎尋常。她心頭一陣納悶,這許鞅怎麽回事啊?怎麽還沒不走?

突然,她只覺得眼前人影一閃,随即便感覺到脖子一陣涼意。一把鋒利的匕首,正用那尖利的刀刃貼在自己脖子上。她顫抖着擡起頭,向上望去,一個年輕男子的身影在自己眼前。

“你,你要做,做什麽?”此時,淩雪珺心頭害怕到了極點,緊張得語不成調。

“慢慢站起身,走到外面來!”許鞅厲聲說道。

“是。”淩雪珺用手扶着古柏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來,生怕許鞅一個不小心,自己的脖子就被割斷了。

淩雪珺戰戰兢兢地随許鞅走了古柏樹前的空曠之處。

許鞅手下微微一用力,問道:“你是誰?你怎麽會在這裏?誰派你來的?”

“回,回将軍,我,我叫淩雪珺,來參加太,太後的壽宴。因為在席上悶,悶得慌,便到園子裏來,來走,走走的。沒有人派,派我來的。”淩雪珺斷斷續續地說道。

“你說的可是真話?”許鞅懷疑地問道。

“自然是真,真話。”淩雪珺回答道,“我只是走累了,在,坐在古柏樹後坐着歇腳。公子你也是臨時決定到這古柏樹下來的,我,我怎麽會知道公子要,要來,預先藏在這裏?”

許鞅确實也随意走到這古柏樹下的,這女子應該不是事先埋伏在此的。看來,她歇腳之說,應該不會假話。他頓了頓,又問道:“那你說,你都聽到了些什麽?”

“公子,我,我什麽,什麽都沒聽到。”淩雪珺趕緊否認道。

“什麽都沒聽到?”許鞅冷冷一笑,“淩姑娘,你這麽說,其實就是表示,你什麽都聽到了。”

淩雪珺身子微微一僵,咬了咬唇,沒有說話。

“你也知道,你先前聽到的話,關系到吳王和我許家一門的性命。”許鞅又說道。

“許将軍,我,我發誓,我,我絕不會向外透露半個字的。”淩雪珺無力地說道。

“我覺得,一個死人,比活着的人,更值得我相信。”許鞅聲音冰涼。

對淩雪珺來說,許鞅的話,就像是黑白無常發出的聲音,讓人寒到了心底。她知道,今日自己恐怕要命斷于此了。前世自己無奈而死,老天開眼,給自己一個重來一次的機會,只想找個好人家,成親生子,過一過前世從未有過的天倫之樂,可是她怎麽也沒想到,所有的一切才剛剛開始,卻又要結束了。

反正今日橫豎躲不過一個死字,淩雪珺心頭也徹底絕望了。她也不再求饒,閉上眼,任無奈的淚水在自己頰上橫流。

看着她默默流淚的模樣,許鞅突然心底一軟,握着匕首的手,也情不自禁地一松。

淩雪珺睜開眼,望着許鞅,哽咽着開口道:“許将軍,今日雪珺無意闖入此地,不料卻誤聽将軍機密之事。雪珺也知道,自己聽到的事,關系重大,牽扯着許多人的性命。如果将軍為了親人,要雪珺死,雪珺也無話可說。只是雪珺怕疼,希望将軍動手的時候,能給雪珺一個痛快,讓雪珺少受些罪!”說罷,她閉上眼,等待着利刃劃破自己喉嚨那一刻的到來。

反正已經死過一回了。死,不過也就是那樣。對她來說,也就無所畏懼了。

可她等了半晌,許鞅居然遲遲沒有動手。

要知道,這種等待死去的滋味,是最難受的。

淩雪珺緩緩睜開眼,望向許鞅,看着他望着自己,似乎在思慮着什麽。

“将軍,若要取雪珺性命,請從速。”淩雪珺說到這裏,不争氣的眼淚,再一次從她眼眶中湧出,“這般等着,真的比死還難挨。”

許鞅盯了淩雪珺半晌,終于輕輕嘆了一聲,說道:“這麽美一張臉,如果就這麽死了,真可惜。”

聞言,淩雪珺一呆,不知道他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難道他要放了自己?她心裏又覺得似乎不可能。

許鞅将刀拿淩雪珺脖子上拿了下來,手指在刀刃在輕輕抹了抹,說道:“我剛剛想了想,其實不要你把先前聽到的話透露出去,還有其他的辦法。”

“什麽辦法?”淩雪珺眼前一亮,似乎看到了生的希望。

許鞅擡起頭,定定地看着淩雪珺,緩緩說道:“把你的舌頭割掉。”

聞言,淩雪珺眼中的光亮迅速褪去。

“對了,你應該會寫字吧?”許鞅又問道。

淩雪珺點了點頭。

“那還得把你的雙手砍掉。這樣,便可保證你不會透露半個字。”許鞅證據十分輕松。似乎在他看來,斬人雙手,似乎只是飲杯茶一樣簡單。

淩雪珺望着許鞅,凄然一笑:“将軍,那你還是殺了我吧。”

“你不想活命?”許鞅一愣。

“雪珺自然想活命。可是,割掉舌頭,砍掉雙手,那種痛,比死還難以忍受。”淩雪珺眼淚長流,緩緩說道,“何況,沒有了舌頭,沒有了手,便是一個廢人了。雪珺怕疼,更不想變成廢人,所以,雪珺寧願一死。”

聞言,許鞅垂下眼眸,沉默了半晌,問道:“對了,你是哪家的女兒。”

“豐陽淩家。”淩雪珺回答道。反正明日自己的屍身被人發現後,他也會知道自己的身份,無謂隐瞞。

“你父親任何職?”許鞅又問道。

“家父只是淮北節度使手下一個九品小吏,上不得臺面的。”淩雪珺輕輕拭了拭眼淚,急切地說道,“雪珺死後,家父也沒有能力來追究雪珺的死因,許将軍不必擔心。雪珺願意以自己的性命來替将軍保守這個秘密,只求将軍不要對雪珺的家人下手!”

聽到淩雪珺此言,許鞅面色微微一恸。頓了半晌,他又問道:“你一個九品小吏的女兒,怎能進宮赴太後的壽宴?”

“我伯父淩昌謹為禮部員外郎,為明慧郡主的夫婿。”淩雪珺回答道,“是他們帶我進來的。”

“原來你是明慧郡主的侄女,那便好。”許鞅笑了起來。

許鞅與朱沅長得有幾分相似,相貌也長得好,這一笑,更顯得清新俊逸。可是,此時的淩雪珺卻無力欣賞他的美姿,只覺得他像個閻王般,多看一眼,都讓人心底發寒。

“淩姑娘,我可以不殺你。”許鞅斂住笑,一臉正色地望着淩雪珺。

“啊?”淩雪珺一驚,“你還是要割我舌,斷我手?”

看着淩雪珺驚惶失措的模樣,許鞅又笑了起來:“我也不割你舌,斷你手。”

淩雪珺呆了呆,問道:“許将軍的意思是,你,你肯放過我。”

許鞅凝視了她半晌,然後點了點頭,說道:“是。”

“為何?”淩雪珺似乎不敢相信,“你不怕我會将你先前與朱內侍所說之話傳出去。”

許鞅清笑道:“你一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又置身于南朝朝政事外,此話傳出去,除了為你淩家招來滅頂之災外,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聽到滅頂之災四個字,淩雪珺渾身一顫,随即趕緊搖頭道:“将軍放心,我絕不會洩露出去的。”

“今日,我放了你,你這條命便是我的了。你既然是明慧郡主的侄女,以後,說不定我還有用得着你的時候。”許鞅又說道。

聞言,淩雪珺面色一白,趕緊說道:“叛國背義之事,我是不會做的。”

許鞅輕笑出聲:“放心,我是不會讓你做叛國背義之事的。”

淩雪珺松了口氣,說道:“那雪珺便多謝将軍不殺之恩。”

“那好,淩姑娘,你記住,你這條命是我的。”許鞅笑容深深,“以後若有事,我自會找你。”

“多謝将軍,雪珺便退下了。”淩雪珺對着許鞅行了一禮。

“再會,淩姑娘。”許鞅微笑着說道。

還要再會?希望此生此世,再也不要與你相會!

淩雪珺擡起頭,望着許鞅笑了笑,然後轉過身,快步向湖邊走去。走到她覺得許鞅看不見自己的地方,便撒開腿,死命向前跑去,耳畔卻隐隐傳來許鞅大笑之聲。她心底一慌,跑得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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