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2

“你好,我是花辭。”

她擡起頭,露出了帽檐下蒼白清秀的臉,曲程程一時不在意,猝不及防與花辭對視,卻被她的眼睛一驚。她的眼睛幽黑如不見底的深淵,似乎這世界上所有的光亮遇此都躲不過被吞噬的命運。

曲程程遲疑了一下:“你好,我是曲程程。”

“我知道。”

花辭笑了一下,她的視線瞥向了一直都沉默站立的張瑤,不知怎的,被她這一瞧,張瑤緊張地往後退了一步。

“纏上你的是個厲鬼啊。”花辭似是沒有看出張瑤對她的抗拒,一步一步向她走了過去,在還差兩步時,她伸出手在渾身顫抖的張瑤身上拍了兩下,“做過什麽虧心事吧,更确切說,你害死過什麽人?”

曲程程臉色一變,張瑤臉色慘白,她緊緊地咬着唇甚至咬出了血絲,她無力而又固執地辯解:“我沒有。”一頓,又安慰自己般,換了個堅定的聲音擡高了音調,道,“我沒有!”

花辭的視線從她的肩頭錯開,道:“她說沒有,你聽到了?”

張瑤一愣,在怔神之際,忽然聽到耳邊有一陣尖叫,那聲音恐怖得似是被滾油潑過,被千刀剮過,等所有的慘厲收了之後,那聲音變成了一道無助的哭泣。

“你騙人。”

張瑤慌張地避開了聲音來源處,她遲疑又疑惑地盯着那個方向一瞬,臉上便又恐慌了起來。

“我說得是實話!”她大喊了一聲,引得宿舍樓的阿姨都晃蕩了出來,一掃三個相對而立的女生,皺着眉頭。

“同學之間要互相友愛,不要吵架。”

曲程程皺着眉頭,反應過來了,方才那似乎來自地獄的尖叫聲,阿姨聽不見。

但接下來的動作便超出了她的預料,只見張瑤抹着之前還不存在的眼淚,對阿姨道:“阿姨,她們欺負我。”

曲程程驚訝地看着她用一種憤恨的眼神瞪了自己,很快就跑了,阿姨“哎呀呀”的,埋怨曲程程和花辭欺負同學甚至把同學都氣跑了,但在曲程程看來,張瑤這分明是落荒而逃。

花辭本是曲程程請來驅邪的那個,方才這一系列的動作下來,她卻幾乎是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并沒有插手的打算。甚至,曲程程安撫宿管阿姨時,她也只是壓了壓帽檐,平淡地看着她費盡心思,窮盡詞彙只是為了讓阿姨相信根本不存在欺壓同學的事實。

等到這工程終于告了段落,她們終于在阿姨那裏重獲自由後,花辭方才雙手插兜,漫不經心地道:“帶我去趟你們寝室吧。”

曲程程點了點頭,又有點擔心:“張瑤跑了,那東西會不會跟着她去了?”

花辭淡笑,不知是不是曲程程的錯覺,她的眼裏有冰冷的嘲諷,她道:“不可能,那玩意虛弱得很,是個強弩之末。”

曲程程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很快,兩個人就到了四樓的寝室,她打開了門,花辭卻不着急進去,先沿着走廊來回地走了半截後,才慢慢地回來,道:“你們這宿舍樓造得還挺好的,這還是我第一個見到的不會養屍氣的學校。”

曲程程不大信:“如果真的好的話,它也沒法在我們這兒待着才是,但這幾天我看它挺待得挺滋潤的。”

花辭走進門,不用曲程程介紹,便徑自往張瑤的床鋪走了去:“它在這兒許久,除了吓你們外也做不了什麽了,如果你們這兒養得住屍氣,小半個月,也該養回來了。”她皺眉,忽然往床上憑空一抓,驀地便是一聲慘叫,花辭很享受般,笑道,“真是乖,還知道回家。”

曲程程瞪大了眼睛,眼睜睜地看着對面牆上綠色純色的牆紙上印出了一個黑黢黢的影子,那影子如同墨汁般慢慢地在牆紙上氤開,最末顯出了一個依稀的人形。

這回連花辭都驚訝了,她沉吟了會兒,方才道:“這情況比我想象得複雜。”

曲程程奔潰:“剛才你還說它很虛弱,怎麽忽然就又複雜起來了呢?”

“驅它是很容易,但好歹是個厲鬼,下場不該這麽慘才是。”花辭宛若掏手機般從褲兜裏掏出了一把匕首,那把匕首外套刀鞘,周身漆紅,紅得很正也很重,除此之外便沒有什麽特別的。但當花辭緩緩抽出刀身,當那道青光倒映在她的手腕上時,曲程程分明聽到了一陣很低沉的嘆息聲。

正在此時,牆上的那團影子艱難地從牆紙上剝落了下來,一滾,又成了一團黑影,正如曲程程最初見到它的樣子,只能依稀辨出四肢軀幹。

但此時,它卻卑微地可憐:“求你,求求你,我只是想要為自己報仇,張瑤是罪有應得,我沒有做錯什麽,你……你好歹不要用幽枉……”

“哦?你知道它?”花辭很意外,但手下卻沒有片刻的猶豫,橫手一劈,黑影甚至來不及反應,瞬間随風揮散。

曲程程看得瞠目結舌:“完了?”她頓了頓,沒敢說方才還期待着人鬼大戰三百回合,但語氣裏還是不知不覺地流露出了意猶未盡的意思,“太快了吧。”

“是挺快的,”花辭承認,“它實在是太虛弱了,即使我這陣子遇到過很多虛弱的魄,也沒有見到過這麽弱的。”

她把那柄名叫幽枉的匕首又重新塞回了褲兜裏,溫柔笑道:“微信還是支付寶?”

張瑤跑了,這一萬塊便只能由曲程程墊付了,她很快給花辭轉了錢,花辭大約很滿意她的态度,便道:“順便加個微信吧,下回再有業務直接聯系我,不過不打折。”

曲程程好奇:“你這麽年輕還這麽潮流,為什麽會從事這個行業啊?家族傳承嗎?”

花辭淡淡的:“是家族傳承,不過,我不幹這個也活不下去。”

曲程程以為她的意思是,除了從事驅邪這行當外,旁的正常點的行當一概不會,于是便不再多問,很客氣地把花辭送出了學校。

花辭在告辭之時,忽然捏着曲程程的手腕,曲程程敏銳地察覺到,即使花辭的手柔軟但卻冰涼得很,她低頭将一根系着鈴铛的紅色細繩子套在了曲程程的腕上。

曲程程好奇地看着紅繩,道:“這是什麽?”她伸出手指在生鏽的鈴铛上撥了兩下,撞柱卻紋絲不動,一點聲息也沒有發出來,“這是……什麽神器嗎?”

“神器算不上,你可以叫它定靈鐘,算是一種勘探器,只有魄出現時才會發出聲音。”花辭笑,“再送你一張符箓,算是你訂這單的答謝贈品了。”

曲程程愣了一下,道了聲謝,将那張符箓攤開,發現只是一張黃色長方形的紙,上面不知道用什麽材料畫了幾道橫豎罷了,說實在的,旅游景點的道觀裏賣的符箓都比這張更精致更用心。她小心翼翼地把符箓折好,塞進口袋裏,再擡起頭來發現花辭已經不告而別了。

張瑤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曲程程想到她的舉措便不大開心,但秉着為她的安危擔心的心情還是嘗試着給張瑤打了電話,電話響了三回,前兩回沒有人接,第三回時直接就被挂了。

于是曲程程的火氣便上來了,她氣哼哼地把手機塞回口袋裏,決意在張瑤主動向自己低頭認錯之前絕不先和她開口說話。

晚間上夜課,因為傍晚忽然下了暴雨,有不少學生都懶得出門,于是老教授看着空了一半的教室便點了本學期第一次的名,曲程程注意到張瑤并沒有來上課,這倒是奇怪了,張瑤并不是喜歡翹課的人。

她轉頭看着雨水一陣陣地潑在緊閉的玻璃窗門上,驀地有點擔心。

下課了後,暴雨還在下,上課的學生都被困在了教學樓裏出不去,曲程程提着傘掂量了一下雨水的量,最末只能無奈地選擇躲進教室裏再玩會手機了。

曲程程吃了盤雞,運氣不大好,才拿到了十五名,她收了手機借着玻璃看外面的雨水情況,忽然發現這教學樓有點過于安靜了。她以為是雨小了,同學和教授都走了,但等到推開教室的大門才發現不太對勁。

教學樓內實在太過潮濕了,感覺一伸手都能抓一把雨水在掌心裏。她嘗試着走了兩步,感覺水汽都蒙在了臉上,她在口袋裏掏了掏,本來想取包紙巾,等指尖觸及到手機時,才發現它一直在振動。

是張瑤打的電話,曲程程眉頭一皺,很想再擺個譜,但還是接了這通電話。

“喂!”

那邊是沉重的喘息聲。

曲程程有了不祥的預感。

“喂?”

喘息聲仍然重得可怕,像是塊大石頭,甸甸地壓在曲程程的胸口。

“喂,”終于,喘息聲中夾雜了幾聲虛弱的求救聲,“救救我,程程,我不想死。”

“喂……”

曲程程方才開了口,手腕上的鈴铛忽然大作了起來,曲程程脊背發涼,她緩緩地将視線垂下,不知所措地看着白天安靜如磐石的撞柱如此瘋狂地撞着鐘罩。

有一道冰涼的呼吸貼在了曲程程的脖子上,冷得曲程程一抖擻。

“曲程程,”那聲音平靜而冷淡,“我們去天臺嗎?”

曲程程抖索着嘴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一面打算裝死到底,一面又小心地讓自己動作幅度盡量小地把那張符紙掏出來,但僅僅是剛摸到了符箓,一只冰冷的手捏上了她的手腕。

“去嗎?”

那力道不由分說,好像只要曲程程搖了頭,便能把她的手腕擰斷。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