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5

配合魄?

曲程程掂量了這周遭的環境,覺得大概是要配合着它完成這欺淩的情景。

她低聲問道:“張瑤是真的張瑤嗎?”

花辭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她轉頭看着魄,道:“我有個主意,不如我們玩躲貓貓吧,讓曲程程帶着張瑤躲起來,我和你去找,找到了就賞她們兩個巴掌,如果沒找到,就讓她們兩個互扇巴掌,怎麽樣,好玩吧?”

曲程程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花辭。

魄咯咯一笑,道:“扇巴掌不好玩,扔球好玩,讓她們團成球被我們扔才好玩。”

花辭點了點頭,又以一種很不客氣的語氣對曲程程道:“給你一分鐘,帶張瑤藏起來,小心點不要被我們找到。”

她臉上的表情太過真實,一時直接讓曲程程分不清楚她究竟有沒有在開玩笑,只是那魄已經逼迫了過來,曲程程毫無選擇地只能奮力地拖起張瑤,帶着她跑。

花辭平靜地看着她們兩個踉跄着推開天臺的鐵門,往樓梯走去。她很清楚只靠着曲程程一人,在這怨氣橫生的世界裏根本跑不遠。那邊的魄卻已經興奮了起來,道:“你說把張瑤從這棟樓扔到對面那棟樓怎麽樣?會摔壞的吧。”

花辭冰冷地打斷它的話:“是誰讓你活過來的?”

魄将脖頸上的頭擰過一百八十度,正正地看着花辭,它的骨頭嘎嘎地發出了聲響:“你說什麽?”

花辭道:“我的幽枉還認得你的味道,它覺得你很好吃,還想要再吃。”話尾一落,花辭的袖間滑出一柄匕首,她迅速抽出刀鞘,那聲曲程程聽到過的低沉的喟嘆此時變成了渴望的呻、吟,“還真當我願意陪你完成這個游戲嗎?我做事向來直截了當。”

她左手捏住一道符箓,飛空而過,直直往魄的額前去,魄的脖子一扭,迅速地避開這符箓,卻還未等将頭重新擺正,花辭已經沖到了面前,那把匕首泛着幽冷的紅光正劈頭刺來。

魄的骨頭發出嘎嘎的聲音,它的身子在不住地冒出黑煙霧氣,花辭只需略微凝神,便可以看到那煙霧裏藏着許多的骷髅頭,很顯然的是,即使是魄自己也控制不住這煙霧,它們之所以不停地往外冒,并非魄情願而是骷髅頭們的意願。

花辭走南闖北,捉過妖,降過魔,封過鬼,卻偏偏是頭一回遇到這樣的情況。

那魄還在掙紮,但随着這黑霧逐漸的膨脹成一個龐然大物,它自身卻漸漸地萎縮,最末連那扭曲的四肢像是被取走了固定環節的釘子,四散在了各處,只有頭顱上的眼睛珠子還在眼眶裏不斷地轉動着,露出了不甘和渴望的目光。

“我們會幫你報仇的。”

黑霧發出大笑,聲音嘈雜,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卻無一不猙獰。

“都怪張瑤袖手旁觀,不然你不會死。”

“你是去幫忙的那個,卻反被欺淩,而張瑤自己得了解脫,卻對你這恩人視而不見。”

“好恨啊,好恨啊!”

黑霧發出了凄厲的叫聲,男女老少七嘴八舌,疊着聲音喊着。

魄的眼睛大大的睜着,眼眶裏流出了血水。它嗚嗚咽咽的,第一回發出了屬于人類的聲音,先前還是輕聲,到後來越哭越大聲,最末若黑雲般壓在了整棟樓房之上。

“張瑤!你為什麽不肯救我!”

剎那,地面如平靜地海面,被風雨卷起了巨浪。浪是那些詭異的怨氣化作的利爪,它們紛紛刺破堅硬的地殼,順着破碎的地面蜿蜒來尋破碎了的魄。

“曲程程!”花辭大喊,“護住張瑤!”

只是遲了,利爪已經将張瑤的身軀卷了起來,它們像是柔軟無骨的蟒蛇,牢牢地鎖住了張瑤,那張開的手掌像是蟒蛇的巨口,已經饑渴難耐地想要将她吞食入腹。

“你為什麽不救我!”魄還在大聲質問着。

黑霧在天上飄着:“因為她不想救你。”

“因為她不想死。”

“因為你是她的替死鬼。”

花辭憑空捏出了一道符,她低聲念了個咒,那符便在手裏化成了一道幽着綠光的鎖鏈,她随手打了出去,鎖鏈卻如有意識般,盤旋蜿蜒而上,直逼黑霧。

一切本該如意了起來,只無奈有人很沒有眼色地攪了局。一把長柄的劍從天而降,正擋在了鎖鏈之前,花辭一怔,在鎖鏈即将迎頭撞上之時,瞬間抽回,一甩手,改了道,往怨氣所化的利爪那兒橫沖而去,一擊致命,張瑤的身子軟綿綿地落了下來,花辭只來得及将她一纏,往地上一放,便急急地收了鎖鏈急速兩步,避開了那把向她飛來的長劍。

“瘋子。”花辭低聲道,又大喝,“幽枉。”

匕首飛來,懸在她的面前,從前吞噬的怨氣剎那從刀身上炸開,化作盾護在了身前。也正是這一瞬,那柄長劍卻仍舊破嘯而來,只聽得唰地一聲,幽枉周身膨脹的怨氣都被它劈開,早一步逃離的那些也未掙脫開,都被長劍瞬間暴漲波蕩開來的劍氣震了個粉碎。只是那劍挾着淩冽不可擋的氣息,裹着濕冷的空氣直擊花辭的頭頂。

花辭咬牙,這柄劍顯然是專為了對抗怨氣所打造,她七魂六魄并不全,只靠着幽枉平日吞噬的那點怨氣活着,倘若這填補的怨氣都被劍吞噬了去,她大約也會瞬間命喪黃泉。

她往後打了個滾,勉強給自己争取到了點時間後,從口袋裏摸出了一道符箓和聚魂鈴,難能可貴的是,即使到了這種情況也不見花辭慌張,她甚至很有條理地将符箓貼在鈴上,而後輕輕唱吟開來。

随着她的聲音,本該聽從那魄的怨氣卻應了她的和,一面卷席而來,一面聚在一處,化成了人形。

正是花辭的倉促之計,劍即使再會破怨氣,一道怨氣不行,她便豎起千萬道,總能将它的利刃斂卷,再也不能破怨氣。

正當一人一劍膠着之時,忽聽得曲程程的驚呼:“花辭?”

剎那,劍氣悉數斂起,只有花辭聚起的怨氣們靜默而立。

“花辭?”

花辭循聲而望,正看到驚魂未定的曲程程面前立着一個長袍裹身的男人,她皺着眉頭看了會兒,花了些時間去研究他的眼睛。

那天曲程程被吓得魂魄不定,又是燈下照面,看得不大仔細,如今花辭卻是明明白白地瞧清楚了,男人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男人的眼睑從眼窩至眼尾,由窄變寬,末尾竟然還有些上翹。這本有些豔麗,可偏偏這人眼睑上竟然還有紅色的眼影随着眼睑上揚,更給男人溫潤的面龐添了層魅惑。

但男人的眼睛之所以能引起花辭的注意是因為,她想起了從前聽到過的一個傳說,倘若有個人的眼睛上有些莫名地抹不去的紅色,那便是判官留下的朱批。獲朱批者,必然是做了什麽逆天改命,天理不容的事,等亡歸之後,判官要依着這朱批深淺,來判決此人在十八層地獄的哪一層地獄贖多久的罪。

從前花辭是不信這傳說的,但如今卻覺得,即使是傳說,也該是有根有據的傳,沒準上數哪位奇人果真如此。

“花辭?”男人又問了一句,好像很不相信的模樣,“你是花辭?”

花辭是頭一回見到這男人,但是等到她看到男人身後的不晴便也即刻猜到了男人的身份。

“好巧,晏家的家主晏非也開始接這種小單子了?”

開口便是嘲諷。

“你們晏家家大業大的,何必跟我們這種小門小戶搶生意做,更加沒必要不打招呼地要人命吧?”

認識花辭這些天,曲程程還是頭一回見花辭如此帶有私人情感的說話,平日裏她多數冷淡得如木頭美人似的,小部分時候會有些許情感波瀾。

晏非還在細細地打量着花辭的臉,倒是不晴開口說了話:“我聽說這兒有人在不法地聚斂怨氣,凝生死魄,看來是你了。”

花辭道:“這罪名真大,扣我頭上,我大約是承受不住。”

“不知道姑娘對我們存在怎樣的誤會,”晏非道,“本人及其晏家向來只在法令之內行事,如今既然有人報至我處,道杭城有人斂怨氣,凝死魄,我便該将此事審查清楚,方不懈怠職責。”

曲程程忍不住插嘴道:“不可能是花辭,她是我請來幫忙驅邪的。”

只可惜沒有人搭理她。

花辭很清楚,倘若在之前她應該還有很大的僥幸可以辯一辯,但當她拿出聚魂鈴築起怨氣時便已經毫無法子了。

她沉默了會兒,思忖着從晏非手裏逃走的可能性有多大。

“只是想請姑娘前往寒舍喝杯咖啡,聊會兒天罷了。”晏非微微欠身,“姑娘放心,晏家從不任意妄為,更不會強扣罪名。”

不晴指尖已經凝起了一道霧光,她輕輕挑眉,很是挑釁地看着花辭。

花辭嗤笑:“這位姑娘又是哪裏來的?你們晏家不聚怨氣,不凝生魄,又哪來的不晴?這是只需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了。”

不晴罵道:“你別把我和那種低等生物淪為一談。”

花辭和晏非的神色都一變,只是花辭更為隐晦,而晏非則遞了個指責的眼神過去,不晴大約是知道錯了,低聲道了歉。

花辭正是趁着這檔口,縱身從高樓上躍了下去,在曲程程的尖叫聲中沒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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