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4

花辭趕到時,曲程程正在天臺上努力地把如爛泥般癱在水坑裏的張瑤拉起來。

張瑤應當是被吓壞了的,她渾身發抖,拼命地想掙脫開曲程程有力的雙臂并且盡可能地讓自己的身子蜷縮起來。她像個忽然失去方向的孩子般迷茫又無措,嘴裏卻還不住地念叨着。

“不是我,不是我。”

曲程程額頭上的血已經凝固住了,她狼狽地看着同樣狼狽的張瑤束手無措了起來。

“她的魂魄散了,”花辭頓了頓,“不對,她的魂魄裏有別的什麽氣息。”

曲程程疲憊地生不起氣來,道:“我本以為你走之後就安全了,你本該保護我們周全的。”

“我知道,是我自大疏忽了,我很抱歉。”花辭彎下腰,她的聲音卻仍舊是那副模樣,沒有太多的抱歉意味,“誰救了你?是救你的人碰了我的定靈鐘?”

曲程程道:“我該怎麽樣才能讓張瑤恢複正常?”

花辭的手指在小鈴铛上一點,而後擡手在鼻尖嗅了嗅,沉吟了會兒,道:“是陰司的人。”

“什麽?”

花辭道:“他們在守株待我。”

曲程程皺着眉頭道:“你的意思是他們不是人,而是地獄的……員工?黑白無常那種?”

花辭笑道:“地獄?人總是自大到以為自己可以上天入地。”她走了過去,将張瑤的臉擡了起來,道,“你會是個麻煩,如果可以,真的不太想管你。”

花辭從口袋裏取出了個錢包,她打開,裏面是一疊疊地整理妥當的符箓,她随手抽了一張,然後貼在了張瑤的背上。張瑤一怔,原本還在不由自住念叨的嘴終于閉上了。

“帶上她,我的車在樓下,我帶你們去我那兒住兩天。”

“你這是在做什麽?”曲程程沒有動,相反卻是以一種警惕的目光注視着花辭。

花辭看着她像是護着孩子般護着暈過去了的張瑤,挑眉道:“你在怕我會害你?”

她并不需要曲程程的回答,因為神色已經說明了一切,道:“我這張符是封住了張瑤身體裏的魂魄,她本身的魂魄經過方才一遭已經散了,在她的身體裏不成形的亂撞,我封着也是為了防止她的魂魄飄出去。”

“我要把她帶回去是因為她的魂魄裏已經不再是純粹的她一個人的魂魄了,還有旁的什麽的魂魄,我總要想個法子把他逼出來才是。”花辭一頓,意味深長道,“方才的人既然能收拾了魄,自然也能順便地把這魂魄收拾幹淨了,他們卻偏偏不肯動手,不是為了套我,是為了什麽?”

“魄又是什麽?”曲程程的問題很多,“他們為什麽要套你?”

“人有七魂六魄,身亡之後,對人間太過留念的,魂散魄留,倘若陰司的人未曾及時地将魄給羁押了,這魄收了太多的怨氣就變成了厲鬼了,等真成了厲鬼,便只能被打散了。至于為什麽要套我,陰司的人自覺他們能上天入地,哪裏能忍受還有同類在外并不在他們的控制中。”

花辭說到最後語氣裏帶了諷刺。

“陰司又是什麽?”

花辭道:“和我一樣的人,不過他們是個官方組織,妄圖壟斷整個驅邪事業。”

曲程程有點明白了,道:“原來是怕你搶了他們的生意。”

“所以能走了嗎?”

曲程程有些困難地把張瑤扛了起來,花辭并沒有插手幫忙的意思,她雙手插在口袋裏慢慢地往前面走,雨早已停了,曲程程艱難地挪動,一腳踩下去帶起一片的水花。

原先曲程程以為花辭是住在酒店或者民宿裏,但卻沒有想到竟然是花辭自己的家。

杭城大學本就地處近郊,花辭又開了小半個小時,入眼處早已沒了城市規劃的痕跡,零星幾盞路燈照出的盡是自家建的幾層樓高的民房。花辭家的屋子也是自家搭的,四層樓高還帶着個小院子,院子裏種了棵棗樹,初看很有農家樂的氣氛。

花辭的車子一停,便有個中年男子拿着鍋鏟從屋裏走了出來。是個很普通的男人,穿着打扮很居家樸素,外面套的衣服都是防塵的,一看就知道是幹了一天的活了卻還來不及收拾自己。

“阿辭,吃夜宵了。”

等看到曲程程下車後,男人驚訝:“這是你朋友嗎?”

“客戶,”花辭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神色疲倦卻還記得該關心一下男人,“你今天又去做木工了?身子不舒服就在家裏休息,小心把自己累倒了。”

男人呵呵一笑,道:“爸爸多掙些錢,要給阿辭準備好嫁妝啊。”又對曲程程道,“稍微等一下,我來幫你。”說着進了屋,大約是先去把鍋鏟放下了。

花辭的爸爸比花辭更有人情味,曲程程看到他驀然心裏一松,想着這樣的人總不會忍心把張瑤抛在一邊不管。

為了照顧張瑤方便,花爸爸把起居室騰出來搭了張鋼絲床,還特意把家裏新彈的棉花被給鋪上了。曲程程小心翼翼地把張瑤放在床上,花爸爸看到了她背後貼着的符箓,愣了一下,道:

“這是怎麽了?”

花辭道:“你休息去吧,這種事你管不了。”

花爸爸猶豫了一下,最末還是認了輸,道:“好吧,廚房裏有我下的番茄雞蛋面還有一盤炒菜,夠你們兩個吃了,這位小姑娘晚上就睡客房吧,浴室在外面,阿辭你記得帶她去看一眼。”

曲程程道了謝。

等花爸爸走了後,花辭卻是不知道客氣,直接問曲程程道:“你現在吃得下東西嗎?”

經過這種事情,曲程程的胃口當然早就跑沒了,于是搖了搖頭。

“那洗洗睡了吧。”

花辭檢查了遍張瑤身上的符箓,正當曲程程以為一切都安穩可以放心去睡時,花辭卻把符箓給撕了,然後随手塞給了曲程程,意味深長道:“睡個好夢。”

曲程程手捧着符箓回了房間,好在花辭沒有扔下她,提了醫藥箱過來幫她處理了額頭上的傷口,又給她找了套幹淨的衣服,并且帶她去了浴室。等徹底清洗完回了房間後,曲程程看着那道符箓有些不知所措,最後想了很久,還是打算把它遠遠地放開,然後檢查完門窗後關燈睡覺。

這一覺即使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曲程程還是沒有料到竟然會睡得如此不踏實,甚至她懷疑自己根本沒有睡過去,而是在夢裏來到了另外一個時空之中。

所幸,與她一道的還有花辭。

“我其實很讨厭這種生意,”花辭吐槽,“費事就算了,還耗心神。”

曲程程茫然道:“這是哪裏?”

其實不該問這種問題的,因為即使她們的周遭是大片的白茫茫的大霧,但在遠處有棟建築露出了依稀的輪廓,曲程程憑着那根高高立起的旗杆猜測到這應該是一所學校。

“張瑤和那魄的學校。”花辭還在吐槽,“其實有時候我們驅邪的工作跟錢塘老娘舅似的。”

又轉過臉來特意地囑咐了曲程程,“記得待會兒入戲深一點。”

曲程程還沒有反應過來,花辭已經拉着她的手往學校走去了,等她們離學校越來越近時,曲程程終于發現這一路上其實并不冷清,相反都是人,只是他們以各種各樣的姿勢沉默着。

“花辭,曲程程。”

校門口站着的正是那魄,她的喉嚨裏發出了鋸木般的聲音,低低地叫了她們的名字。

花辭點了點頭,道:“今天玩什麽?”

魄裂開嘴唇笑了一下,道:“曲程程,你說玩什麽?”

曲程程愣了一下,不是很明白為什麽魄會平白無故地點她的名,花辭已經在她的腰上掐了一把,曲程程不知道怎樣的反應才是合适的,只能敷衍過去了:“恩,随便吧,你定。”

魄向花辭招手:“花辭過來。”

花辭松開拉着曲程程的手走過去,明明花辭是被叫過去的那個,曲程程卻害怕地不想松開她的手,花辭回頭指責似地瞥了一眼,曲程程無奈又認命地松開了手。

魄很親熱地挽着花辭的手,并沒有說什麽話,卻已經咯咯地笑了起來,花辭很配合,她的神色不像是明白魄的意味,但是卻也笑得猖狂。

她掩唇笑了一半,便回首招曲程程:“曲程程過來。”

魄惡狠狠地瞪了眼曲程程,曲程程滿臉地莫名其妙。

她們沒有任何意外地去了天臺,一路上魄都拉着花辭的手,花辭根本無暇顧及曲程程,曲程程一路過去,還要注意着不要踩到路上猛然伸出的利爪。

這個地方詭異到曲程程一秒都不願呆了。

最末終于到了天臺,終于見到了張瑤,她被一根跳繩捆了起來,跪在了地上。衣服七零八落的,沒有認真地穿好,露出裏面打底的被潑了墨水的白色襯衫。

她困難地擡起頭,本來紮好的馬尾被人抓亂了,頭發亂糟糟的,遮住了大半張臉,唯一露出的那小半張臉上都是淚痕。

“我……”

她抑制不住地咳嗽了起來。

曲程程驚訝地看着花辭,花辭一臉淡漠:“看不出來嗎?那個魄是被欺淩死的,而張瑤是最後的仇人了。”

曲程程道:“那我該怎麽辦?”

花辭道:“配合她,然後找出她的本體,一擊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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