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顧江河把周舒然帶回去了,又弄了飯,心裏還惦念着周雅那張明顯哭過的臉,就跟周舒然叨叨,說他不會哭到現在吧?
周舒然在路上也了解到了他倆起争執的緣由,就跟他說:“還不是怨你說話太過分了?”
顧江河有意解釋,周舒然一捂耳朵:“別,你別狡辯,不聽。”
顧江河失笑:“我直接就判死刑了啊?辯論的機會都沒?”
“有什麽好辯的啊,”周舒然一邊在那洗菜一邊說,“你也考慮一下他是個十幾歲的小孩啊。”
顧江河啧了一聲:“這不是年齡的問題,都是十幾歲,你怎……”
“你不會拿我跟他比了吧?”周舒然聞言,突然打斷他的話,轉過頭看向他問道。
顧江河一臉“不然呢?”
周舒然:“……”
頭都大了。
他無語了:“你拿我倆比,有什麽可比的啊?”
說着,頓了頓:“你看過我這樣十幾歲的小孩嗎?”
顧江河沉默了。
周舒然說完這句話,自己也有點說不下去了。
半晌,勉強扯了扯嘴角,道:“小顧哥,他跟我倆不一樣的,你不能這樣要求他。”
又舒了一口氣,才道:“他來這裏,算是突逢大變了,本來壓力就很大,你不應該給他再加壓力的。”
顧江河皺着眉,道:“但是他說他要辍學,這種決定怎麽能亂下?他根本沒有考慮清楚!”
“噗,”周舒然不由得笑了,“你這是真把自己當他媽了啊?”
“他不想讀書肯定是有自己的原因吧,那就解決他的顧慮啊,”周舒然悠悠道,“他是因為什麽而不肯去讀書的,你就把他的問題解決了,他不就可以沉下心來思考了?”
顧江河:“???”
突然被點醒的顧江河:“!!!我怎麽沒想到呢?!”
周舒然在一邊悶笑。
還能為什麽,關心則亂呗。
周舒然是第二天上午十點的高鐵,也不是很急。
他帶過來的東西裏,所謂的易碎品,是兩壇子酸菜。
說是在那邊買的,好吃,所以帶過來了。
顧江河笑了,說你直接寄過來不行嗎?還跑一趟。
“順便過來看看嘛,以後來的機會就少了。”周舒然回答。
顧江河道也是,便收下放櫃子裏了,說等周雅過來的時候給他弄了吃。
周舒然笑話他,說小顧哥你這看起來像什麽知道嗎?就像周雅是你在外讀書的小孩,你是他媽,有什麽好的都藏起來,好等小孩回來了給他。
顧江河摸着下巴想了想,還真是挺像。
便道:“不是挺好的嘛,母慈子孝。”
因為高鐵不趕,所以顧江河也就沒給他送太遠,早上送他到了鎮上,讓他自己搭客車去了,然後開着車又回來了。
他昨晚上琢磨了一晚上,覺得還是得找周雅談談。
便坐在門口等周雅。
一等就等得睡着了。
周雅提了一桶水就走了,之後沒回來。
顧江河就滿頭問號。
想着,那他下午還來不來啊?
下午也沒等到周雅,去他家裏,周三爺說周雅出去了,不是找你去了?
于是連忙趕回來。
沒在店裏看到人。
他給周雅打電話,也不接,直接給他挂了,回了個短信說:“我想一個人靜靜。”
顧江河又好氣又好笑,就讓他靜靜了這一下午加一晚上。
第二天一大早,天粉亮,他就在周雅那菜園子裏等着了。
周雅提着灑水壺,過來給他的寶貝菜苗澆水,走上山坡一擡頭,就看到了朝着他笑得一口白牙的顧江河。
周雅:“……”
煩人。
顧江河渾然不知自己被嫌棄了,還朝着他笑着喊道:“早啊小孩!”
周雅:“……”
在猶豫要不要不澆水了。
到底是菜苗的生死重要,還是自己的心情重要?
顧江河見他不答話,又喊道:“我好久沒起這麽早了,早上空氣可真好!”
深吸了一口氣,又中氣十足的大吼道:“早上起床!擁抱太陽!!!”
周雅不猶豫了,立刻轉身走。
他懷疑顧江河摔壞了腦子,有病。
這回沒走掉,顧江河見他要走,三步兩跳的直線跳下來了,一把逮住他,道:“雅哥,別走啊,理理我呗。”
又指了指菜園子:“不理我也理理那些可憐的小苗苗呗?水都不澆了,多狠心吶?”
周雅沒說話,面無表情的朝着他抓住自己胳膊的手看着,顧江河連忙撒手,雙手舉過頭頂:“我錯了我錯了,我不抓你了。”
他撒手之後,周雅便抱着灑水壺往菜園走去。
顧江河跟在後面,亦步亦趨。
周雅在那灑着水,他就蹲在旁邊,在那故作委屈的叨叨:“說我你不搭理,說菜苗你就回來了,原來我在你心裏還比不上一棵菜。”
周雅就當自己沒聽到。
他又繼續叨叨:“都說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呢,我們都共枕眠過多少回了,一百年的感情比不上一棵菜……”
周雅忍無可忍,打斷他道:“沒有共枕好嗎!我睡覺沒有用枕頭!”
誰跟你共枕眠了?在這占誰口頭便宜呢?
不要臉!
見小孩願意搭理自己了,顧江河幽怨立馬收了,笑嘻嘻回答:“那今晚咱倆共一個枕頭呗?”
周雅:“?”
跟誰倆呢。
他在心裏唾棄着顧江河,然後默不作聲的繼續灑水。
其實灑水壺裏水都快沒了,但是他也沒轉身去打水。
說不清楚是不想從顧江河旁邊過去多一點,還是想聽顧江河到底要說些什麽多一點。
見周雅不回答,他又試探的問道:“雅哥,真不打算理我啦?”
不等周雅回答,又道:“始亂終棄啊?”
剛生起一點猶豫,想給顧江河一個臺階下的周雅:“……”
他咬牙切齒道:“怎麽不騷死你?”
他轉過身,瞪向顧江河。
顧江河仍是蹲在那,仰視着他,臉上笑着,眼神卻很認真,道:“我真的知道錯了,昨天是我不該,您大人有大量,能再給我一次機會不?”
周雅一時不知說什麽好。
他不想見到顧江河,其實主要是自己心裏過不去。
他現在腦袋都亂成麻了,一會是責怪自己沒本事,長不大。一會又是在酸,想着老頭挂念周舒然的模樣,顧江河那皮卡車從自己眼前過去,然後周舒然從上面下來的場景。
顧江河昨天說的話他都不是很怨,除了拿自己跟周舒然作對比,讓他心裏不舒服以外,其餘的他都能理解,覺得大概就是對自己恨鐵不成鋼吧?
但他心裏确實對顧江河有一股怨氣,這股怨氣主要來自對自己自作多情的埋怨,和一些小孩心思。
比如說顧江河不找他而是去接周舒然,讓周舒然坐了副駕駛,周舒然還跟顧江河住一塊,顧江河一大早起來送他去了車站。
其中怨氣最大的就是周舒然睡了那張床。
雖然他心裏也清楚,自己來之前,顧江河跟周舒然關系那麽好,沒準經常抵足而眠呢?
真要論個先來後到,應該是他占了周舒然的房間,和本來屬于周舒然的,顧江河的那半邊床。
但是這個念頭,就讓他更難受了。
他倒也不是其他,主要是心裏很慌,沒個踏實感。
都說恃寵而驕,但是他這邊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受不受“寵”,所以驕得沒底氣。
周舒然回來之前,他好不容易漸漸有了底氣的。
因為顧江河好像怎麽都不會生氣,對他很包容。
讓他有一種自己是有撒嬌權利的感覺。
雖然還是有很多煩心事,但是起碼還是有個地方,有個人能讓人他肆無忌憚的鬧小性子。
然後周舒然一回來,突然就給他來了當頭一棒。
他猛地醒悟過來,自己可能不是特殊的。
于是之前的那些“驕”,一瞬間就像暴雨梨花針一樣,鋪天蓋地的刺向了他。
他忍不住在心裏懊悔和害怕,害怕顧江河一邊受着他的肆無忌憚,一邊其實在心裏覺得他很讨厭。
他在“自己不是特殊的”的前提下,再去回想自己的所作所為,太作了,又作又壞,顧江河會怎麽看他?
周雅承認自己就是縮頭烏龜,他遇見了事,第一反應就是躲起來。
他完全沒有辦法冷靜的去思考解決的方法。
所以當初剛發現自己的性取向,他就自暴自棄的選擇了與身邊的同性異性都疏離。
得知自己不是爸媽的親生,便一言不發的,在那等着最後分配。
他對前路看不到方向了,就直接選擇幹脆不走了,什麽都不管了,就在這個山溝溝裏過完一輩子得了。
而現在,他開始懷疑自己被顧江河讨厭了,便先發制人的選擇了跟顧江河老死不相往來。
可是顧江河自己找過來的,是不是可以算作他在說“我需要你”?
周雅在心裏默默的衡量着,引誘着自己去放下防備。
他心想,這不怪我,是他自己自找的,所以他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他自己太騷了。
顧江河蹲在那,蹲得腿都麻了,腦袋也仰着有些發酸。
周雅目不轉睛的盯着他看,看得他有些心裏發毛。
心想這到底是多難的決定啊?至于思考那麽久嗎?
他有些忍不住了,都想開口問問周雅能不能給他一個痛快了,周雅才終于悠悠開口,道:“你扯壞我的菜苗了。”
顧江河:“?”
他聽周雅開口,心都提起來了,結果等來這麽一句話?
然後順着周雅的目光望過去,自己手裏正拽着一根折斷了的菜苗。
可能是剛剛蹲着無聊,手癢了,自己無意識抓到的。
他頓時又無語又心虛,試探着看向周雅,等着他的下一句。
周雅抿了抿嘴,又道:“你賠我。”
然後在顧江河反應過來之前,又快速含糊的說了一句:“你賠我我就原諒你。”
顧江河聽到原諒你三個字,頓時心上一喜。
然後才領悟整句話。
于是懵了。
什麽意思?
他看着手裏的菜苗,腦袋嗡嗡作響。
菜苗都斷了,怎麽賠?難道讓我接回去?可接回去也不是原來那樣了啊,接回去也會死吧!
是跟我說破鏡不能重圓的意思嗎?是覆水難收的意思嗎?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
顧江河滿腦袋的哲學問題,望着菜苗傻了眼。
他心裏不安的看向周雅,屏住呼吸問道:“怎,怎麽賠?”
他生怕周雅說出讓他把原來那個好的菜苗還給自己的話,如果真的聽到了,他一秒窒息給周雅看。
顧江河一邊在心裏很沒有志氣的威脅周雅,一邊內心哀嚎,媽的時光機器什麽時候才能做出來?這裏有人急着要用啊!!!
好在周雅思想沒有那麽跳脫,也不是故意為難顧江河,便開口道:“一根菜苗兩毛錢,我養了好多天了,你賠我五毛。”
他想着五毛錢應該不是難事,于是又設定了一個障礙,道:“馬上給。”
話一出口,他又突然想到,萬一顧江河沒帶錢怎麽辦?
于是慌了,又加了一句:“限你二十分鐘。”
然後在心裏為自己的機智點贊。
顧江河聞言,松了一大口氣。
他剛剛腦袋一頓轉,腦細胞都死了一堆。
原來真的是“賠”菜苗就行了。
錢他是真沒帶出來,在口袋裏摸了摸,摸出了一根棒棒糖,舉起來,伸給周雅,道:“拿這個抵債行不?”
他意識到周雅應該沒生氣了,便又忍不住作死道:“或者拿我這個人抵債?”
說着抛了個媚眼:“物美價廉,絕對超值哦~”
周雅:“……”
他被顧江河那表情弄得面紅耳赤。
慌慌張張從顧江河手裏奪過棒棒糖,然後結結巴巴的訓斥他道:“你,你這個騷貨!”
顧江河:“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