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餘生有你》
文林雪靈
八月盛夏，青中操場兩旁的塑膠跑道上，站滿穿着迷彩服的學生。
新一級的高一新生總共十六個班，此刻全都以班級為單位，齊刷刷地站在烈日底下，享受着陽光的洗禮。
整齊的隊列中央，已經被曬得有些暈乎乎的蘇棠扁了扁嘴，低聲抱怨：“好熱呀，還要站多久……”
她身旁的女生飛快地探頭張望，趁教官不備回道：“快了快了，再堅持一下。”
“那兩個同學，幹什麽呢，站出來！”
身後突然響起一個尖銳的哨音，把她們吓了一跳。
每個班級軍訓時都配有兩名教官。
沒想到防了前面的人，卻把身後的人給忽略了。
真是失策。
這下好了，站軍姿聊天被抓個正着，一會兒休息的時間肯定是要罰站的吧。
蘇棠極不情願地往前邁了一小步，垂頭喪氣地看着腳下的地面。
“把頭擡起來。”教官繞到前面呵斥，“你們剛才在說什麽？說出來讓大家也聽一聽。”
兩個女生哪裏還敢說話。
教官見慣了這樣的場面，極為耐心道：“不說是吧，可以，等你們什麽時候願意說了，我什麽時候再讓你們班休息。”
短短的幾句話，休息時間到了。
四周的其他班級紛紛解散，學生們一溜煙地鑽到樹蔭底下喝水乘涼。
蘇棠抿了抿唇。
她怕曬，帽檐壓得比其他同學都要低一些。此刻低垂着腦袋，整張小臉都藏在帽檐下面。
她做錯了，卻不能讓其他同學陪着她一起受罰。
“對不起，教官。”
蘇棠擡起頭，視線接觸到陽光的那一瞬間，眼前一片花白，險些站不穩。
小姑娘長得白淨水靈，一雙眼睛濕漉漉的，許是被曬久了的緣故，臉蛋兒紅彤彤的，額頭、鼻尖上布滿了一層密密麻麻的汗珠。
到底年紀不大，在兵營裏見慣了被烈日曬得黝黑的男人們，頭一回見到這麽漂亮幹淨的小姑娘，年輕的教官不由愣神。
聲音也低了幾個音：“為什麽說話？”
蘇棠暈乎乎地答不上來。
身旁的譚蓉蓉替她解圍：“報告教官，她低血糖，身體不舒服。”
教官瞥她一眼，又把目光投向蘇棠。
小姑娘的狀态看起來的确不太好，呼吸粗重，唇色泛白，先前說話的聲音也是有氣無力的。
有點像中暑的前兆。
人命關天，教官信了這個理由，點點頭，沒再為難她們。
休息的時候，蘇棠抱着水杯坐在樹蔭下。
“蓉蓉，謝謝你呀。”好不容易緩過勁來，她朝才認識了兩天的女生甜甜一笑。
“謝什麽，我們是同學嘛。”
譚蓉蓉和她分在一個寝室，兩個人身高相近，隊伍裏又站在一起。這個年紀的女生最喜歡結伴，又是在一個新的環境，寝室裏八個人，蘇棠和譚蓉蓉的感情最好。
“糖糖，你要是堅持不住的話，和教官請個假吧。”
“沒關系，我可以的。”蘇棠是真的有低血糖，因此無論走到哪裏，身邊總是備了一包糖。
她撕開包裝，分了一粒給新朋友，沒來得及吃，擡眸瞧見一旁另外幾個室友，沒有猶豫，又給每人發了一顆。
大家高高興興地說謝謝。
只是等到最後一個人的時候，包裝見了底。
一小包糖有八粒，原本是夠分的，但是今早軍訓前她自己吃了一顆。
蘇棠遲疑了一下，把剛才 撕開一個角的糖衣重新合上，遞過去：“給你吃。”
郭依媛嫌棄地看了一眼她手上僅剩的那顆糖，輕哼一聲，轉身去和別的女生說話了。
舔過的糖給她吃，誰要吃她的口水！
蘇棠無辜地眨了眨眼睛，茫然地望着她的背影。
譚蓉蓉安慰她：“你別管她，她就是這樣的人，你自己吃吧。”
經過兩天的相處，每個室友是什麽性格，大家多少都有些了解。
蘇棠點頭，嗯了聲，把糖塞進嘴裏。
空氣依然悶熱。
甜味入口，驅散了方才的不适感，她像只餍足的小狐貍，舒服地眯起眼睛。
經此一事，午休的時候郭依媛沒有和室友們一起去吃飯。
大家本來是想喊她的，但是看到她和班裏另一個女生親昵地手挽着手，便很默契地不再提這事。
畢竟才認識兩天還不太熟，誰都不想熱臉貼上冷屁股。
下午氣溫飙升到了三十五度，學校擔心學生們的身體狀況，沒有安排室外的訓練。
青中在青城算是最好的學校了，能考進來的學生成績都不差。蘇棠被分在十二班，廣播裏教導主任的聲音源源不斷地傳來，教室前方角落裏的立式空調不停地輸送着冷氣，戴了黑框眼鏡的班主任就站在一旁，面無表情地觀察底下的學生。
蘇棠垂着小腦袋，昏昏欲睡。
這是軍訓的第二天，還有五天才能回家，她有點想爸爸媽媽了。
在教室裏的時間比站在太陽底下要好過得多，又熬過了一個下午，蘇棠和室友們一起往寝室走。
這個點去食堂吃飯的人一定很多，她們也不太餓，索性決定先去浴室洗澡，免得待會兒全都擠在浴室裏，洗個澡還要排隊。
等她們洗完澡回到寝室，郭依媛已經回來了，正坐在床邊收拾去浴室的東西。
看到她，大家嘻嘻哈哈的聲音瞬間安靜下來。
郭依媛臉色一沉：“你們洗好了？”
她這是明知故問，有人應了一聲：“是啊。”
郭依媛咬牙：“你們為什麽不等我？”
不是她們不等她，而是她今天一整天都和別人在一起，連正眼都沒給她們一個。
秦嘉平時最看不慣她，仗着自己長得還不錯，家裏也有點錢，對誰說話都是一副趾高氣昂的口氣。
她淡淡地瞥她一眼，把臉盆放在床底下：“你又不是三歲小孩了，洗個澡還要別人陪着嗎？”
郭依媛一聽這話，氣得臉都青了：“你……你們太過分了！”
室內安靜了一瞬，沒有人接話，大家沉默地放好各自的東西。
蘇棠就睡在郭依媛的上鋪，按理她的臉盆也應該放在郭依媛的床底下。但是郭依媛現在站在那裏，她不方便過去，只能抱着東西等在一邊。
郭依媛狠狠地剜她一眼，拿起自己的東西，從她身邊經過的時候，故意往她肩膀撞了一下。
蘇棠扶着欄杆站穩。
這一幕被譚蓉蓉看到了，急忙上前：“糖糖，沒事吧？”
蘇棠搖頭，聲音溫軟：“我沒事。”
“拽什麽拽，這是在學校不是她家，還真以為自己是小公主呢。”譚蓉蓉對着空無一人的門口罵了聲。
蘇棠輕輕地扯了扯她的衣角。
晚上休息，寝室裏誰都沒有主動和郭依媛說話。
郭依媛何曾受過這樣的冷落，氣得也沒理她們，一個人早早地爬上床蒙着被子睡了覺。
新一天伊始，大家都習慣了先要有半個小時的晨訓。
晨訓的內容很簡單，無非就是站個軍姿，再分組 走正步。太陽還沒有升起，這時候的訓練是最舒服的。
晨訓結束，同學們被各自的教官帶去食堂用早餐。
十二班在吃早餐的時候，他們的班主任給他們帶來了兩個消息。一個是他們其中一位教官昨晚臨時有事連夜被喊回了部隊，所以他們今天将會有一位新的教官代替之前的那位教官來給他們訓練。
“怪不得今早晨訓只有一位教官呢。”譚蓉蓉咬着筷子，心裏了然。
“至于第二件事情……”班主任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神情嚴肅，“我們班在今早的內務檢查上，很遺憾拿到了最後一名，原因是有位同學的被子沒有疊，并且物品也沒有按規定擺放。”
班主任的話一出，全班嘩然。
內務整理這塊不僅算軍訓的個人成績，也會被納入最終班級的綜合考評分裏，因此軍訓的第一天，班主任就再三強調過，每天早晨出門前一定要整理好內務再離開。
像疊被子這種簡單的事情，應該不會有人會忘記吧？就算不記得，一個寝室那麽多人，也不會提醒一下嗎？
“誰啊？”譚蓉蓉和蘇棠咬耳朵。
蘇棠搖搖頭，精致的小嘴認真地咀嚼食物。
“蘇棠，你跟我出來一下！”
“……”
蘇棠跟着班主任離開以後，譚蓉蓉坐不住了：“怎麽可能是糖糖嘛，我早上親眼看到她疊的被子，比我疊得還要好、還要整齊！”
“會不會搞錯了？”
其餘幾個室友也都不相信這件事情，明明她們出門前都檢查過沒有問題的。
“有可能，我們要不要去和老師說一下？”
“不用了吧，糖糖就在外面，她會和老師解釋的。”
“萬一老師不相信她呢？”
“這個……”
最後她們還是決定出去和老師講一聲，只是等她們到食堂門口的時候，蘇棠和班主任都不知去向。
寝室門外，班主任恨鐵不成鋼地看着眼前的女生：“忘了就忘了，做錯了事情承認錯誤有那麽困難嗎？蘇棠同學，老師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為什麽不疊被子？”
“老師，我真的疊了被子的，不信您可以問其他同學，她們都可以給我作證的。”蘇棠急得快哭了，為什麽老師就是不相信她呢。
“真是死不悔改。”
班主任嘆了口氣，推開門，明亮的陽光照在室內。
蘇棠下意識地往自己的床上望去，正要和班主任說“老師您看，我确實疊了被子”，卻在看到淩亂的床鋪時，陡然一僵。
她的床怎麽會那麽亂？怎麽可能！
班主任走進室內，指着寫了她名字的貼紙：“這張床是你的吧？”
蘇棠僵硬地點了點頭，聲音有些幹澀：“是我的，可是……”
“老師已經給過你機會了，但是蘇棠同學，你讓老師很失望。”班主任沒給她解釋的機會，“今天上午的訓練你不用參加了，就在旁邊站着好好反省吧。”
作者有話要說： 如你們所願，提前開了。——來自一只正在度假卻依然要碼字的作者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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