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迎着李夜城熾熱焦急目光, 程彥忽然便明白了他想問的話,以及李斯年與她鬧矛盾的症結所在。

更明白了,母親說她快十五歲了的話裏的意思——大夏民風開放,少年少女的情窦初開并不是見不得光的一件事, 恰恰相反, 是昭示着她長大成人的一種見證。

李夜城懷疑她喜歡了李斯年,母親更是誤以為她與李斯年朝夕相伴中産生了感情,所以才不顧一切想要幫他恢複身份。

想到這, 程彥啞然失笑。

“兄長多心了,我對他, 并無男女之情。”

她的确驚豔于李斯年容貌的昳麗無雙, 清隽無俦,也曾午夜夢回幻想過, 若李斯年不是這種尴尬身份, 若李斯年沒這般的心思毒辣,她或許還能将李斯年當做面首養一養。

可這種想法只是一閃即逝, 她與李斯年的命運,在出生那一日便已經注定好了。

他們如今的盟友身份,是他們未來人生中最為親密的存在了。

不可能再往前更進一步。

她不允許這種事情的發生, 母親,舅舅, 甚至外祖母都不會允許。

得到了程彥的準确答複, 李夜城原本緊緊皺着的劍眉慢慢舒展開來。

程彥笑了笑, 道:“哥哥怎麽想起來問這個問題了?”

李夜城道:“我遠在邊塞, 不能時常伴你左右。”

“李斯年雖模樣極好,”說到這,李夜城聲音微頓,似乎在斟酌後面的話如何開口。

片刻後,李夜城方道:“可挑選夫婿,只看模樣是不夠的。”

他很感謝李斯年告訴他洗星池的事情,讓他在戰場上立下奇功,為報答李斯年的恩情,他可以抛頭顱灑熱血,可若事情牽扯到程彥,那他會毫不猶豫告訴程彥,李斯年這人不行。

Advertisement

聰明,漂亮,作為盟友李斯年是賞心悅目且異常能幹,可若作為夫婿,李斯年的心計便太深沉了些,手段也太毒辣了些。

程彥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這個兄長,在戰場上如狼似虎,殺得敵軍望風而逃,可在生活中,卻是一個謹慎小心的性子——畢竟身懷胡人血統,在大夏備受歧視,不小心不行。

自幼養成的性子讓他甚少開口點評旁人,如今的這番話,可謂是掏心窩子了。

程彥道:“我知道,我不喜歡他。”

“那便好,”李夜城松了一口氣,幽綠的眸光柔和下來,對程彥道:“我家阿彥年齡尚小,晚兩年再找夫婿也是使得的。”

程彥忍俊不禁。

她的身份擺在這,莫說再等兩年,再等十年也嫁得出去。

程彥道:“哥哥別光顧着說我,哥哥行軍之際有沒有給裳姐姐寫信?你的馬還是她送的呢,戰功也有她一份。”

聽程彥提起那個清冷聰慧的女子,李夜城笑了一下,面容不似剛才那般冷峻淩厲,道:“寫了。”

“許姑娘雖甚少出清河郡,但格局之大,心思之靈透,遠非一般養在深閨之中貴女所能比拟。”

李夜城提起許裳滿是誇贊,程彥一直擔憂的事情便又少了一件。

這個時代雖然民風開放,可世家貴族的婚事仍以聯姻為主要,姨丈許清源又是一個不将兒女之情放在眼裏的人,如果可以,她希望許裳能夠得償所願。

程彥在李夜城面前說着許裳的百般好。

李夜城聽此眉頭微動。

許裳的好,無需程彥一一舉例,他也是知道的,只是不知程彥為何每次見他,每次都要将許裳誇得如花兒一般。

李夜城正在思索間,長公主李淑從竹林中出來了。

程彥一見李淑,也顧不得誇許裳了,忙迎上去,上下打量李淑一番,見李淑身上并無殺氣,一直懸着的心便放了下來。

程彥道:“母親總算出來了。”

“看來李斯年投了母親的脾氣,要不然以母親風風火火的性子,只怕早就出來了。”

李淑捏了一下程彥的臉,道:“你這丫頭,連我你也打趣。”

李夜城知道李淑與程彥有話要說,便尋了個借口,帶着周圍立着的衛士們下去了。

殿中只剩下李淑與程彥,李淑開門見山道:“你說的不錯,李斯年此人是一把雙刃劍,若用得好了,便能徹底剿滅北狄,保我大夏邊境百年安穩。”

她一直知道李斯年是個厲害角色,只是不知道,會厲害成這樣,讓她一個逼宮奪位之人都生出忌憚之心。

忌憚之後,是且驚且喜——這樣的一個人,若為她所用,還擔心甚麽關外北狄卷土再來、朝中世家林立的局面?

程彥跟着自誇:“你的女兒會的可不止是種地,還生了一雙識人的慧眼。”

李淑撫了撫程彥的發,面上卻不見輕松之色,道:“只是此人我能不能信,能不能用。”

李斯年雖說并不恨她屠謝家滿門,可誰也說不好此話是不是李斯年的權益之詞。

她被先廢後謝元壓制的那些年,也曾向謝元說過忠心投靠絕無恨意的話。

可是後來呢?

後來她兵逼皇城,當着謝元的面,将謝元的子女親人一一斬殺。

那時謝元雙眼通紅布滿血絲的怨毒模樣,她至今仍記得。

李淑看向程彥,道:“謝元的前車之鑒,我們不能忘。”

程彥眸光閃了一下。

她怎會把謝元忘了呢?

那個造成她母親剛烈決絕弑君殺父的女人。

但她并不覺得,她會成為未來的謝元。

程彥道:“李斯年有經天緯地之才,又有一代枭雄的果決狠辣,非尋常人所能駕馭。”

李淑長眉微蹙。

程彥繼續道:“但是此時的我,願意信任他。”

她曾質疑過他,懷疑過他,與他刀劍相抵過,可一起經歷了這麽多事情後,她願意收起她所有的防備,去接納尖銳的他,陰毒的他,劍走偏鋒的,甚至不擇手段的他。

她信他心底還有一寸柔軟。

如今她要做的,是把那寸柔軟一點點占據放大,讓他從滿心怨怼,成為一個真正霁月風清之人。

李淑面有猶豫之色,程彥又道:“娘,天山大捷是李斯年的指引,世家們相互制衡更是他的手筆,還有您贊不絕口的番薯、精鋼煉制的盔甲與沙場利器諸葛連弩,全是他從梁王府帶回來的。”

“他身上雖然流着謝家人的血,可更是天家血脈,他所立下的功勳,值得恢複他天家皇子的身份,更值得擁有一個可以立于陽光之下的一方土地。”

李淑揉了揉眉心,道:“你容我考慮一下。”

程彥心知李斯年恢複身份的事情不能操之太急,她說得太多,反而不美,便見好就收,與李淑聊些兵營之中的事情。

李淑政務繁忙,沒有在三清殿多待,與程彥說了一會兒話,便起身去鈞山軍營。

崔莘海死後,清河崔家雖然沒有被徹底清除,可其他人也翻不出什麽風浪了,李淑在戰場上無人可用,駐守皇城的武将更是稀缺,便留下了崔元銳與崔振波做舊用。

程彥把李淑送出三清殿,自己沒去找李斯年說事,便也離了三清殿。

她幫李斯年,是因為信守承諾,可并不代表着,她心裏不生李斯年的氣。

就沖李斯年說的那些沒頭沒腦的話,她把他第三條腿打折也使得。

程彥一路而行,剛走沒幾步,便撞見前方涼亭處靜坐飲茶的李承璋。

程彥腳步微頓。

自李承璋的太子之位被廢後,李承璋深居簡出,甚少出現在衆人視線,她也沒再見過他了。

今日他一身常服在這裏飲茶,顯然是在等她。

只是不知道,他與她還有甚麽話可說。

程彥久久沒有走過去,李承璋微微側身,看向程彥,道:“許久未見阿彥了,阿彥風采依舊。”

李承璋轉過身,程彥這才發覺,他比往日消瘦許多,原本俊朗不凡的面容,如今形銷骨立,頗有一種劫後餘生的落寞感。

可饒是如此,他的背依舊是挺直的,似霜雪壓不倒的青松。

程彥走了過去,喚了一聲:“四哥。”

李承璋給程彥斟了一杯茶。

茶是程彥平日裏最喜歡的。

程彥有些意外。

以前她還沒有與李承璋退婚時,李承璋對她只是表面上的熱絡,如今二人退婚形同陌路,他反倒願意細心打聽她的喜好了。

不知是失了太子之位讓他做出的改變,還是旁的原因。

程彥輕笑,抿了一口茶。

李承璋低沉的聲音在她耳旁響起:“往日種種,皆是我的過錯。”

“我知道,我做事太過涼薄,傷你至深,如今再說什麽,都無法彌補對你的傷害。”

程彥道:“感情一事,由心不由人,四哥既然喜歡謝詩蘊,那便好好待她。”

哪怕她對李承璋心中并無男女之情,可想起李承璋做的事情,她仍是心寒不已——她只想與李承璋退婚,而李承璋,卻想要她的命。

程彥提起謝詩蘊,李承璋眸光微暗,又給程彥續上茶,道:“你我好久未見,今日不提她。”

“我今日找你,一來,是想向你道歉,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可有些話,我只有說了,心裏才會安心。”

李承璋本就生得極好,玉樹臨風,謙謙君子,如今放低姿态,誠心仍錯,更是讓人心生好感。

若換了旁人,只怕早被他的模樣哄了去,可程彥到底在他手下經歷過生死一線,無論他說了什麽,心中都帶三分質疑。

程彥道:“四哥請講。”

她挺想知道,今日李承璋特意找她,葫蘆裏賣的究竟是什麽藥。

李承璋到底是原書中的男主,比李承瑛李承瑾高出無數個段位的人,才不會為幾句遲來的道歉,便巴巴地在這等她許久。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