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林草草這一口咬得極重,擦一點點就破了皮,餘痛久久未消,顧堯岑又悶又惱,偏偏惹禍的人睡得歲月靜好的香甜安穩,這讓她有火都沒處發。
更氣了。
直到大拇指上沾的亮晶晶的口水都幹了,顧堯岑才把惡狠狠的視線從林草草身上收回來,轉身出去了,關門的時候,學着林草草白天關門的樣子,把門關的震天響。
顧堯岑承認,她就是故意的。
出了閣樓後,顧堯岑又快步下了樓,正躲在客廳的臺階後面等着看八卦的蘇姨一看她神色不佳的下了樓,察覺到形勢不對,立馬準備跑路,趕緊貓着腰偷偷往自己的房間溜。
“蘇姨,做賊了……”
蘇姨立馬苦了一張臉,稍許才站直身體,轉過身來,面帶笑意地看着顧堯岑,“這麽晚了,小姐還沒睡?”
顧堯岑看着她哂笑,邁下最後一個臺階了,才道:“蘇姨既然還沒睡,還請您幫我把醫藥箱拿過來。”
蘇姨眨了眨眼,“……您和林小姐打架了?您和林小姐是夫妻,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哦,再說了,林小姐還小了,小姐你又長得人高馬大的,林小姐和您打起來,估摸着也不是你的對手……”
顧堯岑涼涼地看了她一眼,蘇姨立馬讪讪住了嘴,灰溜溜地去拿醫藥箱了。
她一走,顧堯岑就掏出手機給自己受傷的大拇指拍了張照片,随即撥通了電話。
她打到第四個,電話才通了。
電話一接通,率先傳過來的就是拖鞋噠噠的聲音,很快這些雜音消失,響起了有些沙啞的女聲,“顧堯岑,你最好有人命關天的事……”
即使隔着長長的無線電波,聲音裏的咬牙切齒也傳遞地十分生動了。
顧堯岑平靜地回怼了過去,“喻醫生,聲音都沙啞了,難道還沒盡心?”
“像你這種沒有情趣的女人,自然是不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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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堯岑攥着手機的手微微緊了一下,抿了抿唇,“那也好過總是欲求不滿随處發情的喻醫生。”
“滾犢子。”電話那邊的喻瑪麗對着手機呸了一口,随即拿出一根煙,娴熟地抽上了,吐了一嘴煙霧才繼續道:“顧總這深更半夜孜孜不倦地給我打電話,該不會也是長夜寂寞,想來聽點……”
顧堯岑把手機拿開了點,把她的話自動消了音,兀自轉移了話題,“問你一個事。”
“什麽事?”
“我的手被人咬了,沒流血,但即将破皮,要不要打疫苗……”
“哈哈哈哈哈……”不等顧堯岑把話說完,電話那邊的喻瑪麗就一口把嘴裏的煙噴了出來,笑地——有點喪心病狂。
顧堯岑:“……笑夠了嗎?”
“哈哈……對不起啊,沒忍住……哈哈哈……我再笑一會。”
顧堯岑對着頭頂的吊燈翻了個白眼,餘光注意到蘇姨把醫藥箱拿過來了,她把大拇指曲了起來,藏在手心,壓了電話的話筒,“麻煩蘇姨了,你先去休息吧。”
蘇姨有些不放心,上下打量了一遍顧堯岑,除了臉色難看點,她沒看到任何可疑傷口,不由往樓上看了一眼,小心翼翼道:“要不,我去給林小姐看看……”
“嗯?看什麽?”
蘇姨看了看醫藥箱,“我知道小姐有分寸,應該不會下重手的,不過林小姐性子野,怕是您一動手,她就記仇哦……”
顧堯岑:“……我看起來這麽粗魯?”
被顧堯岑的死亡眼神凝視,蘇姨打了個冷顫,趕緊搖頭,“小姐當然不粗魯……”
“那你為什麽會覺得我打了她?”
“我就是……不是,那這醫藥箱……”
“哦,我自己用。”
蘇姨瞪大了眼,“林小姐把您打了?”
顧堯岑不想說話了,掐掉了電話,提起醫藥箱上了樓,到了自己的房間門口,手機響了,她擰開門才接通,“笑夠了?”
“其實還沒有,但我笑得肚子疼……”電話那邊的喻瑪麗揉着肚子又吃吃笑了起來,“咬你的人是不是攜帶狂犬病毒啊……哈哈哈……打疫苗,哎,顧總,以後你要結婚了,是不是還要和你老婆相互去打個疫苗啊……哈哈哈……笑死我了……”
“你……”顧堯岑轉過身來準備關門,結果一擡眼就看到正捧着牛奶杯的林草草看着她,剛睡醒的大杏眼又黑又單純,上嘴唇周邊還沾了一層牛奶沫,她看過去的時候,正伸着粉嫩的小舌尖在舔。
很乖巧了,顧堯岑不由看得恍了下神。
電話那邊的喻瑪麗久久沒有聽到顧堯岑的聲音了,對着電話喂了好幾聲。
顧堯岑這才回過神來,擡手關上了門,對着電話那邊平靜道:“不用鬼叫,我在。”
“大半夜的,你能不能正常點?”喻瑪麗不滿了,“說話說到一半沒聲音,很吓人的。”
顧堯岑把醫藥箱放在梳妝臺上,看了一眼大拇指上的牙印,“我想我明白喻醫生的話了,沒有其他事,我先挂了。”
“???顧堯岑,你特麽怕是有病。”喻瑪麗生怕她挂了電話,又趕緊道:“你半夜壞了我的好事,總該讓我八卦一下吧。”
“嗯,你八卦吧。”顧堯岑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然後把手機開了免提放在一邊,從醫藥箱拿出了酒精,倒在了化妝棉上,将整個大拇指都擦了一遍。
“誰把你咬了?”電話那邊的喻瑪麗笑夠了,也回過神來了,想着這深更半夜的,這“咬”就十分讓人浮想聯翩了,“你如實招來,是不是快到了如狼似虎的年紀,熬不住長夜漫漫了?”
“喻醫生,黃大明星知道你是內心這麽肮髒的人嗎?”
“食色性也。我說得光明正大,怎麽就肮髒了。再說了,我家寶貝就喜歡我這樣。”
顧堯岑聳了聳肩,“哦。”
“你快說說,是哪只小野貓,這麽兇?”
顧堯岑把醫藥箱重新合上,推到了化妝臺的一側,對着鏡子取下了耳環,再去看鏡子時,自己的那張臉一閃而過,很快就被突然浮現在眼前的那張舔嘴唇周邊牛奶沫的臉取代了。
她一時怔了。
而電話那邊的喻瑪麗還在不依不撓,“快說快說,讓我看看到底是哪只小野貓,竟然能入得咱們G城小顧美人的眼。”
G城的上流名媛圈裏,最引人矚目的便是顧家的兩顧女,兩顧女不僅是名媛圈裏的最天生麗質,更是世家公子圈裏的最青年才隽。大夥原是想學着名動三國的喬家二女,給人大小顧之稱的。
奈何大顧和小顧實在太土了,不符合兩位的氣質,這才有了大顧美人和小顧美人之稱。
而大顧美人其實比被稱為小顧美人的顧堯岑還小一天,但因為她輩分高,顧堯岑要稱一聲小姑姑,這才被稱為大顧美人。
想當年,大小顧美人一起從幼兒園到大學,大小顧雙煞所到之處,所有女人都要黯然失色,拼爹拼不過,拼顏拼不過,拼學習依舊拼不過……除了恨得牙癢癢,被籠罩在這對姑侄光芒下的其他女生也只能羨慕嫉妒恨。
可惜,大顧美人想不開,正值妙齡二十三,就跳入了婚姻的墳墓,結果剛到二十八,腦子被撞壞了,變成了一個三歲智障,成天管小嬌妻叫媽。
簡直是——大快人心。
如今,整個G城都在等着看小顧美人的精彩表演。
喻瑪麗雖然自稱是小顧美人的閨蜜,但閨蜜這種東西,本來就是用來八卦的。
顧堯岑對着鏡子呵了一口氣,被霧氣糊住了的鏡面頓時模糊起來,她擡手,手指在上面無意識地畫着,畫完了,看着鏡子上的三個字,她愣了,聽着電話裏翻來覆去的催促聲,她呢喃道:“我妻子。”
電話那邊沉默了三秒,很快有東西摔落在地的嘈雜聲傳了過來,緊接着喻瑪麗加大分貝的聲音也跟了過來,“顧堯岑,你剛剛說什麽?”
顧堯岑這才如夢初醒般,坐直了身體,“沒什麽。很晚了,我要睡了,再見……”
“不許挂。你敢挂,你就失去我這個朋友了。你快點如實招來。”
“招來什麽?”
“你什麽時候有妻子了,你妻子是誰?”
顧堯岑頭疼,咬了下唇瓣,繼續裝傻,“什麽妻子?你在說什麽?”
“你別想狡辯。”電話那邊的喻瑪麗邊說邊折身回了房間,“你不實話實說也成,我現在就開車來你家。”
“……”顧堯岑擡手揉了揉突突犯疼的太陽穴,今天真的是見鬼了,“改天吧,改天我跟你詳細說。”
“我……”
“這事說來話長,一兩句我也說不清楚,改天咱們有空了,好好說。”
電話那邊沉默了小會,過了片刻,才傳來喻瑪麗緩和下來的聲音,“你說的是真的?”
“真的真的,我剛接手顧氏,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近多……”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問你,你真的結婚了?”
顧堯岑猶豫了一下,“婚禮沒辦,但結婚證有了。”
“啧啧……顧總不愧是顧總,婚姻這種事也做得如此幹脆利落,手起刀落,服氣服氣……”
顧堯岑不想聽她貧嘴,重重地點擊了一下屏幕,把電話掐了,為了避免對方的持續騷擾,她直接按了關機。
手機黑屏之後,她起身邊走邊脫衣服,等到了床邊時,她身上只剩下黑色的bra和配套的小內內了,身心俱疲,她也懶得去洗澡,就仰面躺倒在床上,仰頭看着頭頂的水晶燈出怔。
隔天一早,一向早起的顧堯岑難得晚起了一回,醒來時,窗外的春光已經從窗簾裏透進來了。
等她收拾好下樓來時,不良少女正盤腿坐在沙發上看《蠟筆小新》,一個人看得津津有味,時不時咯咯笑兩下。
顧堯岑被這麽和諧的畫面驚呆了幾秒,她一直以為,像她這個小妻子這樣的不良少女,喜歡的肯定是打打殺殺的少年犯罪片。
顧堯岑在樓梯間站了片刻,也沒有驚動她,從她身後繞到了廚房,和在忙活的蘇姨打了招呼後,就從冰箱裏拿了一瓶依雲水。
蘇姨暗自打量了一番她的神色,瞧着還算好,又湊上去悄聲道:“小姐,你是不是和人說了些什麽,林小姐今天早早起床了不說,還記了英語單詞,剛剛還讓我給她聽寫了。”
顧堯岑含了一口冰水,等那涼意滲透到了整個口腔,才咽了下去,往客廳外瞧了一眼,“這樣不好嗎?”
“當然好啊。”蘇姨把池子裏洗的水果拿出來濾水,“只是林小姐突然轉性了,挺讓人意外的。”
顧堯岑在餐桌盤坐了下來,拿了面前屬于自己的那份三明治吃了起來,“十八歲,不小了,該長大了。”
每句話都被人不痛不癢地怼了回來,蘇姨琢磨着她估計還有氣沒消,也就不說什麽了,眼珠轉了轉,端着洗好的車厘子往客廳去了。
林草草看得正起勁,懶得動,就把整個盤子抱在了自己懷裏,自己吃之前,喂了一顆給蘇姨。
蘇姨叼過車厘子,也拿了兩顆喂給她。
這就是即便知曉這位不良少女乖巧不過三秒,蘇姨也覺得她讨喜的原因。
皮歸皮,但可人起來,也是個貼心的小棉襖的。
林草草嗷嗚一口吃了,鼓着腮幫子,“謝謝蘇姨。”
蘇姨笑了笑,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往廚房看了一眼,見顧堯岑沒往這邊看過來,這才湊到林草草耳邊,小聲道:“你老實說,昨晚是不是和小姐吵架了?”
林草草眨眨眼,搖了搖頭,想起什麽又哼了一聲,“半夜三更才回來的人,我都沒見到,怎麽吵?夢裏吵?”
蘇姨也眨眨眼,“如何沒見到,昨晚可是人給你親自送過去的牛奶,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
林草草把放到嘴裏的車厘子又吐了出來,“蘇姨你說啥?”
“我說你今早帶下來的空的牛奶杯,就是小姐昨晚給你送上去的。”
“怎麽可能……哎,那牛奶不是你給送上去的……”林草草說着說着又沉默了下來,看着蘇姨,“難道我昨晚的夢是真的?”
“什麽夢?”
林草草撓了撓腦袋,具體是什麽夢,她又想不起來了,倒是餘光注意到顧堯岑從廚房出來了,下意識地挺直了身體,裝作認真吃車厘子。
蘇姨一見她這模樣,也趕緊斂了八卦的心思,站起身來,“小姐就吃好了?”
顧堯岑點了點頭,又看向背着她吃東西的人,道:“快點吃完,吃完把你昨天做的作業拿來書房。”
林草草依舊頭也不回地抱着盤子吃東西,“我自己檢查了,不耽誤你的時間了。”
一聽她這陰陽怪氣的口吻,顧堯岑無端來氣,“就你那點成績,你能檢查個什麽出來?”
“喔唷。”林草草站起身來,朝她冷笑,“學渣連給自己檢查作業的資格都沒有了?”
顧堯岑:“……”
她無話可說,林草草并不覺得痛快,再度道:“我作業做完了,我要出去玩。”
“不準。”
“憑什麽不準?你就是霸道自私,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昨晚到深更半夜才回來,憑什麽就不許我出去玩?”
“我說不準就是不準。”
林草草氣得把盤子裏的車厘子都朝她砸了過去。
顧堯岑眼神裏的不耐一閃而過,神色緊繃。
夾在中間的蘇姨看了看林草草,又看了看顧堯岑,最後趕緊把地上的盤子撿了起來,打着圓場道:“哎哎哎,這突然是怎麽了,好端端的……”
“蘇姨,你先回房間去。”顧堯岑語氣不好地打斷了蘇姨的話,“已經三月底了,離高考還有多久,她還任性……”
“要你管?”林草草朝她扔下這一句話,就氣哄哄地往沙發外走。
顧堯岑生怕她跑出去了,“林草草,今兒你要是敢出這個門……”
不待她話說完,林草草就往樓上跑了。